忠犬如此多娇

　　殿外，雨势渐大。雨珠打在油纸伞上，急促而密集。
　　亓笙再次回到凤元殿时，窗户仍是大开，桌上之物却丝毫未湿，就连地面也是干燥洁净的。明显是有人在亓笙走后将窗子关上，又在亓笙回来之前恢复原样。亓笙心下了然，红月绿芙都不在，有这般能耐进入书房的人怕是不多。亓笙有了猜想，却不直接挑明。
　　入夜，亓笙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呼吸平稳，似是熟睡，意识却是清醒。不过片刻，一人顺着窗户飞身进入内室，手中捧着的正是茉莉。来人悄悄将茉莉置于亓笙床头，作势便要离开。
　　亓笙却在此时缓缓从床上坐起，出声道：“这是哪路英雄？连着几日给我东宫送了这么些花。”
　　来人闻言身形一滞，僵在原地不再动作。
　　亓笙点燃手中的火折子，走到桌旁亮起了灯。灯光照亮了来人的面容，正是七。眼前的人与亓笙心中所想无异，但亓笙见七神色慌张，便起了逗趣的心思。面上装作惊讶，说道：“是你！倒是我想岔了。劳的暗影司第一大半夜的跑一趟，可是我这花有什么问题？”
　　见亓笙并未戳破自己，七心下松了口气。转身行礼，顺着亓笙的话说道：“如今本不是茉莉的季节，但这花开的明艳。下奴放心不过，便来瞧瞧。扰了殿下休息，还请殿下恕罪。”
　　亓笙闻言抿嘴偷笑。“哗”的一声打开折扇，掩饰唇边笑意，故作正经地说：“可本宫怎么记得，今个儿才将那茉莉送给纯阳郡主。这瓶又是打哪儿来的？”
　　七听罢瞳孔微张，脸上表情好不精彩。明明羞愧又惶恐，却又碍于方才所言，如临大敌般站在原地，不知如何作答。许久，七直直跪下，咬着下唇不愿承认：“下奴有罪，并不知道这花的来处。”
　　亓笙闻言笑意更甚，语气却越发和蔼，伸手将七扶起，说道：“你本是一心护主，我若因着这个怪你，那我成什么人了？”
　　七并未作答，亓笙又道：“除了这个，东宫近日还有几桩怪事。你在暗影司见多识广，且替我解解惑。”
　　七心下疑惑，但仍微微点头，示意亓笙继续。
　　“今个早晨，雨势颇大，我又走的匆忙，没将这窗子关上。可谁知屋里竟一点也没打湿，你说奇不奇怪？”亓笙以扇掩面，扇子之下笑的正欢，一双眼睛却是真诚而疑惑。
　　七闻言一张俊脸羞的绯红，欲开口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梗着脖子说不出话来。
　　亓笙却不理七，继续说道：“这三月里的天气，晚上最是寒凉，可那壶中茶水放了几个时辰却仍是温热。你可知这是为何？”
　　七面露窘色，眼里似有求饶之意。
　　但亓笙眼中玩味更甚，并不打算就此收手，开口又道：“最奇的是，如今的季节蛐蛐叫的正欢，可我东宫竟一只也没有。这等奇事，你可见过？”
　　话落，七忽的跪在地上，脸色涨如猪肝，说道：“下奴知错了，不该扯谎欺瞒殿下。”
　　亓笙闻言举起手中折扇，轻轻敲在了七的头上，说道：“如今倒肯承认了？你这呆瓜，背地里做了这么多，却不显露分毫。要不是我今日逮着，你还要瞒到几时？”
　　七垂下眼帘，不敢看亓笙：“都是下奴分内之事，不敢以此邀功讨赏。”
　　听见这般说辞，亓笙失笑，啐道：“如今在你们暗影司做影卫竟是要做到这份上？待我明日去问问你们王大人，看她又是如何说。”
　　七闻言连忙抬头，眼里尽是羞愧与着急：“殿下…”一句殿下似是花尽全身力气，七望着亓笙双唇微张，却发不出声音，木讷却又可爱。
　　亓笙关了折扇，露出笑靥如花的面庞，眸光流转，说道：“好啦，饶了你便是。”
　　嘴上虽是如此说，亓笙却并没有将七扶起，而是转身坐在了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七，眼里有几分戏谑：“我且问你，几日前的宫灯是不是你点的？”
　　七纠结半晌，耳尖微微泛红，低垂着头轻声应道：“是。”
　　亓笙面露不解，将折扇一端移至七的颌下，轻轻向上一挑，迫使七与她对视。唇角微勾，问道：“我怕黑一事便是红月、绿芙也不知晓，你又如何得知？”
　　七攥着衣角，将视线移向别处，支支吾吾地不愿直说，哪还有那日在武校场意气风发的模样。
　　“怎么？莫不是你存了什么坏心，这才不敢明说？”亓笙秀眉一拧，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姿态。
　　“下奴一日当值时，偶然发现殿下梦中惊醒，对着黑夜似有畏惧之色。待红月点了灯来才略有缓解。这便记在了心上。”见亓笙逼的近，七索性闭上眼睛，壮士断腕般一口气说出了心中所想，眼睫却因紧张而下意识地颤动。
　　亓笙想起似乎是有这事，当时自己梦到前世被吓得惊醒，一时没缓过来才少有的失了态。心下一惊，想不到眼前之人竟会对自己这般上心。
　　眼中玩闹之色尽收，多了几分感动和真诚，将七扶起，声音不禁放柔：“又不怪你，紧张什么。那这茉莉又是为何？”
　　七闻言忽的睁开双眸，澄净的眼睛仔细盯着亓笙，见她并无怒意，才再次开口：“下奴在暗影司时曾听人说起，殿下浅眠，当值时需格外小心。这才知道了。”末了又连忙补道：“下奴绝非有意打听殿下私事，请殿下明鉴。”
　　七语气紧张，眼睛悄悄打量亓笙神色。亓笙见状心底软的一塌糊涂。怎会有人如七这般对自己诚惶诚恐、小心翼翼，却不带任何私心和刻意。
　　见亓笙久久没有回复，七心下一慌，两眼四处乱瞟，想说些好话讨亓笙欢心。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懊恼地低下头，埋怨自己的嘴笨。眼角忽的瞥见桌上的茉莉，七灵光乍现，开口道：“殿下可还喜欢这茉莉？”
　　七低垂着头，目光却紧紧追随亓笙，眼里满是期许。
　　亓笙闻言微微抬头，正好与七目光相接。不想七如惊弓之鸟，蓦地移开视线，脸颊飞快地红了。
　　亓笙忍俊不禁，笑出声来，嗔道：“若不喜欢，还能日日摆着？”
　　“殿下喜欢就好。”七的声音依旧清冷，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攥紧衣角的手却猛地一松，唇角微微上挑，暴露了他内心的欢喜。
　　自那夜以后，亓笙与七心照不宣地形成了默契。尽管众人依旧不知茉莉从何而来，但这洁白纯丽的茉莉却成了东宫特有的风景。
　　半月后，楚国使臣携珠宝而至，女帝设宴款待。·
　　殿内，轻歌曼舞，余音袅袅。女帝坐于殿中，亓笙次之，其余文武官员坐于左右。
　　“楚国陛下听闻贵国太女及笄，特以宝刀十把、夜明珠五颗、金银万两、珠宝十箱，恭祝太女寿考绵鸿。”楚国使臣立于阶下，跪地向女帝稽首，声如洪钟。
　　“替朕谢过楚皇。来人，赐座。”女帝面带微笑，不怒自威。
　　楚国使臣起身作揖，谢过女帝后退回席间。
　　酒至三巡，使臣起身步至殿中，手中执酒，说道：“楚国与燕国乃是邻邦，楚国陛下愿与燕国世代修好。”
　　女帝闻言笑意更甚，却不直接回答，笑道：“我大燕以仁为政，向来主和不主战。若他国诚意交好，燕国必定以诚待之。”女帝话有深意，与燕国交好之国可以是楚国，亦可以是魏国。
　　楚国使臣笑容一滞，很快又恢复过来，声音一如既往的恳切：“那是必然。”说完声音一顿，笑的谄媚，开口又道：“楚国陛下亦为陛下和太女准备了美男数名，请陛下笑纳。”
　　话落，数名相貌俊朗的男子步至殿前。他们手执羽扇，身姿轻盈，言笑晏晏，目中含情。乐起，男子时而垂眸浅笑，时而轻舒玉手。手中羽扇似是与人合二为一，飘逸灵动、典雅矫健。
　　舞毕，为首的男子走至亓笙面前，眉眼带笑，风情无限：“夏彤参加殿下。”
　　亓笙见状面色如常，身子却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一步。
　　女帝瞥了眼男子，眼里情绪不明，片刻后说道：“赏！”
　　席间气氛达至高潮，众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其余诸事不在话下。
　　散席过后，亓笙回到东宫。
　　红月立于亓笙身后，问道：“殿下，今日楚国送来的美男，要如何处置？”
　　亓笙闻言若有所思，脑中浮现出席间男子的容貌，美则美矣，却太过妩媚妖娆。亓笙面露不喜，说道：“先安排在东宫住着，楚国使臣一走便将人打发了。”
　　红月应下，转身退出殿外。天色已晚，亓笙洗漱后便上床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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