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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
“此事已了,殿下也可安心了。”红月手里拿着墨锭,指尖在砚台缓缓打着转。
亓笙握着毛笔坐于案前,听到红月所言微微抬头,眉眼是藏不住的笑意。
“说起来,也快到除夕了。今年怕是赶不回宫里了。”绿芙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笑脸盈盈,眼里闪着雀跃的光。
亓笙和红月见状,对视一眼,失笑出声。
宫里的年节礼仪繁复,远不比宫外来得自在惬意。也难怪绿芙心中欢喜。
笑意褪去,亓笙眼里有些苦涩。
前段时间忙忙碌碌的,儿女情长、家长里短都抛到了脑后。此时闲下来,诸多往事又涌上心头。
亓笙淡淡叹了口气。那座富丽堂皇的深宫,那些勾心斗角的诡计,就再让她逃避一会。
既然是在宫外过年,亓笙的意思是不必大张旗鼓。婉拒了地方官员的盛情邀请,自己在落脚的府邸摆了小宴。
街上张灯结彩地挂着大红灯笼,家家户户贴着红红火火的对联。
亓笙站在院子里,大口呼吸雪后清冷的空气。这样自由自在又惬意温馨的场景,已经许久未曾感受了。
“殿下,来包饺子啦!”绿芙悄悄跑到亓笙身后,糊了面粉的手一下抹到了亓笙脸上。
亓笙感到一股凉意,心中既惊又疑。连忙转头,却只看到绿芙小跑的背影。
绿芙跑得飞快,亓笙还未反应过来。小丫头就一溜烟躲到了柱子后面,笑得一脸得意。
“好你个丫头!”亓笙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挽了挽袖子,作势就要向前追去。
雪后的青石板湿滑,亓笙稍微不留神便脚底打滑,身体失去平衡向后倒去。
脚下突然踏空,亓笙慌张地闭上了眼睛。
“殿下小心!”七的声音着急,一个闪身,站到了亓笙身后。
本以为会触碰到冰冷的石板,不想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亓笙鼻间传来男人的气息。不同于当下男子最时兴的胭脂香粉,甜腻得让人发慌。七的身上带着冷冽的清香,像山谷中独自盛开的幽兰,沁人心脾。
香味淡淡的,却格外让亓笙安心,因受惊而怦怦乱跳的心渐渐平稳。
“多…多谢。”亓笙舌头打着结,挣扎地从七的怀里站起。
“殿下的脸…”七看着亓笙欲言又止,嘴角轻微上扬。
亓笙恍然大悟地想起绿芙干的好事,脸上划过一丝窘态。手指在脸上胡乱擦着,反而把面粉抹得满脸都是。
“殿下莫动。”七嘴角笑意更甚,语气温柔地像三月里的春风。
亓笙不动了,手指僵在脸上,眼睛一眨一眨地,有些傻气。
七伸手握住亓笙僵硬的指尖,细长有力的手指包住了一双小巧的柔荑。领着亓笙的手,轻轻擦拭脸上的面粉。
亓笙本来就是寒凉体质,被冷风一吹,手指更是冰凉。寒冷让肌肤尤其敏感,手指的触感被刻意放大,暖暖的,痒痒的,像蚂蚁爬似的。跳跃的火焰在亓笙心中升起,一点点骚动着。
“好了。”七突然出声,打破了这份短暂的旖旎。
亓笙回过神来,手指“咻”地一下收回了袖中。心里懊悔自己的色令智昏,手指却回味似的,下意识地摩挲。
逃一般向前走了几步,亓笙突然停住了脚步。纠结了半晌,才扭扭捏捏地开口:“一起包饺子吗?”
此时的亓笙脸颊泛红,眼眸低垂,一副小女儿姿态。和前几日府衙之上的雷厉风行大相径庭。
七摆了摆手,想说自己不会。一抬眼却对上了亓笙期待的目光,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亓笙满意了,绕到七的身后,推着男人就往前走。
“过年嘛,大家一起包饺子才有气氛。”亓笙伶牙俐齿,肚子里的道理不少。明明是自己强人所难,还偏偏让人无话可说。
七没有回答,嘴角带着宠溺的笑。
屋子里,何芸夫妇和刑部、工部两位大人也被请来小聚。
几人包着饺子,说说笑笑,空气中洋溢着快活的气息。
“这饺子馅,怎么有点不一样?”亓笙拿起一个饺子细细打量。
从前吃过的饺子,肚子虽然鼓鼓囊囊,却是软趴趴的。现在的这个,馅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手感大有不同。
“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何芸和阿清卖起了关子,意味深长地笑笑。
各地包饺子的习俗各有千秋,在饺子里包吉祥物什本是民间特色,亓笙等人从宫里出来自是一头雾水。
大家聚在一起包饺子就是图个乐呵,也不真指着这个吃饭。边聊边做,手嘴都不闲着,没过一会儿话题便被引走了。
“阿清包得真好!”绿芙是第一次包饺子,见阿清手脚麻利,包出的饺子形状精致,不禁出声赞叹。
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饺子,歪歪扭扭地不成样子。绿芙嘟了嘟嘴,有些羞赫。
眼神飘忽间,瞥到了七的作品,绿芙一下失笑出声:“七,你这个比我的还要差些。”
虽说女尊国度的男子多是心灵手巧。但七自小在暗影司长大,舞刀弄枪惯了。此时小小的一张饺子皮在手中翻来覆去,似是烫手山芋,怎么也包不好。
七闻言面色一僵,眼睛悄悄打量亓笙的神色。
别人说什么都无关紧要,他在乎的只有亓笙的看法。
亓笙原先没有注意,听到绿芙的话才忽然抬头,视线在七和阿清间来回打量。
亓笙的动作无心,可落在七的眼里便成了煞有其事的嫌弃。
自卑的情绪涌上心头,七的心里酸胀得难受。
“下奴想起还有任务。殿下,下奴可否先行告退。”七低声向亓笙请示,眼中落寞无光。
好歹活了两辈子,亓笙哪里是好糊弄的。
若无其事地摆了摆手:“好啊,你去吧”
七起身拱手,声音带着歉意:“七还有任务在身,便不陪各位了。”
除了面对亓笙,七向来喜怒不行于色。众人瞧不出端倪,纷纷表示无碍。
七前脚走出大厅,亓笙后脚就起了身,默默跟了出去。
近来太平无事,七并没有什么任务,只是不想杵在屋里扰了众人兴致。此时来到屋外,反倒有些怅然若失。在雪地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兜兜转转来到了僻静的后院。
亓笙一路跟在七的身后,跟得不紧,只是远远观望着。雪地又极好地掩饰了脚步声,七意外地没有察觉。
七最终停在了院中的凉亭。
红柱绿瓦和皑皑白雪相映,更显得七形单影只,说不出的孤独落寞。
亓笙心里一酸,明明是事不关己,却前所未有地心疼。
她舍不得,舍不得七像这样与大家的喜乐隔绝,独自一人在暗处舔舐伤口。
“这便是你的任务?”亓笙的秀脸染上薄怒,声音不自觉地严厉了几分。
突然的声音让七心里一惊,猛地回头,就看到亓笙立于雪中。
天上依旧下着雪,亓笙为了行动方便没有撑伞,白雪丝丝点点落了满头。
“殿下,您!”七没有被抓包的窘迫,反而被亓笙粗枝大叶的举动弄得没了脾气。赶忙脱下披风,挡在了亓笙头上。
“殿下怎么也不撑伞?”七说着,用空闲的手轻轻拂去亓笙头上的雪花。
七下意识的举动让亓笙心中暖洋洋的,怒气消散了七八分。可略微回头,就看到七光顾着帮她挡雪,作为披风的主人反而站在了雪中。
方才按捺的怒气又腾地升起。这人总是如此,不把自己当回事。
赌气似的加快了脚步。
可论脚上功夫,亓笙又哪里比得过七。七影子似的跟在亓笙身后,分寸拿捏得刚刚好,不远不近,正好挡住亓笙头顶的雪花。
亓笙心中堵着口气,一到凉亭便没好气地坐下。
手掌“啪”地一声落在了石桌子上:“怎么?副都督如今威风了,有胆子欺瞒主子了?”
亓笙一生气话里便开始夹枪带棒地嘲讽人。
七见亓笙真的生气,心里打起了鼓。讨好似的单膝跪在亓笙面前。
“下奴手笨,怕坏了殿下的兴致。”七微微抬头仰视亓笙。眼里湿漉漉地,像年幼的小兽,单纯懵懂。
对上这样的眼神,亓笙的心一下子软了。想出口责怪,却什么也说不出,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若是我不来,你又要在这待到几时?”再次开口时,亓笙的声音已经没有先前的怒气,反而带了几分怜惜。
“下奴在暗影司都习惯了,不碍事的。”七微笑着看着亓笙,语气云淡风轻。
七说的是实话,暗影司里没有什么年节的概念。像今年这般一团和气地过节,还是十多年来第一次。
七越是毫不在意,亓笙心里便越心疼。
“从前是从前,你如今这般,我会心疼…”亓笙说着声音渐小,到了最后声音几乎埋在了嗓子里。
七愣在了原地,这样的话着实让人误会。
他坚信殿下是体恤下人,但脑子不受控制地开始胡思乱想。自卑落寞全都一散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兴奋和甜蜜。
亓笙说完也意识到有些歧义,不自然地开始解释:“我的意思是,大过年的,大家都聚在一起。你一个人跑出来,孤孤单单地多可怜。”
话都说出口了,索性一股脑说完。
亓笙手里绞着帕子,斟酌地开口:“绿芙就是那个性子,没什么恶意。阿清是阿清,你是你。天底下同阿清那般会包饺子的男儿多了去了,可像你这般武艺高强的,又有几个?”
这番话全是出自亓笙真心,没有半分安慰的成分。是以此刻目光灼热,格外真诚。
七被亓笙严肃的模样吓了一跳,呆呆傻傻地不知所措。
片刻后,七噗嗤”笑出了声,露出了小巧的虎牙。
能说出这般话的女子,天底下也找不出第二个。
“是下奴多虑,下奴以后不会了。”七规规矩矩地半跪在亓笙膝前,语气乖巧得像两三岁的稚童。
七先前是钻了牛角尖,此时听了亓笙的话,哪里还有什么情绪,心里喜滋滋地直冒泡。
说话间又有下人过来通传,请亓笙和七回去用膳。既然话都说开了,也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二人休整片刻又回到了大厅。
大厅里已经上了吃食,满满当当摆了一桌。桌子中间的饺子尤其瞩目,堪称形态各异、千奇百怪。
亓笙和七落了座。几人同坐一桌,没有身份和年龄的约束,不过是几个知己好友相聚一堂,一片其乐融融。
“诶,这饺子里怎么有硬币。”绿芙突然惊呼一声,打断了众人的说笑。
几双眼睛齐刷刷聚在了绿芙手里。被咬了一口的饺子露出了里面的陷,蔬菜和肉之间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个泛着寒光的硬币。
“这个叫财源广进,恭喜绿芙。”何芸见众人不解,笑得眯起了眼睛,双手拱手向绿芙贺喜。
众人恍然大悟,想必这就是之前何芸夫妇在饺子馅里放的东西。
有了这个彩头,几人吃起饺子来更起劲了。
“我吃到糖了。”说话的是工部的杨灵大人。
“是花生。”红月也笑吟吟地开口。
...
几人先后都有了反应,唯有亓笙和七沉默不语。
“殿下,你吃到什么了?” 阿清伸长脖子望着亓笙碗里,满脸写着好奇。
亓笙之前光顾着看热闹,听到阿清的话才后知后觉地咬了一口。
贝齿落在饺子上,细嚼慢咽地咬了起来。
过了许久才悠悠开口:“是…枣。”
“恭祝殿下早生贵子!”阿清顿时来了兴致,大着胆子开始打趣。
虽说亓笙还未成亲,但是已经及笄,结婚生子是迟早的事。在场几人也纷纷露出了笑意,气氛一时有些暧昧。
“七,你呢?”亓笙面色一红,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是栗子。”七答得很快,主动接过了话茬。
不想阿清一听更加兴奋,拍着手开始嚷道:“嘿!巧了,也是早生贵子。”
气氛变得更加暧昧,众人眼里闪着戏谑的光。若是从前他们自是不敢对亓笙这般放肆,可今日恰逢除夕,几人又喝了酒,大家的胆子便大了起来。
亓笙和七对视一眼,双双脸红。
七本就沉默寡言,此时也不过尴尬得轻咳了几声。
可亓笙一向要强,被众人一笑,小脸憋得通红。色厉内荏地拍了拍桌子,作势要打。
见亓笙真的有些生气,几人笑作一团,打着哈哈把这事带了过去。
虽然是玩笑,但是这番话也在亓笙心里埋下了种子。
酒过三巡,亓笙看着身旁的七,心里有了一丝想法。如果是和七结婚生子,倒也不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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