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如此多娇

　　七微微动了动睫毛，缓缓睁开眼睛。意识半梦半醒，眼神中尽是朦胧。
　　七迷茫地打量四周。此时已是晚上，房间中只点了一盏小灯，却让七感到格外安心。屋子里是与暗影司截然不同的温暖，床上的锦被柔软舒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七记得，那是殿下独有的味道。
　　亓笙趴在桌上睡得正熟，似是听到了动静。猛地惊醒，睡眼朦胧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七的视线。
　　“你醒了？可还难受？”亓笙的声音带着欣喜，眼神却四处躲闪。
　　亓笙近来与七仅有的两次见面，情绪都过于激动。此时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倒是有些不自在。
　　归根到底，她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七。若说若无其事，一切如常，亓笙做不到。若说恩断义绝，从此不相往来，亓笙同样做不到。对于七，亓笙总是狠不下心来。
　　察觉到亓笙的疏远，七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声音闷闷地：“下奴无碍。”
　　中规中矩的回答却让亓笙升起了一股无名火。无碍，无碍！这人是木头吗？从不喊疼，从不抱怨，甚至从不为自己辩解。任着她一个人担心，纠结，怨他，怪他。
　　亓笙抿着嘴，僵硬地别开头，眼里倒映着跳动的烛光。
　　一时无言，只有红烛静静地燃烧。油脂与水分相遇，不时发出炸裂的噼啪声。
　　不大的房间被烛光分割成两部分，光明与黑暗。亓笙的侧脸映出蜡烛金色的光芒，圣洁得像天上的天使。七却隐在了黑暗之中，只有一双漆黑的眸子闪着灼灼的光。
　　七蜷曲在黑暗中，早上的记忆密密实实地向他袭来。他为自己的卑劣感到可耻，却又有着淡淡的窃喜。
　　他是亵渎神女的魔鬼，是窃取圣火的罪犯。他利用神的心软，一次又一次地得寸进尺。像贪得无厌的寄生虫，贪恋地汲取亓笙身上的温暖。
　　“要吃些什么吗？”开口的是亓笙，她忘不了早上那双充满乞求的眼睛。
　　七知道自己应该拒绝，然后请亓笙离开。但是他做不到，他做不到拒绝亓笙。
　　“好…”七的指甲嵌进了掌心，他厌恶这样的自己，却沉迷于亓笙的温柔。
　　“那我等会让红月送来，你好好休息吧。”亓笙的语速快得惊人。
　　气氛太过沉闷，亓笙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和七待得越久，心疼的感觉便越强烈，像有一把刀子，一下一下磨着她的心口。
　　“殿下！”看到亓笙几乎落荒而逃，七的挽留脱口而出。
　　亓笙停下了脚步，等着七的后话。
　　“殿下…我好难受…”七的头埋到了被子里。一句话似是花进了他全身的力气，七剧烈地喘息着。
　　七觉得自己疯了，他居然把这种肮脏的心思用在了殿下身上。他是罪人，罪无可赦。
　　亓笙闻言愣了愣，嘴角悄悄上扬，心中意外地有些欢喜。比起一声不吭，默默忍受，她更喜欢这样的七。
　　果然，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亓笙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重新回到床前，手指落在了七的额头，故作疑问地问道：“没有发烧啊。”
　　多年习武让七的听力敏锐，他能听出亓笙在慢慢靠近。但当亓笙真的来到他的面前，七仍能感觉到难以抑制的狂喜。
　　七的头慢慢抬起，大半张脸仍隐藏在锦被之下。只有一双眼睛露了出来，怯生生地看着亓笙。
　　暗影司的训练让七懂得如何最好地发挥自己的优势，他知道亓笙无法拒绝这样的他。
　　七猜的没错，亓笙的心抑制不住地疯狂跳动，这样的眼睛太让她心疼。
　　“那日的事…”亓笙缓缓开口。即使再不愿意，有些事还是必须面对。
　　七却抢先回答，打断了亓笙的话：“那日的事是下奴不对。下奴听闻文安意欲对殿下不轨，便失了心智。今后定不会这般肆意妄为了。”
　　亓笙那日突然闯进刑房，七便知道了女帝的谋划。他本以为自己可以默默离开，凭借这段时间的温暖度过余生。可是他高估了自己，经历过光明，又怎么能回到黑暗？
　　文安说的没错，他见不得光。但是他最擅长的不就是伪装吗？殿下不喜欢他阴狠暴戾，他便忠诚坚韧。殿下喜欢什么样，七就是什么样。他以后会做得更加干净，永远不被殿下发现。
　　亓笙一时语塞，面对这样一双眼睛，她怨不起来。
　　亓笙叹了口气，她又凭什么站在道德高点指责七的残暴呢？有些东西非一朝一夕可以改变，在那之前，她会试着放下。
　　“过几日，我要去河东查矿山的案子。”亓笙想了想，还是开了口。给七一个机会，也给她一个机会。
　　“下奴，可以一起吗？”七眼中的光像正午的烈日，灼热得似是要把亓笙看穿。
　　七的身子在被子里颤抖，他没有被厌弃，他仍然被殿下需要。
　　东宫的事情女帝当日便已知晓。亓笙也没有刻意隐瞒，甚至有些大张旗鼓，她想让女帝知道她的态度。女帝却出人意外地默许了，河东之行凶险，亓笙的确需要七的保护。
　　又过了几日，七的身子完全恢复，亓笙便踏上了前往河东的路。
　　太女出行，又是作为钦差，该有的仪仗必不可少。侍从、车马浩浩荡荡地跟了一路。
　　“殿下，您尝尝这个。”绿芙的嘴里塞满了糕点。比起查案，对绿芙而言，这更像一次冬游。
　　亓笙微微摇了摇头，心中有些忧愁。
　　这样声势浩大地前往河东，虽说能体现皇家威严，一定程度上能安抚民心。却也会让官员有所警惕，对查案一事有害无利。
　　红月猜到了亓笙的心思，建议道：“殿下，是否要让七公子进来商议一番。”
　　亓笙若想单独行动，七无疑是很好的帮手。
　　亓笙点了点头，随后七进入了马车。
　　“可有办法暂时摆脱他们？”亓笙的眼睛扫了眼马车后的仆侍。
　　七心思微动。马车一队目标过大，反倒容易遭到敌人的毒手。乔庄改道，不失为一个良策。
　　“下奴在暗影司曾经学过易容之术，可让殿下金蝉脱壳。”七想了想，斟酌地开口。对于亓笙的事，他总是格外慎重。
　　亓笙点了点头，开始思索事情的可行性。女帝此次派了二十名暗卫跟随，安全一事无须担心。红月和绿芙不会武功，还是待在马车上更为妥当。那么让谁来扮作她的模样呢？
　　七看出了亓笙的顾虑，说道：“影卫中有一名女子与殿下身量相似，不如便让她来。”
　　七口中所说的身量相似不过是谦辞。此人是女帝为亓笙准备的替身，从样貌到举止都极为相似，再辅以易容之术，完全可以以假乱真。
　　女子出现在亓笙面前，亓笙的眼中难掩惊讶。若不是还有着刚出生时的记忆，亓笙恐怕会认为眼前的人是自己的孪生姐妹。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需亓笙易容他们一行便可先行离开。
　　屏退众人，马车中只余亓笙和七二人。
　　马车宽大，完全不觉拥挤，反而还有许多空余。七却感到面红耳赤，口干舌燥。眼睛低垂着不敢看亓笙，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没在了嗓子里：“下奴冒犯了。”
　　易容术对所习之人要求极高，非天赋卓绝者不可掌握。而七恰好是此次影卫一行人中，唯一精通此术的。所以亓笙的易容，只能由七来完成。
　　亓笙也有些害羞，可疑的红晕爬上了白玉般的脸庞。
　　七向前了几步，跪在了亓笙面前。七生的高大，此时虽是跪着，却与坐着的亓笙不相上下。
　　七的气息逼近，亓笙的眼睛不自然地乱瞟，双手局促不安地拽着衣角。虽然曾经也与七胸腹相贴，但那是一时情急。如今却是…
　　亓笙的脸颊带着淡淡的粉，宛若天边的一抹红霞。
　　七深吸了一口气，他从未像此时这般庆幸自己是暗影司的影卫。牙齿重重地咬着舌头，疼痛暂时压制了七心中的喜悦。
　　七缓缓伸出了手，沾了些叫不出名字的颜料，轻轻抚在了亓笙脸上。亓笙肌肤胜雪，肤如凝脂。七的手不敢使劲，生怕亵渎了这份美好。
　　七的手指细长，骨节分明，本是难得的珍品。却因长期握剑而生着厚茧，手背还有几道浅浅的疤痕。此时与亓笙洁白无瑕的肌肤相对比，更显丑陋粗鄙。
　　七的心一下子沉了，眼前的景象再次提醒着他，他们之间有着不可跨越的鸿沟。他怎么敢用他这样残破的身躯，触碰完美的殿下。
　　七克制着心中翻涌的情绪，小心翼翼地帮亓笙上妆。神情专注，仿若献祭般，献上了自己的灵魂。
　　七做得认真，亓笙不敢打扰。偷偷抬着眼睛，打量眼前的男子。这个男人无疑是俊美的，仿佛上帝的宠儿，五官完美得无可挑剔。却不同于同时代的其他男子，柔美而娇媚。七更像二十一世纪的T台模特，散发着浓浓的男性荷尔蒙。
　　亓笙的心中小鹿乱撞，她感到一股燥热，嗓子不知觉地做着吞咽的动作。
　　她对七的感情，似乎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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