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一年后,闹闹有了个妹妹,只不过那时候爸爸拉着他的手敷在妈妈隆起的肚子上,告诉他:他将会有一个弟弟或妹妹。闹闹很高兴,他想将这个消息告诉被大伯接回乡下居住的奶奶。但是等到他再见到奶奶的时候,对方已经躺进了一个黑漆漆的盒子里。
在他之前已经有许多大哥哥大姐姐们上前向奶奶告别了,所以现在妈妈用眼神示意该轮到他了。
闹闹紧张地抿了抿嘴唇,走上前去将一朵红色的石竹花放到奶奶冰凉的手里。这是他昨天特意央求大伯家的哥哥带他到山里摘的。
当即就有大人说闹闹胡闹。
可这次无论是爸爸妈妈还是大伯都没有应和对方,爸爸甚至还轻声反驳了那个人:“这是我母亲生前最喜欢的花。”
闹闹没有管周遭发生了什么,他朝着奶奶微笑,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也和周围人一样满含着泪水。
当他打算开始说话的时候,泪水突然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他舔了舔掉落在嘴唇上眼泪。咸咸的,涩涩的,原来找不到妈妈的滋味和眼泪是一样的。
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弄明白了这件事后,他身体内大概是胸口的位置反倒翻涌上了一股气,让他整个人就像是一只即将飘浮上天空的气球,而现在唯一能够让他牢牢地站在地面上的方法,就只有大滴大滴地掉眼泪。
妈妈满眼心疼地看着这样的闹闹,爸爸也抬起脚步,他想要把杵在那里一个劲儿掉眼泪的闹闹抱起来,然后站回现在的这个位置。
周遭人默认了闹闹爸爸的行为,毕竟在他们看来,闹闹与之前的那些孩子比起来,还是太小了。
但是这时,顶着满脸泪痕的闹闹却强忍着把那股逼近喉咙的气又咽了下去,他开口说道:“大人们说你走了,妈妈也说你要去一个只有春天的地方了。”
他停顿了下,吸了吸鼻子又继续说道:“然后他们就让我站到这里向你告别。可是我却想听到你亲口对我说,你要去哪里。所以等你到了那个地方,可不能忘了闹闹、爸爸和妈妈。”
然后他伸出手和奶奶冰凉的小拇指拉钩,“我们约定好了,不能骗闹闹哦。”
大人们总是不想告诉小孩子们真相。
其实闹闹早就知道,奶奶再也不会回来了,就和他去年在儿童节失手放飞的气球一样,永远都见不到了。
可闹闹和大人们都见不到的是,就在这时,一个和闹闹有七八分相像的小女孩温柔地摸了摸闹闹的脑袋,然后她朝着众人的身后跑去。
那里,正矗立着一扇门。
小女孩拉开门,眼睛一亮,她回头朝着闹闹大喊:“那里真的是一个只有春天的地方!”
闹闹好像是听到了什么,他转头朝着那个方向望去,但是除了万里无云的天空就什么也没有了。然后他又转身,走回了爸爸妈妈的身旁。
爸爸揉了揉了他的脑袋,哽咽地说着“他长大了”“是个大孩子了”,其余的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今年九月一日的下午,闹闹穿着比去年大了一码的校服,背着崭新的书包推开家门。
他兴高采烈地大喊一声:“奶奶!”
但是空荡的客厅内没有传来那道苍老的声音。
他后知后觉,然后抹去眼泪,跑进卧室对着那个还在照片里大笑的老人微笑。
等下一次的时候,闹闹会忍住泪水的。
所以奶奶请一直在那个只有春天的地方开心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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