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孤狼

　　那天夜晚两人争执后，各自闹得都有些不愉快，最终也算是不欢而散。

　　许珂想了想，两人你侬我侬了半年，争执是一定的，就没多想，暂且在军部住着打算让自己和慕容淮谨都冷静一番。

　　他在军中又住了差不多半月，慕容坤就急召他回宫。

　　他睡在金华殿里，脸色已不像初次犯病时那样苍白，整个脸颊都慢慢发展为枯黄色，面容皱皱巴巴的，看起来像是老了十多岁。

　　许珂一进去，就见慕容坤倚在床头咳嗽着。

　　“阿珂……”
　　他朝他招了招手。

　　许珂走过去：“陛下！”
　　慕容坤道：“你坐下，朕有任务要分配给你。”
　　许珂就依言坐了下来。

　　“在大漠的西边有个孤城，叫连天城，它原是我国故土，六十多年前在大漠还未成形时被西部的草人给占据了去，草人鲁莽，凶神恶煞，朕想……咳咳……朕想在临死之前看你将那座城收复回来，草人故土多贫瘠，原本朕打算送给他们，却不曾想到，他们不但不知感恩，竟还觊觎我漠国其它领土。”
　　“你放心，那地方离西宇宣国最近，是皇后的娘家，这次征伐只有我们两国知晓，就连各自的百姓也是不知道的，更别说邺国与天狼国了。”

　　慕容坤言下之意，就是说这次征伐完全是个秘密行动，中途不会遭受到邺国与天狼国的阻碍。

　　许珂应了一声，只能答应。

　　“陛下的身子……”
　　慕容坤摆了摆手，笑道：“无妨。宋御医说，朕还能再活一年。”
　　许珂道：“既如此，陛下好生歇着，臣就退下不扰陛下休息了。”

　　“阿珂！”
　　慕容坤面色疲倦，叹了一口气：“你和老八……”他想了想，又摆摆手，“罢了，他一出生就没尝过甜头，将他生下来这般活着我算是辜负了他，从今往后，你便好好陪着他罢。朕累了，也没力气再为难他了……”

　　许珂僵立在原地，看着他半晌才吐出一个字。
　　“……好。”

　　他抬脚刚准备走，慕容淮业就满面疲倦地跑了过来，那脸色没比慕容坤好多少。

　　慕容淮谨跟在他的身后。

　　他们虽看起来平平淡淡，但许珂知道他们一定又是经历了一番争吵。

　　“父君……”慕容淮业一进来就“扑腾”一声跪到地上。
　　“……”
　　慕容淮谨看不懂慕容淮业这一顿操作，也顺势跪了下去。

　　慕容坤揉了揉眉心，不耐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慕容淮业抬头看向他，说：“父君，母妃与外祖父犯了错，都得到了他们该有的惩罚了，可刘碧至少没什么错吧？您知不知道八弟他……”

　　“够了……咳咳……”慕容坤不悦道：“你想说什么？说刘碧的死与他有关吗？老五，你该动动你的脑子，他这么弱不禁风，还有能力有胆子对你的内侍下手？”

　　“父君……”

　　“好了！”慕容坤继续打断他，“你如今这副模样，朕见你可怜，没贬去你的王位，你以为你与柳芸干的那些事朕都不知道吗？还不收收你的心，与这么个懦弱无能的人争斗是什么意思？”
　　他说完还恶狠狠地瞪了慕容淮谨一眼。

　　“父君……”

　　慕容坤暴躁道：“你还要说什么？”
　　他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满满的不耐与厌弃，慕容淮业被他下了一跳，最终还是决定小心翼翼地问了他。

　　“我想说，父君又怎么会知道我要说刘碧的死与八弟有关？”

　　此言一出，慕容坤怔愣了一下。

　　他缓了会儿，又恨恨地说：“这与你有什么关系，你好歹是朕的儿子，你心里想什么朕早就知道。咳咳……”
　　他看了慕容淮谨一眼，语气同样不善，“你又有什么事？”

　　慕容淮谨行了一礼，语气带了点虚弱，“就，就是过来见见父君，看看您的身子。”

　　“你……”

　　不等慕容坤回复，慕容淮业就当着众人的面指着他骂道：“慕容淮谨，你撇的好干净，你只会演，只会拿你那可怜相博取同情。”

　　慕容淮谨眼语气无辜，但只有慕容淮业才能看出来他眼中的一丝狠厉，“五哥，你在说什么？我，我怎么博取同情了？”

　　啪——

　　慕容淮业忍无可忍，他狠狠地扇了他一个耳光，将他推倒在地。

　　此一举，就连许珂极在场的宫人都看呆了。慕容坤脸色铁青，被气得当场就吐出了一口血。

　　“陛下……”

　　许珂赶紧上前扶住他，场面变得混乱起来。

　　慕容淮业手抖得不像话，天知道他不过失手打了慕容淮谨一下，慕容坤就被气得旧病复发。

　　那在争执的两人赶紧跪在地上磕头认罪。

　　“你们，你们两个孽子！”

　　慕容坤颤抖着对慕容淮业说道：“你就这么不把朕放在眼里，是不是等把朕气死了，你好去夺取这皇位？咳咳……”

　　“父君，儿臣，儿臣不敢……”

　　“你这些年处处与老八针对，朕都纵容你了，如今咳咳……如今朕老了，病了，实在是不想再看你们手足相残，朕只有一年的时间了，你们，就让朕过个安稳的日子吧。”

　　慕容坤既已这样，慕容淮业也不能再说什么，也不敢再说什么。他想想也是，是他自己把自己混到今天这一步，怨不得旁人。

　　慕容淮谨再可怕，再虚假又有什么关系，以前的自己什么都有，偏偏就因为看不惯他处处与他作对，可到最后他究竟得到什么了？

　　失了亲人，丢了一个真心对他好的人。

　　慕容坤没再看他们，宫人端来了药给他服下。

　　许珂道：“陛下好生歇着，臣就不继续叨扰陛下了。”
　　慕容坤点点头：“阿珂……朕等你回来。”
　　许珂看了他一眼，颔首离开。

　　“许哥哥——”
　　慕容淮谨追了过来。

　　“怎么？”
　　慕容淮谨顿了会儿，问道：“你还在生我的气？”
　　许珂摇了摇头，笑了：“我哪有生气？”
　　“你又要出征了？”
　　“……是！”
　　“这次又是谁和你一起？”
　　许珂道：“不知，看陛下安排吧！”
　　慕容淮谨轻轻“嗯”了一声。

　　他虽什么也没说，但许珂却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他看着他，轻声问他：“你是不是不想我再出征？”

　　慕容淮谨看着他一笑：“我私自是不愿的，可你本就是个将军不是吗？我根本阻止不了你，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叫你保护好自己。”

　　许珂一愣，随即笑道：“我会的。”

　　慕容淮谨向他走近，走到他面前，温柔细致地看着他的脸。
　　“许哥哥，你这次一定要完整的回来，我不想再见你伤痕累累的出现在我面前。”
　　从前许珂失魂落魄，满身是伤地回到他身边的样子，他这辈子再也不想看到了。

　　许珂抬头轻轻吻了他一下：“好！”

　　慕容坤下了这道令之后，也没拖多久，第三日就点兵出征。

　　他派给许珂的富帅是许忠国的徒弟，当今的太子殿下。这次出征派了一半的晋云军，当日食人谷一战让这支精锐部队折损了近半，因此，另一半就派出了权笑舟为首的天阳军。

　　权笑舟金甲加身，披了个藏蓝色的战袍，她及腰的长发甚至被剪去了大半，剩下的头发盘成一个发髻，被木簪高高挽起。
　　她英气飒爽，丝毫不逊色与她并肩齐战的男子军。

　　大部队整装待发。

　　这是一个秘密之战，因此慕容坤也未大张旗鼓地给他们践行。他们就连出发，都是悄无声息的。

　　许珂这次出征的心境，与当初全然不一样，当初出征食人谷，他是绝望的，是想着死在那儿的；可是如今，他有了盼头，他不想死，他想好好活着。

　　他答应了慕容淮谨要完好无损的回来。

　　连天城不算是个小城，地势也足够复杂，因此征讨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简单。他们需要计策，需要商议，需要精锐的大脑。

　　大部队到地先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安营扎寨，前几日派各方人考察了当地的地势。

　　这场征伐用的时间比他们预想中还要长。

　　他们去了不过三月，草草收复了连天城边区的小县城，就已是金风玉露，一叶落知天下秋。

　　这场没有邺军，没有毒火攻击的沙场，打得比料想中还要顺利。

　　等他们准备攻主城时，就已立冬了。

　　可等他们正式攻主城时，他们才终于尝到了战争该有的残忍与艰辛。

　　许珂骑在红鬃战马上，望向敌人的眸子里有着不可一世的轻视与傲慢。

　　权笑舟道：“打下了这座城池，我们就真正胜利了。”

　　那城墙建的极高，是一座普通城墙的两倍，与天狼国淮水南的城墙差不多高。
　　但在许珂看来，只要没有邺军毒火猛然攻击，一切就都不难成功。

　　第一日，他们尝试攻击，被迫打下城墙。
　　敌人在暗他在明，不能一蹴而就，只能一天一天的变着法攻击。

　　第二日，他们想了好几种点子，认为万物俱全，结果又被打了下来。

　　第三日，他们派了更多将士准备人肉冲进去，结果又被打下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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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又过了多少日……

　　许珂不认为这座城池这么难，可事实就在眼前，那些草人比他们想象中还要聪明，并不是只会打打杀杀的莽夫。

　　他们就好像提前就知道了他们的计划。

　　等到大雪皑皑的冬日，许珂认为不能再拖了，必须尽快将它拿下，慕容坤还在等着他的消息。

　　他们将军队分为三批，朝着城墙的不同方位攻击。这次，他们以攻做为目的，不再停留在拿下这座坚不可摧的城墙。
　　敌军死了大半，终于在第一批军队攻上去之时，对方再次让他们见到了久违不见的毒火。

　　“撤，快撤！”
　　权笑舟朝悬挂在城墙上的将士们喊道。

　　“怎么回事？”
　　“是毒火！”
　　“毒火？”许珂一愣：“怎么会有毒火？这场战役邺军怎么会知道？”
　　权笑舟摇了摇头：“此刻士兵们密集在一起，还是先撤吧，其他的回营再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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