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野生忠犬训为己有的日子

　　孙明涛瞬间就摆正了自己的位置，跟在两个人身后进了门，几个人挨着依次坐一排，林清野在靠墙的最里面，身边是牧星河。

　　调完佐料的时候锅里的汤已经开了，林清野盯着旁边微微泛红的锅底看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有说。

　　“你这是掉花生堆里了？”陈寅伸脖看了一眼孙明涛的佐料，见上面满满地盖了一层花生碎。

　　“怎么了，找茬儿？”孙明涛用筷子一顿搅和之后尝了一口，“香！”

　　牧星河在旁边被自己的汤呛的咳嗽了一下，孙明涛转过头夸张地吆喝：“呦！你这是辣汤辣料啊，今儿怎么这么豪横？”

　　“你管我。”

　　“我这不是关心你么，毕竟那谁在这儿看着呢，吃这么辣不好吧，容易坏肚子。”孙明涛把头埋在两个锅中间的热气里，声音不大，最后还猥琐地眨了一下眼睛。

　　牧星河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本来想像平时一样玩笑地损他几句，却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孙明涛一定没有什么坏心他是知道的，但这句明显过了线的话让牧星河有点恶心，不是恶心别人，是恶心自己。

　　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本来就容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句话本来就只是句玩笑，孙明涛捕捉到对方明显低沉下来的情绪以后马上往回拉，随意拍了拍他肩膀，正要再开句玩笑掩盖过去却又顿住了，搭在牧星河肩膀上的手无比尴尬地一动不动。

　　林清野左肩靠在墙上正在往这边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直直地盯着他。

　　孙明涛俨然已经变成了蜡胎泥塑，脑子里乱糟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那就是“如果挨打了一定不要还手”。

　　但场面并没有变成如他想象那样难堪，林清野的专注被牧星河打破，他拿膝盖朝旁边顶了一下，“看什么，吃不吃饭了？”

　　被教训的人很温顺地笑了一下，伸手从滚动的传送带上拿了一串娃娃菜放进锅里。

　　自从这句话以后气氛就很微妙，陈寅他们两个其实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其他三个人之间略微尴尬的气氛并不难看出来，所以他们也识趣地闭严了嘴，并没有像以往吃饭时候一样多话。

　　林清野吃饭一向不多，也很快，放下筷子的时候其他四个人锅里都还煮着东西，他微微偏过头说：“你慢慢吃，我先回教室了。”

　　牧星河巴不得他走，嘴里嚼着东西“嗯嗯”两声，再没多话。

　　“走吧。”林清野站在四个人身后，但这句话连个主语都没有。

　　有三个人没有动，只有孙明涛不知为什么侧了下头，见眼前的人果然盯着自己，有些为难地说：“现在？”

　　牧星河这才有空转过身来看发生了什么。

　　“你吃完了，走吧。”

　　孙明涛左右看了看，回身关了火，把筷子放在佐料碗上，碗里冒尖儿的面条还冒着热气，锅里一堆翻滚着的羊肉和蔬菜沉下去浸在飘着油星的汤里，“啊，对，吃完了，吃完了。”

　　身后的人并没有听他说什么，直接去前台留了三百块现金，说明了找零给其他三个人就可以。牧星河隐隐觉得不太对，孙明涛很明显没有吃完，而林清野平时又极少勉强别人。

　　不会有其他的原因，那句话，他听见了。

　　虽然刚听见的时候心里确实不太舒服，但牧星河更不想让林清野把人带走，他们三个人对林清野的态度非常明确，只是碍于自己才不得已有了些交集，若是让他单独把人带出去还不被剥皮生吃了。

　　孙明涛心里清楚怎么回事，站在门口等着的时候连表情都没有，也不看一脸焦急的牧星河。

　　眼看着两个人要出门的时候牧星河“腾”地站起来了，三步两步追过去直愣愣地盯着对面。

　　林清野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反倒是孙明涛伸手推了他一把，“干嘛呢这是，不吃了？”

　　“你…吃完了么？”

　　“吃完了。”孙明涛往自己桌子上点了下下巴，“吃挺好。”

　　眼瞧着这人是撒谎，面条还在碗里堆着，怎么可能吃挺好，牧星河看了林清野一眼，见他一如既往没有什么表情，却又与以往有什么不一样。

　　这种瞬间的感觉很难说清楚，就像是一个你已经自以为很熟悉的人突然露出了你从未见过的一面，这种失去控制的情形如果没有带来惊喜那么就只剩下慌张。

　　林清野的面相一直是冷漠和平静的，所以牧星河平时并不在意他是不是冷着脸，但此时却有些犹豫，竟然有些不太敢开口质问他。

　　就像知道自己无论问什么最后孙明涛都还是要跟他走一样。

　　“你们干嘛去？”

　　“回教室。”林清野语调一如往常。

　　“那…”牧星河顿了好一会儿，“好，我们也马上了。”

　　食堂回教室有两条路，其中一条不经过超市所以平时人不多，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默契地选择了这条路。

　　“你说吧，到底干什么，出都出来了，我还怕你说什么不成。”孙明涛嘴碎，哪能适应这样两个人都一言不发的状态，五分钟不到就张了嘴。

　　“以后，不要跟他说那样的话。”

　　“你这是威胁我？”

　　“不是。”

　　“那是什么，难不成是求我？”孙明涛撇了下嘴，一甩胳膊，攥住了校服的袖子口。

　　“若你这样理解，也可以。”

　　说的人没什么异常，听的人却差点惊了个倒仰，这尊佛竟然有低头求人的时候？还是为了这么一件毫不起眼的事。

　　“我操，你别吓我，我那就是随口开玩笑的，即使你不找我我以后也不会再说了，星河有点不高兴。”

　　林清野很认真地点了下头，“无论因为什么，还是谢谢你。”

　　“你还真是…”孙明涛一脸难受地盯着他，感觉身上哪儿哪儿都不舒服的样子，“我们一直都以为你只是被他缠的没办法所以才跟他在一起。要是我今天不答应呢，你准备怎么办，再把我打一顿？”

　　“不会，星河会生气的。”

　　“所以？”

　　林清野稍微思考了一下，“我也不知道，如果不能通过暴力解决，我一时也没什么办法。”

　　“他一天把你当爷爷似的，你竟然也怕他生气？”

　　林清野从来没跟人讨论过这种感情问题，或者说他几乎就没跟人讨论过任何问题，有什么需要决定的都是自己直接就定了，结果好也罢坏也罢，自己受着，孙明涛这种有旺盛八卦欲的人令他十分难以适应。

　　“星河虽然看着横，但我们都觉得他跟你其实有点唯唯诺诺的，他爸爸从小到大那么揍他我都没见过星河活的这么小心翼翼。”

　　“小心翼翼？”

　　孙明涛不知道怎么表述这个情绪，随手扯了个树叶用指甲掐印子，“就比如这次受伤吧，你每次问他腿还疼不疼的时候我们都酸的慌，我的天，他那个样子，感觉好像谁把他腿锯下去了似的，碰一下纱布都龇牙咧嘴的。”

　　“碰纱布当然疼。”林清野不太喜欢他说起牧星河的这个语气，像是显得他多娇弱一样。

　　“你还真是单纯，知道之前我们打球他受伤以后怎么办么？”孙明涛伸出一只胳膊，另外一只手比划着，“双氧水直接往伤口上倒！不是紫药水，是反白沫子那个双氧水！大家怕疼，都是擦，只有他说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不如直接倒他娘的。”

　　这句骂骂咧咧的话倒真符合牧星河这个混世魔王的性格，莽撞的行为也十分符合人设，无论怎么想都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但林清野就是觉得这个人有些陌生，可能因为牧星河展现给他的性格都是相对比较柔和且易妥协的。

　　下午上课的时候教室后几排都是低气压，陈寅连盖水杯的时候都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牧星河一直低头跟孙明涛发微信，翻过来调过去的拷问他们两个中午到底说了什么，但对方一直都只说林清野不让他再随便开玩笑，其他的话什么也没告诉他。

　　同行的人是个拖着一条直腿的瘸子极大地拖慢了放学回家的行进速度，林清野也不着急，单手拎着两个书包，另外一只胳膊在遇见陡坡或者台阶的时候就会伸过去让伤病号扶一下，牧星河刚开始还龇牙咧嘴地推开，后来觉得一拐一拐地上坡实在难看才偶尔虚虚地搭一把。

　　林清野也不管他是不是愿意，遇见路况稍微有一点不好的地方都会把胳膊伸过去，即使倔强的伤病号一直都不伸手扶也不耽误他始终把胳膊悬在那里。

　　接触伤口的纱布在包裹了一天以后已经有些开始渗血了，牧星河一条腿搭在茶几上，林清野低头帮他卸纱布，坐沙发上只管闭眼睛的大爷要求很高，但凡疼一点就得哼哼出来叫人知道，这就导致了进程极其缓慢，因为还得时刻顾忌着他的脸色。

　　牧星河是个急性子，被这种钝刀子杀人的手法磨的闹心，恨不得拉开林清野自己把纱布连血带肉的扯下来。

　　忍了很久之后终于受不了了，决定暂时放弃人间富贵花的形象做一把好汉，手还没伸出去推人就感觉到了膝盖上一股凉风吹来，低头一看是林清野。

　　他一边担心牧星河一边又不得不做这件事，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够缓解他的疼痛，竟然像哄孩子一样蹲在沙发和茶几的空隙里轻轻往他的伤口上吹气。

　　这口没有任何作用的凉气直接浇灭了牧星河心头的火，顿时觉得别说撕纱布，就算是截肢也能在这口温柔里熬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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