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闻风吟

　　冷蘅芜手上的动作一顿，心里泛起一股说不上来的涩意，回想起之前在教室看到的一幕，不由得问出口：“四辩那个女孩儿？你们关系很好？”

　　鹿水并没发现什么不对，直言不讳地傻笑着回答：“是啊，她是我在大学最好的朋友。”不仅是朋友，还是神僚机呢。但后半句鹿水只是在心里想想，没说出来。

　　冷蘅芜没再回答，理智告诉她自己应该为鹿水良好的人际关系感到欣慰，但是一想到如今和这个女孩儿最亲近的人不是自己了，难以名状的失落感就会涌上来。

　　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小气了吗。

　　过了一会儿，冷蘅芜才从深深的自我厌恶中抽身出来，一如既往温柔地说：“时候也不早了，早点睡吧，睡不着的话可以躺床上先看会儿电视。我煮了牛奶，一会儿给你送过去。”

　　鹿水第一次住别人家难免拘谨，更是把眼前心上人的话当成圣旨，于是乖乖地点了点头，在柔软的注视下回到自己的房间了。

　　冷蘅芜看着眼前听话得如同小奶猫的女孩儿，又联想起傍晚在车上调戏自己的话，不由得哑然失笑。

　　果然，纸老虎一个，还是以前那个只会嘴上逞能的小鹌鹑。

　　心里这么想着的冷蘅芜也许自己都没有发现，有一种叫作遗憾和失望的情绪偷偷冒着泡，她在期待一些不该期待的事发生。

　　鹿水进屋之后没有看电视，而是向兀茶文字汇报自己的最新境况，回想起自己这一天之内乘了火箭一般的进展，嘴角就恨不得咧到耳朵根，所以冷蘅芜敲门进来的时候她根本来不及把笑容收回去。

　　看到冷蘅芜端着一杯牛奶进来，鹿水也不知道是什么心理作祟，迅速地把手机掖到枕头底下。做完这个动作就后悔了，自己正大光明地玩手机干嘛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啊！

　　冷蘅芜看着她瞬息万变的表情，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面上却依旧风平浪静地微笑着问：“和室友聊天呢？”

　　鹿水一边想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她，一边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你又不是需要被家长看着的高中生了，我又不会说你，你怕我做什么~”说完冷蘅芜十分自然地哂笑了两声。

　　鹿水看着她这副风轻云淡毫不在意的样子忽然有些不开心，虽然自己也是无意做出的举动，但是到底还是希望看到她吃点醋啊，而不是一副自己和谁好都和她无关的样子。

　　想到这鹿水有些气恼地把被子用力拉过头顶，不再看她，留冷蘅芜在原地凌乱。

　　明明是自己该郁闷吧，怎么反倒是她先生气了？

　　正当冷蘅芜满头莫名其妙的时候，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似的。冷蘅芜反应了一瞬，才听明白。

　　“冷姐姐是大笨蛋！”

　　鹿水像是怕她没听见一样，拽下被子露出脸很是严肃地又说了一遍。这回任冷蘅芜再不明所以也生不起来气了，到底是专攻人心理的，她大概猜到了女孩儿不满的原因，心口也跟着泛起丝丝的甜。

　　自己怕是已经染上了这个名为鹿水的毒品，明知会万劫不复，明知会泥足深陷，却还是忍不住一往直前。

　　冷蘅芜坐在床边，抬手捋顺着鹿水刚才被被子蹭乱的长发，宠溺地说：“睡不着的话我也可以陪你聊天啊~”

　　言外之意，以后想聊天找我，那个四辩哪有我会聊。

　　明知道是对方哄自己的话，但鹿水听了还是很开心，同时也发觉是自己有点无理取闹了，脸微微发烫，她垂着头不好意思地用手刮了刮鼻尖，也掩饰去了嘴角的弧度。

　　“哎呀我困了，冷姐姐你也快去休息吧~”

　　察觉到女孩儿的害羞，冷蘅芜也不再逗留，嘱咐了一句“牛奶记得趁热喝”就起身离开了。

　　“冷姐姐！”

　　冷蘅芜手刚搭上门把手就听见身后清脆的喊声，于是困惑地回身望过去。

　　“那个……就是……其实我每天都有洗澡的！”

　　冷蘅芜一愣，方才想起来自己刚刚调侃某位小朋友不洗头来着。居然还特意翻出来解释……

　　看着冷蘅芜开始微微眯起的双眼和逐渐加深的笑意，鹿水心料大事要不好，旋即把番茄一样的脑袋低了下去，然后就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一片阴影落在自己的身上。

　　最后，两片微凉的柔软轻轻贴在自己的额头上，却只是一瞬就离开了，仿佛落在脸上的雨水，只带来倏忽间的撩拨。

　　“好啦，刚刚逗你的，我们小鹿一直都是最香的。睡吧，晚安~”

　　没等鹿水做出反应，冷蘅芜就逃也似的匆匆离开了。两颗心脏以不同的频率却相同的力度猛烈搏动着，谁都不知道因为什么，谁却也都不在意是因为什么。

　　冷蘅芜无力地倚在门板上，最终慢慢滑坐在地上，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能鬼使神差地做出这种举动。但是她一点也不想为这个举动后悔，也不想再和自己的本心抗争了。

　　既然有这份力气，为何不同自己的爱人一起对抗外界的坎坷呢？为何要拼尽全力进行这种自我阉割？一旦想明白，她发现其实未来也并不是那么艰难。

　　如果一定要师出有名的话，那么就是，她冷蘅芜，要为这个晚安吻负责。

　　晚安吻！是晚安吻诶！这何止是有戏啊！

　　鹿水在两米宽的大床上来回翻腾着，夏天的薄被被蹂躏成了怀里的窄窄一条。冷静下来之后，鹿水拿过床头柜上那杯还温着的牛奶，小口小口咂摸，一点点甜，却把心都整个融化掉。

　　她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把对话框里没来得及发送的长长一段话删掉，想了一想，最后编辑了短短的几个字发送过去，然后按下锁屏键把手机倒扣在枕边，心满意足地关了灯。

　　【等着喝喜酒吧~】

　　后来冷蘅芜问鹿水就不怕她是单纯占便宜吗，鹿水笑嘻嘻地回答她被占便宜也认了，更何况被冷医生亲上一口是谁占了便宜还不好说呢。

　　另一边兀茶在黑暗中躺着，她也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一双黑眸直直地盯着前方，她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却又好像什么都看到了，有关过去的一切，不伦的感情，和即将分崩离析的所谓的安稳。

　　忽然一旁的手机屏幕亮起来，暗蓝色深海锁屏上涌出一条明亮的消息，将凄美的鲸落遮去一部分。她摸索过来，把手机举到面前，面容解锁后显示消息内容，联系人的备注没有文字，只有一头鹿的表情符号。

　　她将手机重新放到一旁，这回屏幕朝下。两行眼泪从眼角两侧直直滑落，即使知道这偌大的房子中空无一人，她还是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像化缘借宿的行僧，哪怕是这份宁静，都不敢擅自占有。

　　她是坚强，但坚强与苦难往往相伴而生，如果可以，她也希望有一个人曾听过她的哭声。

　　翌日清早鹿水洗漱完顶着两个青黑的眼圈走出卧室，发现冷蘅芜已经在厨房做早餐了。她穿着昨晚没能见到的靛蓝色真丝系扣睡裙，保守之余又显出了几分雍容和禁欲。

　　鹿水没有出声招呼，而是特意放轻脚步走到女人的背后，然后徐徐伸手搭在了对方的腰。只是还没等抱实，鹿水就听见一连串锅碗瓢盆的声响。

　　冷蘅芜一个后撤躲到了一米开外的地方，持着不锈钢锅铲的手还护在身前，仿佛那不是一把普通的铲子，而是一把开了刃的利剑。

　　鹿水见状立刻将双手从两侧高举过头顶做投降状，口中不忘喊着：“女侠饶命！是我！”

　　见冷蘅芜松了一口气似的，鹿水哭丧着脸悲催地想：谁能想到第一个晨起拥抱会以这样的方式收场啊……

　　冷蘅芜也觉得自己太大惊小怪了，明明这屋子里只有她们两个人，但习惯性的警惕总是能比她的大脑更快一步做出反应，看着对面呆住的女孩儿像是被自己吓到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贼喊捉贼了一句：“吓死我了……”

　　鹿水“噗嗤”笑了出来，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说：“明明是人家被吓到了吧，不如……嘿嘿，你赔我一个抱抱~”

　　冷蘅芜看着眼前得寸进尺的某位，十分不给面子地无视了，然后赶紧回到煎锅前拯救她的爱心鸡蛋。

　　鹿水也不气馁，双手再次不老实地攀上了冷蘅芜系着素色围裙的腰间，这次有了心理准备，冷蘅芜倒是没再像猫见了黄瓜那样弹开。

　　见冷蘅芜并没有拒绝的意思，鹿水愈发心安理得地抱着，却也只是很有分寸地环绕着对方的腰，脸轻轻搭在女人有些瘦削的肩头，心里就已经甜蜜得像要渗出水来。

　　两个人谁都不再说话，冷蘅芜尽可能降低动作的幅度，鹿水则黏在她背后随着她的动作也微微晃动着，偶尔挪动一下脚步。这种像是融合成了一个人的短暂互动让她们不约而同地感到温馨。

　　可毕竟只是简单的早餐，没一会儿冷蘅芜就准备完了，鹿水先一步坐到餐桌旁等待，然后就看着冷蘅芜一只手端着一只盘子走过来。

　　雪白的盘子里躺着一个半圆形的手抓饼，依稀还能看见里面藏着的煎蛋和火腿，还有亮闪闪黏糊糊的蒜蓉甜辣酱。

　　自己最喜欢的口味。

　　鹿水其实本质上就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分别的两年里她不过是把自己困在了厚厚的蛹里，如今在爱情的催化下破茧而出，她在冷蘅芜面前就更是无所遁形了。

　　看着对方嚼着东西也忍不住上扬的嘴角，冷蘅芜没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也被感染了。所以但凡当时还有第三个人在场的话就会发现桌上两个人傻乎乎地在那儿啃饼，漂亮是漂亮，可惜是傻的。

　　“今天什么安排~”冷蘅芜喝了口豆浆，不经意地问道。

　　“嗯？”鹿水加快了咀嚼的速度，两腮一鼓一鼓的让冷蘅芜想起了某啮齿动物。

　　尽管很喜欢她这副样子，冷蘅芜还是无奈地叮嘱她：“慢点吃，急什么~”

　　鹿水迅速把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喉咙明显地滚动了一下，可见噎够呛。

　　和别人正式聊天的时候嘴里不能吃东西，这点自觉她还是有的。

　　“找房子啊！原定也是今天去附近租个短租房的。”说完鹿水又想起昨天的窘境，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如果不是冷蘅芜把她捡回家她搞不好真的会睡马路，最好可能也就是在24小时麦当劳捱一宿。

　　冷蘅芜不轻不重地在她头上敲了一下，有些不乐意地说：“你是傻的吗，面前这么好的房东都不知道争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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