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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结束了一天的围猎,车马陆续驶出森林,林边候了一个小厮,一见着李瑟,便请他去见郑夫人。
江羡鱼自行把车马赶去李瑟的帐篷旁,李瑟见状,也随着小厮引路去和到来的母亲会面。
没过多久,楚鹤从另一条小路而来,江羡鱼不明何意,却听得他讲:“晚间郑夫人可能要见你,注意些。”
楚鹤说得隐晦,江羡鱼却听明白了,恐怕那位文小姐与郑夫人说了什么。
楚鹤走后的一刻钟,果然来了郑家的人,中年仆妇言语间很客气,说是她们家夫人晓得公子请了位会驭车的女孩子,从未听过这般新闻,定要带过来瞧一瞧。
仆妇回头看了江羡鱼好几眼,那姑娘脚步轻缓无有慌乱,察觉视线后对着仆妇软和地笑了笑,仿佛相信了说辞。
与文漪口中的不正经样竟像两个人。
纠结再三,仆妇终究放下来心防,“江姑娘不要害怕,夫人最是喜欢聪明心善的孩子了,你去了这趟指不定还能得赏钱。”
江羡鱼又软和地应了声,小心地跟在仆妇身后,仆妇却停了步子,让江羡鱼走在前面。
猎场专门僻了一片草地给来此的小姐太太宴饮,既已到达,无需引路,自然客人走在前头才是礼节。
郑夫人乘车许久到此,已经有些劳累,下车与认得的贵妇小姐寒暄两三句,又有文漪跟在她身后不经意地道出江羡鱼一事,更加没有心思与来客应酬。
七拐八拐的,来到一处木屋,守在门口的丫鬟看见宋妈妈,立刻进屋禀报,丫鬟出屋掀开门帘,做了个请的手势。
步入房间,正厅却没有人,江羡鱼为客不敢擅动,正要退出去问丫鬟,右边的小间传来一妇人的询问:“可是羡鱼姑娘?”
“正是。”
“过来吧。”妇人伸手,招呼江羡鱼落座。
摆在她们二人面前的是张茶桌,周围没有椅子,江羡鱼遂并膝跪坐。
郑夫人摆弄着茶具,眼睛没有放过这一瞬间,她的面相属于细眉长目的菩萨像,一旦笑起来,无端带着和善。
郑夫人端来一杯茶水,待江羡鱼喝过,笑着道:“瑟儿说羡鱼姑娘的驭车术不错,真正见了人才知,他是个瞎的,姑娘整个人都是标致的,他偏只说一项。”
江羡鱼的眸子微动,察觉言外之意,她略略欲言又止。
郑夫人挑起嘴角,笑容依旧,“孩子,你这是怎么了?”
“不瞒夫人,羡鱼确实得了些长辈眷待,但长大后更多的却是困扰,生于平常人家,长得好不是好事。”
“为何?”
“因着这少许的不同,往往心气越高要的更多,更无法接受现实,最终只会越摔越惨。”
江羡鱼并未避讳说实话,这也让郑夫人有点意外,但于她而言心气高并不算什么大事,劝解道:“姑娘何必如此说话,人人生来各有模样,能够长得漂亮本身就是你的本事,如若拘泥于所谓出身不找个配得上你的归宿,反而愧对老天爷的偏爱。”
“羡鱼确实心高气傲,”江羡鱼很承认地很快,“我只是觉着,人活着最多百多年,断不会一成不变,或许今日孤身一人破袄光脚,他年儿孙满堂吃穿不愁。只是羡鱼不想因着将来的几十年美好期望而止步,我有可以活命的本事,就能把眼下的这几年活到更好。”
沉默了一阵,郑夫人问她:“你可是猜到了我要见你做什么?”
江羡鱼垂下眼皮又睁开,表示回答。
那些在肚中藏着的词句是她反复斟酌的,本意给个警告,郑夫人张口,却说不出口。
她自是清楚文漪说的有几分夸大,但眼下瑟儿未结亲,同那乡野女子传出风言风语不说影响亲事,将来高中被人翻出来捕风捉影的,恐会遭同僚设计。
要说他们的州官之家,就算一辈子仕途无望家中也照样富贵中兴,可几代过后,便是再富再贵的家也得吃穷,要是不往上爬,拿什么延续李氏郑氏门庭。
当年郑珠的门第只堪配商户,靠着一番运作嫁入为官的李家,郑家给李知府出财力,李家给郑家提供经商支柱,这才有了两家繁荣景象。
如今瑟儿大了,郑夫人拼着力气也要将他留在京城,再在京城找门好亲事,瑟儿接下来就在京城扎稳脚跟,与京中打好关系。
无论富贵贫贱,都是要往上爬的,她又哪里来的立场劝别人打消想法。
“你可喜欢我儿?”思虑过后,郑珠如此开口。
“夫人问这个做什么?”江羡鱼没有直接回答。
“我只要一个回答。”
江羡鱼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她垂眸回想,与李瑟的相识相遇历历在目,设身处地若她再不得见李瑟,心中竟然淡淡地有丝对银子的不舍,她展开笑容:“并未。”
“那瑟儿可曾对你动情?听手底下的说过去半年他常常找你。”
闻言,江羡鱼好笑道:“夫人只管去问李公子的贴身仆人,那才是清楚公子行踪之人。再说,他找我原是为了打听小参院的林教谕,想要探讨些明经八股,所来找我均是听当年林教谕讲过的教学内容,再无其他。”
提起林教谕,郑夫人若有所思,“他可是受当年江知县邀请入院讲学的林教谕,林百泉?”
“正是。”
郑珠语气平缓,表情看不出异样,笑了笑道:“原来真的是他,瑟儿念叨过几回林先生,我一直没有听清名字,今天才算知晓真名。”
丫鬟送江羡鱼出来房间,郑夫人抬头看了看天色,心情略沉重。
猎场准备了晚会,李瑟步入房间,要请母亲出去。
“瑟儿何时认得了林百泉这一号人物?”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李瑟不明所以。
“瑟儿偶然得知本地有一博古通今的教谕,曾官至尚书,又闻他教学不分男女不论贵贱,如此淡薄名利教导世人的先生,不由心下有几分佩服。只是林先生离开此地多时,只能寻些旧学生载录学识,以广学海。”
郑夫人听后叹了一口气道:“你可知道那林百泉素来与官场水火不容?他满口离经叛道行为乖张,乃是自己犯了疯病弃官不做的,纵使学问再高,也断不能与这种人相识。”
“母亲可是担心我移情易性?”李瑟看明白了郑夫人在担心什么,他认真解释道:“瑟儿心中的志向永远都是驰骋官场,古往今来何止一个林先生不做官,要是事事避讳,索性教书的将五柳先生的诗文删去得了。”
郑夫人依然没有松口,她皱紧眉头吐露实情:“林尚书与朝中的冯御史乃是政敌,他弃官多多少少与冯大人有些关联。我的儿,看在你爹为官不易,偷摸看看讲学内容便罢,千万别与之结交,咱们吃罪不起。”
李瑟身为家中独子,多多少少知道些隐秘,冯御史便是他父亲在京都搭的人脉,都察院上察官场下探民情,有根线联络才好在官场恒通无阻。
李瑟勉强地笑了下,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无力感。
他应下了,回答一句:“孩儿听母亲的便是。”
其实这些信息还没有消化,他脑中一片混沌,待看到天边落日彩霞飞涌,方想起什么来,对郑夫人道:“孩儿请了位朋友帮忙掌车架,因那是位女公子,若是住在帐篷吃穿不便,能否请母亲让她晚间在您这里歇息?”
“她住了帐篷,那你住哪?”郑夫人并未想太多,纯粹为了解答疑惑。
李瑟脑子里正混沌着,随即回答:“马车。”
郑夫人摇头,这孩子怎么有些犯愣,“那马车里装了打来的猎物,散发气味如何睡得?你随我睡这边,那位姑娘睡帐篷不就行了?”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感觉有点不对,本是谈论晚上住哪一事,经他们说来格外奇怪。
于是都缄默地闭口不谈。
终是李瑟先忍不住,双腿跪坐已然酥麻,母亲未起,他离了茶桌坐上椅子于礼不合。
“母亲,我们能在正厅坐着说话吗?”
郑夫人揉了揉酸麻的腿,责备他道:“你不早说。”
李瑟无奈,原来母亲就等着他开口么……
母子二人起身,还没坐上木椅,丫鬟进来催道:“余夫人陆夫人还有几位小姐都来了,就等着夫人您呢。”
“合着这半天全和茶桌过不去了。”李瑟无奈,调侃而笑。
郑夫人白了他一眼,下了吩咐:“今日你坐我身边,不许到其他地方避客。”
晚宴之上,没有设置圆桌,只摆了五张茶桌,下人拿来垫子,众人一一屈膝跪坐。
郑夫人偶然从晋商手上得到茶桌与茶具,瞧这玩意新鲜便一同带了来。本以为晚间不必再如此折腾,谁知又要这样跪坐,于是寻了理由出席,李瑟跟着搀扶,逐渐离那张茶桌越来越远。
走到一丛月见草时,脚下踏过草地的声音使停在一旁的辆马车内的人听闻,年轻人着一身长衣,腰缀禁步,用极温润的嗓音向他们问好。
“二位怎么出来了?可是岑某准备的茶会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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