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

　　听到声音，那两个特务快步向他们走来，简滢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怎么？不行吗？”

　　“哎呀，”刘韬彦似乎被吓了一跳：“这可让我受宠若惊。不知道刘某这次又是哪里得罪？”

　　两个特务已经过来，嚷嚷着要看证件。简滢从容的从手包里拿出良民证递给他们。

　　两个特务边看边问了她一些问题，她微有拘谨，但是对答如流。

　　“你的呢？”他们看向刘韬彦。

　　“我的？”刘韬彦想也没想，随口道：“大概没带在身上吧。”

　　两个特务落了脸，立刻去摸腰间：“你老实点！到底什么身份？”

　　刘韬彦一脸戏虐：“哟，干嘛火气这么大？没带怎么着？要不要跟你们回一趟 76 号？”

　　简滢脸色一变，两个特务更是拔出枪指着他们：“走，跟我们走一趟。”

　　刘韬彦为难的看看简滢：“怎么办，赵小姐？要不要跟他们走一趟呢？”

　　简滢心都跳出了嗓子眼，恨不得给他一巴掌，但还是尽可能柔声道：“别闹了，快把证件拿出来，不要耽误人家正事儿。”

　　刘韬彦有些为难：“可我真的没带啊？要不还是跟人走一趟？”

　　“刘韬彦！”简滢突然拔高了声音，道：“快点，一会儿咖啡馆该没座儿了！”又向两个特务道：“两位大哥别介意，这位是旭日银行万行长的秘书，刘韬彦，你们该认得他的，还上过报纸呢。”边说边给了他一记眼杀。

　　两个特务仔细看着刘韬彦，好像想起什么，但依旧不依不饶：“不行，不拿出证件就跟我们走一趟。”

　　刘韬彦觉得差不多了，正要拿证件，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你们在那儿干什么？”

　　王志飞带着一个人向这边走来，两个特务赶紧道：“大哥，这个人不让我们查证件。”

　　“哟，这不是旭日银行的刘处长吗？”王志飞看着刘韬彦惊讶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刘韬彦：“我在这儿还得报告你王队长？”

　　王志飞让手下收了枪，笑道：“那倒不必，不过你也该体谅一下兄弟们不是？他们又认不得你，不小心因为执行公务得罪了可怎么好？”

　　“不瞒你说，你们的手段我也略有耳闻，我还真想看看他们怎么得罪我。”刘韬彦笑道。

　　王志飞：“刘处长，靠山回来，脾气见长啊？”

　　“王队长，没有了靠山，还是这么嚣张啊？”

　　王志飞冷笑一声，余光看到简滢：“这位是？”

　　刘韬彦揽着简滢的肩头，笑道：“给你介绍一下，76 号特别行动队队长，王志飞。”

　　简滢垂眉浅笑：“王队长。”

　　“这位是赵小姐。”他向王志飞道：“怎么样，漂亮吧？”

　　简滢装作嗔怒掐他一下：“胡说什么？”

　　刘韬彦大笑：“这不是给王队长提个醒吗？否则下一次看到他‘不小心’得罪你，我该怎么伤心呢。”

　　王志飞脸上起了怒意：“刘韬彦，你这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赵小姐胆子小，就是想让刘队长日后多多照应着些。”

　　简滢忍无可忍：“刘韬彦，你到底请不请我喝咖啡了？！”

　　刘韬彦看看手表：“哟，果然不早了。刘队长，我们能走了吗？一会儿咖啡店该没座儿了。”

　　王志飞看着他没说话。

　　刘韬彦只当他默许，带着一脸不高兴的简滢离开。

　　“大哥……”

　　“那个女人是谁？”

　　“额……姓赵，叫什么赵莹露。”

　　“还有呢？”

　　“还……还有？哦，她是汉族，生日是……好像是最近，大哥您要送什么？”

　　王志飞狠狠踢了他一脚：“滚！”

　　简滢从巷子里出来，确定躲开了那些人的视线，挥手就向刘韬彦扇去，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干什么？刚刚还要喝咖啡，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简滢挣开他，怒不可遏道：“姓刘的，你混账！”

　　刘韬彦瞥了眼四周，好笑道：“我混账？赵小姐，不是我说你，怎么也是军统千挑万选的，枪法能不能再准些？你瞧瞧，没被你打死，倒是吓了个半死，不带这样欺负人的吧？”

　　简滢冷哼一声向前走去，刘韬彦紧紧跟上：“我要跟你谈谈。”

　　“滚开。”

　　“礼尚往来，请我喝一杯咖啡不过分吧？”

　　“滚！”

　　“那行，我今天就跟着你了。”

　　“你混……你想喝什么？”一个特务注意到他们，小心的靠过来，简滢只好压住怒气道。

　　“随便随便，我不挑。”刘韬彦一边说一边向不远处的一家高档咖啡店走去。简滢咬咬牙，也跟了进去。

　　两人想对而坐，谁也不开口。

　　良久后，刘韬彦终于打破沉默：“首先，我得向你道个歉。”

　　“我不想听。”简滢不由自主的攥紧了自己大衣，指节因为用力而隐隐发白。

　　刘韬彦叹口气：“这件事儿，我一直……”

　　“我说了不想听！”简滢猛地提高了声音，招来身边几个外国人侧目。

　　她动了动，将头歪过一边向橱窗外看去。刘韬彦看着她隐忍的的红眼圈，许多话在口中也不知道怎么说，之前积累的怒气瞬间失去大半。

　　“不管怎么样，我不希望跟你成为敌人。”

　　简滢回过头来，冷冷一笑：“不巧，我倒是决定跟你势不两立。”

　　“如今山河破碎之际……”

　　“不用这般矫情，”简滢面无表情打断道：“你若怕了，就离开上海，别再让我看到。我犯不上自己去找恶心。但你在我面前一天，我就要让你付出代价。”

　　刘韬彦愣了愣，苦涩的笑笑，桌子上的双手不知往哪里摆，最后只能装在衣兜里。

　　“不管你愿不愿意听，我都要说。”他喉结动了动道：“如今情况特殊，万隆清回来，正是我找证据的好机会。希望你看在……”他又深吸一口气：“看在那天哈同公馆，我救你一场的份儿上，暂时给我一段时间。”

　　简滢有些疑惑，继而震惊的看向他。

　　那天她在书房被弹片划伤腿，本欲跳窗混到人群中逃出去，但当时公馆底下已经守了许多特务和宪兵。不得已，她又跳回二楼那个被炸毁的房间，冲到对面的房间打开窗户。

　　这是哈同公馆的后院，底下是毫无遮蔽的水泥汀和草坪，她们一开始并没有计划在这里安排接应。眼看几个特务已经从前面绕过来，再不行动就怕是永远没机会了。

　　她狠了狠心准备跳下去边打边跑，却在这时，一辆黑色轿车轻快的从前面绕过来，小李探出头给她打了个手势，说时迟那时快，趁着特务还没来得及抬头向上看，她一跃而下跳到车后。而小李早已打开车门并按着喇叭，她快速闪身上车。

　　小李一刻没停，带着她沿公馆行使，最后混在挨挨挤挤的人群中，将车停在大门口不远处的一棵树后，而宪兵正在不远处对着排成两排的宾客进行仔细盘问与搜查。

　　小李悄无声息下车，淹没在惊慌的人流中。而她忍痛爬到后备箱中，静静等待机会的到来。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四周的人与车声越来越少，但小李还是没有回来。特务与宪兵都有意无意从窗户上看看车内，并没有发现什么。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全身冰冷麻木，就要死在这里时，突然有两个人的说话声渐渐靠近。

　　“刘秘书，我这就送您回去，您坐前边？”

　　“不用，后面就行。赶紧走吧，我这都要累的趴下了。”

　　“您不去医院包包？”

　　“不用，行长车子后面有医药箱，我简单处理一下就行。”

　　说着那人就走到车后，却在这时，另一个人紧走几步道：“刘秘书，你受了伤赶紧上车，我来拿吧。”

　　“哎，谢了。”

　　只觉得车一沉，前面的座位上多了一个人。随即后车盖被打开，小李惨白的脸出现在月光下。他颤抖着从简滢脚下拉出一个小箱子，而后默默将盖子盖上，向前面的门走去。

　　一路上，两人不停的说话，所以并没有注意到后面还有一个人。简滢轻轻的揉搓着自己的腿脚，这才发现车上留下不少的血迹，再这样下去，绝对会暴露的。

　　前面的人说，路上空荡荡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他还说，还有十几分钟到家……

　　简滢认为时间到了，按着后车盖的卡扣，猛地一用力。车盖弹起，她抱着脑袋奋力一跃……

　　车子猛然刹住，四下一片安静。简滢恢复意识，咬牙站起来冲向路两边高大的梧桐树。

　　她并不知道小李也是军统卧底，所以当他来找她时，她第一次感激到语无伦次。

　　小李说，不过是凑巧有人让他把车开到大门口，方便宾客使用。但车没有用到，宪兵们对进出的车辆查的很严，他没有机会离开。

　　也是凑巧，行长夫人要他送刘韬彦回家。

　　因为是哈同公馆的人，又已经很晚，并没有搜查。

　　一直以为是上天眷顾，让她命不该绝。可没想到……

　　简滢有些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想到背后千丝万缕不是巧合的巧合，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从手包里拿出一张纸币放在桌子上，而后头也不回的向外面走去。刘韬彦叫了侍者过来结账，拿起那张纸币匆匆跟了出去。

　　“怎么能让你……”他在门口追上正在等黄包车的简滢，欲要把钱还给她，却见她后退一步道：“我不喜欢欠别人……”

　　刘韬彦手停在半空，想了想收回道：“好，那算我欠的，下次我请。”
　　简滢皱皱眉，正欲说什么，却听他大喊一声：“黄包车。”
　　车夫停在他们面前，堵住了她的话。
　　“后会有期。”他说完这句，很自觉的转身就离开了。

　　简滢松了口气，上车告诉车夫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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