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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好
宿宁最近有些想辞职。
从德国回来之后,他这个工作已经浑浑噩噩地做了六年,以往也并没有觉得有多么不能忍受,最近却总是莫名烦躁。
他这样想了,便这样去做了。
他手上还有一个收购案,但是基本上已经完成,只剩下一些琐碎的事情需要做好交接。
辞呈刚递上去,就被人事转到了大boss那里。前后不到十分钟,他就被大boss的秘书亲自请进了办公室。
大boss名叫戴瑞辰,是上个月初才从集团总部空降来的,瑞典籍华人,年龄34岁,身高189公分,年轻有为,器大活好。这是公司里盛传的简介,真实性无从考据。
戴瑞辰丝毫没有提起他辞职的事情,见他进来,便从办公桌后移驾到沙发上,还颇有兴致地泡了壶茶。
“已经确定要辞职了吗?”戴瑞辰问。
“是的,感谢戴总的照顾。”宿宁点头道。
戴瑞辰挑起唇角笑了笑道:“我并没有照顾你什么。”
他将斟好的茶推过去,宿连忙接过道谢。
戴瑞辰又说:“辞职是因为我给你带来困扰了吗?”
“嗯?”宿宁愣了一下。
戴瑞辰便又笑着说:“看来不是因为我。我以为是我对你的追求,让你有了困扰。”
宿宁怔忪片刻,没太反应过来,他有些疑惑地看向戴瑞辰。
戴瑞辰做出有些难过的表情,喝了口茶调侃道:“我现在完全相信你不是因为我辞职了。你甚至都没发现我在默默的追求你。”
宿宁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戴瑞辰说:“那你现在知道了,会考虑吗?”
宿宁垂下眼睛,片刻后有些出神地说:“我……有伴儿了。”
“伴儿?”戴瑞辰的儿化音说的有些奇怪,“是床伴吗?”
宿宁不知该怎么答,他抿了一下茶杯口道:“跟我作伴的人。”
“听上去你们并没有感情。”戴瑞辰说,“而我是认真的,想让你做我的爱人,不是床伴。”
宿宁道:“中国人通常把另一半叫做老伴儿。”
“跟床伴有什么不一样吗?”戴瑞辰问。
宿宁低头想了片刻道:“老伴儿,是老来作伴,是要共度余生的。”
戴瑞辰挑了挑眉问:“结婚对象?”
宿宁笑了笑道:“只是作个伴儿。”
“好吧。”戴瑞辰站起来道:“如果你改了主意,欢迎来找我。你的工作交接完毕,就可以离开了。”戴瑞辰看起来有些遗憾,他耸了耸肩膀又道:“最近有个大案子本来是想交给你做,你走了,我都不知道还有谁能拿下这个案子。”
宿宁微笑着道谢,又说了一番客气话才离开办公室。
辞职的事情,他没有告诉于停。
一是觉得没有必要,二是因为,辞职这个想法是突如其来,没有理由就任性地去做了,于停如果要问为什么……他一想到这里便觉得有点烦躁。
他的工作按部就班的交接了一个礼拜,正式离职之前,戴瑞辰又特地和他一起跟合作方吃了顿饭。这种应酬必然是要喝酒的,他要离职,桌上众人便用这个理由给他敬了不少次酒,饭局散时,他已经有些醉意了。
走出会所的时候,外面正好有个醉鬼撞了他一下,戴瑞辰立刻揽住他的肩膀,将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宿宁头有点晕,但是意识是清醒的,他微微皱了下眉,装作站不稳的样子歪了歪身子从他怀里挣了出来。
戴瑞辰不等他完全挣出去,便又扶住他的腰,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今晚和我一起好吗?”
宿宁有些迟钝地晃了晃脑袋。
如果……如果没有于停,或许,在这种状态下,他也不介意放纵一把,他太渴望有一个人,或者说有一颗救命稻草。但是现在,于停来到他身边了,也答应与他作伴了,一个伴,就够了。
戴瑞辰又道:“你不想跟我交往也没关系,我做你的伴……”
他话没说完,怀里的人突然被一股外力拉了出去。
戴瑞辰抬头一看,宿宁已经被一个陌生男人拉到了对方的怀里,男人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没什么表情,眼神里却全是警惕和不满。
戴瑞辰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毛,继而笑了,道:“你就是宿宁的床伴?”
于停一愣,心脏狠狠地抽了一下,沉声道:“我带他回家。”
宿宁知道是于停来了,便放心的将身子靠在他怀里,晕着脑袋与戴瑞辰打了个招呼,顺从地跟着于停走了。
于停沉默地开着车,时而扭头看看已经睡着的宿宁。
宿宁睡着的时候还是很像小孩子,放下了所有的愁肠百结,面容看起来干净稚气,他的头发已经乱了,刘海儿软软地垂在额头上,盖住了眉毛,看起来颇有些当年实习时的少年模样,穿着合体的西装,努力地扮演着社会人的角色。
一路沉默地开到停车场,他才轻轻叫醒宿宁:“宝宝,到家了。”
半夜宿宁醒来时,只觉得喉咙里干得仿佛被麦芽糖糊住了一般,张个嘴都感觉像是在做活体分离,床头柜的插座上插了一个小蘑菇夜灯,幽暗的光芒里笼罩着一个保温杯。
他坐起身,拿过保温杯猛喝了一阵,温度正好,嗓子的干痒瞬间就被缓解了许多。
于停没在身边,旁边的床单还是平展的。
宿宁揉了揉还有点痛的脑袋,下床走进洗手间,没人。
客厅里亮着灯却也是空无一人,厨房也没人。
他想了想,走向露台那边。
于停果然在露台上,他倚在藤椅上微仰着头,下颌绷的紧紧的,一只手捂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宿宁犹豫了一下,想推门出去看看,却在触到门把手的时候突然停住了动作。
于停的手覆盖下,有一道水痕的反光,他的喉结也在不安的上下滚动。那道水痕顺着脸侧流到了脖颈上,最终消失,又被新的水痕覆盖。
于停在哭。
宿宁呆呆地看了一会,转身回到了卧室。
他躺在床上,手不自觉地摸到了心口的位置。从心尖儿到牙龈,像有一根浸透了醋的绣花针,一针一针的缝过去,每扎一下,都牵连着两边,一揪一揪的扯着又酸又疼。
他的鼻子也有些发酸,难过是会传染的。
半晌,于停回来了,他先去洗手间呆了一会儿,出来时,身上的凉气已经散了,这才悄悄地钻进被子里。
宿宁闭着眼睛装睡。
良久,他侧身抱住了于停,于停以为他没睡安稳,便搂过他,轻轻的在他背上安抚般地拍了几下。
“我没跟他说你是我的床伴。”宿宁闭着眼说。
于停的手顿住了,片刻又轻轻地落在宿宁的背上:“嗯。”
宿宁依然是闭着眼睛说:“我跟他说,我们是老来作伴的伴儿。”
于停觉得眼眶又开始发热,仍是轻轻“嗯”了一声道:“我们就这样相伴到老。”
过了一会儿,宿宁问:“你是不是知道我已经辞职了?”
于停沉默一瞬,没有回答。
宿宁又问:“你怎么知道的?”
这一次,于停沉默的时间久了些,他将怀里的人紧了紧才缓缓道:“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从我们分手时,我就都知道。”他顿了顿又道:“当年你飞去慕尼黑处理阿姨公司里的事情,其实我后来也去了。”
宿宁皱了皱眉头没说话。
于停的声音像是陷入了十年前的回忆里:“我在你家附近的民宿住了一个月,每天就悄悄地跟着你。你一边上学,一边打理着阿姨的公司,那四年,我就时不时地飞过去看你。”
“后来,你把公司股份处理好回国找工作,当时……你们集团的董事长在我爸任命的城市建了个新工厂,跟我爸有些往来,我通过他认识了你们公司的负责人还有你当时的部门经理,就是你们现在那个行政总监,他时不时的会跟我说些你的消息。”
于停说到这里,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又补充道:“但是我从来没有插手过你的工作。我只是想知道你的……一切顺不顺利,听到你做成第一个大收购案,第一次升职,第一次接受访问,我也与有荣焉。”
他轻轻地抚着宿宁的脸,认真道:“没有我,你的生活和工作都很顺利,我们分开以后,你越来越优秀,我真的,很为你高兴。”
“有吗?”宿宁有些自嘲地轻笑了一声。
他只觉得这六年过的浑浑噩噩,人事不知,永远都是在埋头工作,跟公司里的人都保持着距离。公司里的人不太喜欢他,他能感觉的到。每次出去聚餐团建,他总是沉默地坐在一旁,也懒得应酬。平时应酬客户已经很累了,他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再来应酬同事,因此大家都觉得他很势利。
起初公司里还时不时有人追他,后来那些追他的人也开始看不惯他。
想到这里他笑了一声,道:“怪不得我那么不会做人,却也没遭到过大张旗鼓的排挤。”
于停连忙再次表证清白:“我真的没有插手过你任何的工作,是你自己做的好升了职,他们自然不敢对你不满。”
宿宁微微翘了翘嘴角。
他睁开眼睛,明明灯光幽暗,眼前却好像清明了许多,那些自欺欺人的面纱,好像正在被一只温柔的手慢慢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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