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界曼闻

　　接下来几天，这则报道像发酵一般，迅速传遍了上海滩。主要是报道的主角白念辰太过出名，其私生活也是分外神秘，加之有心人查出段诺身份，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没到一周，整个上海滩已是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有人骂段诺辱没门庭，有人笑白念辰好能耐，也有人可怜曹燕卿大着肚子不知如何自处。当发现段白二人已经住在一起后，不少人唏嘘曹燕卿怕是当不了正房，只能做个姨太太。
　　在所有人好奇到达顶点时，几家小报同时刊登了曹燕卿的声明，解释腹中胎儿为白四爷旧友的。父母因战事身亡，旧友带自己来上海投奔白家，不料途中遇敌身死，自己只得一人前来。四爷心善，得知原委，收容母子二人。至于女友一说，皆是各方自己猜测，四爷身居高位，不可能也无暇专门为此解释。四爷与段少爷皆是光明磊落之人，相爱坦荡，不碍他人，希望大家不要听信那些不堪之词，诋毁二人。
　　声明一出，上海滩又是一片哗然。不只惊讶于曹燕卿澄清之事，更惊讶于声明中竟坐实了段白二人之间的关系。有人说曹燕卿军阀之后不愿做小，此声明虽为澄清，实为划清界限。也有人说段诺舅舅虽死，家中仍有余威，此举是逼迫曹燕卿离开白家。还有人相信，曹燕卿可能真不是四爷的女人，否则也不会怀孕半年还没入门。
　　接着，一组照片反驳了曹段不和的传闻。照片上，是曹燕卿大着肚子赶来参加段诺诊所的揭牌仪式，以及两人或一同出入白家，或一起在外就餐等场景。部分人还是半信半疑之前的声明，而更多人则开始激烈猜测，段白二人是否真有断袖之情。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家小报挖出了五年前的旧事，惊呼两人早已相恋！更是在报道中声称，白念辰五年来所等之人就是段家少爷！不少目击者都能作证，伯特利以前的护士和段诺的房东更是接受了采访，言之凿凿地感叹二人感情甚好，四爷痴心一片，可惜段少爷家中遇难，否则二人也不会被迫分离。整篇文章将两人塑造成了民国的梁山伯与男版的祝英台，大肆讴歌了两人坚贞不渝的爱情，弱化了男女之别。
　　段诺坐在客厅里，拿着报纸看得津津有味，还不忘与白念辰分享，“这人文笔不错，善于感情铺垫，很能煽动读者情绪。”
　　白念辰没理他，继续在沙发旁查阅各产业的季度报告。
　　看白念辰不理自己，段诺忍不住想招惹他，“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啊，看看这报道上写的，什么守身如玉，只愿一人。”说完，暧昧地看着白念辰。
　　“这家报纸，是白家产业，不过外人不知道。”白念辰屈尊降贵地抬眼看了他一眼，继续工作。
　　段诺从这一眼中看出了若有似无的戏弄，撇撇嘴扔下了报纸，起身回房。
　　就在白家报纸爆料第二天，《大公报》破天荒地报道了一种止痛药。文章指出，近五年来，得益于此药，不少患病人员摆脱了病痛的折磨，就连租界的禁烟效果也有所提升。起初，众人都以为是高额广告，后来发现此药竟是华兴药厂生产，再后来，不少有心人挖出，报道中所说的研究人员段教授，竟就是这段时间正处于风头浪尖的白四爷恋人段诺。
　　此后，段白二人齐心济世的名声不知从何处流传了开来。而那些辱骂和不解之声也渐渐被赞美压了下来。更有甚者，支持二人相爱相守的呼声开始甚嚣尘上，一些小报竟还将二人的事情编成故事，开始在专栏连载。为迎合一些小姐太太的需求，就连书商也开始跟风出书。
　　段诺瞠目结舌地看着风向一百八十度地转变，猜测白家在《大公报》也入了股。
　　近来受此次风波影响，德济堂门前每日都络绎不绝。为了安全，白念辰让段诺待在家里，暂不出诊。段诺知他好意，但自己自由惯了，怎么能忍受这种禁闭生活，割地赔款求了好久，才得白念辰松口。只是以后去任何地方，皆由周小云接送，下了车也必有几人跟着。
　　见德济堂开了门，那些被胡三儿挡在公寓百米外的众人，纷纷转向了德济堂。虽然德济堂外也有多人把守，但好歹能见着真人不是。开门看诊，不可能每个人都拦着，见没有威胁的，胡三儿手下就放人进去，有威胁的则拦在外面。于是除了病患，和少数错放的好奇者，更多的则是支支吾吾来开药的女人们。
　　段诺猜她们也是好奇之人，否则不会没病还非要编些病症。最奇怪的是，她们大多都挑早晚饭时分来，有些还天天来。若是碰到有空接送自己的白念辰，一个个立马眼神躲闪，怎么赶都赶不走的人，这才红着脸慢吞吞地离开了诊所。段诺发誓，他分明在这些人脸上看到了兴奋的神情，难道都是四爷的爱慕者？段诺不高兴，都是男人，自己明明比白念辰还要好看几分，怎么就没他这么能招蜂引蝶。
　　等到两人的事情渐渐平息下来，不，应该说成为常态之后，每天来诊所的人这才有所减缓，但这已经是两个月后的事情了。而《新泸报》的主编也在那之后，不声不响地离开了上海，听说要去南京发展。
　　这天，段诺来伯特利找方势升，看见他手脚慌乱地将一本书塞进桌下。段诺眯眼，半是试探，半是威胁，要他交出书来。方势升怕他告诉吴小曼，自己偷看她的书，十分不情愿地交出了所藏之物。
　　谁知，段诺不但没有恼羞成怒大骂他，反而看着封面，笑了开来，“阿斗也看这个呀？”
　　“嘿嘿，小曼的，我就是好奇。你别告诉她啊。”方势升解释道。
　　“别不好意思，我也看。这本一般，我给你推荐几个更精彩的。”段诺贼兮兮地说道。
　　“当真？！”方势升看他不怒反笑，还自爆也看这类书，不由来了兴趣，等他推荐。
　　“不过你也别跟小曼说啊，更不能让四爷知道，否则......”段诺边说，还边比划了一个切脖子的手势。方势升连连点头，达成了共识。
　　“去看《上海滩秘传》或者《租界情史》，名字虽然俗气了些，但胜在文笔精炼，情节跌宕起伏。两本都是“申海笑书生”写的，哦，还有一本《错身记》，最近刚连载完，听说快要出书了。”
　　方势升瞥了眼手边的《痴情辰郎断离恨》，不由佩服起段诺来，看到这些以他本人为原型的话本小说，不但不害臊，竟还能如数家珍，也不知，他是怎么在四爷眼皮底下，看了这么多他俩的故事。
　　两人又分享了一些精彩情节，批判了许多不合理之处。当然，主要是段诺批评方势升这本，将白念辰塑造得太过完美，反而低估了自己的魅力。方势升只好应和，听得比段诺还要不好意思。
　　终于，段诺结束了他滔滔不绝的书评，两人进入了正题。
　　方势升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邀请卷递给段诺，“下周五一早9点，白金会馆。”
　　段诺接过，用手轻抚着上面“中西医学交流会”几个烫金字体，心中有些激动。这还是他第一次，作为中医学者，代表传统医学与西方学者交流。本次交流会是中国医学协会邀请国外专家在各分会举办的一系列学术研讨。租界的伯特利医院就是参加上海分会的申请点之一。段诺本没有资格参加，但分会会长念他父亲是上一届中国医学协会会长，加之他还有改进止痛药的成果，就破格通过了他的申请。
　　方势升看到段诺这么珍惜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道：“你哪需这么费劲申请，让四爷带你去不就行了，他不是白金会馆的高级会员么。”
　　“这哪能一样，他带我进去，与我自己得到协会的认可，这意义可是完全不同。再说，我总不能事事都靠他吧。这不就成了这本小说里啥也不懂的二世祖了。”段诺指着刚才才点评过的书，有些不满地说道。
　　方势升怕他将书给戳破了，连忙重新收好，今晚还要放回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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