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时光微甜

　　齐顾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多。
　　——自从大学毕业、回到宿城后，他就从老宅里搬出来、自己住。

　　屋里陈设规整、显然今天阿姨已经来过了。打开冰箱，里面的吃食简单，大多也都是速食。
　　揉了揉眉心，齐顾从中拿出瓶苏打水。瓶盖开启的一瞬间，气泡从瓶底冒出又马上四散、静止不动。

　　手机震动不断，待他喝了一大口水后才缓缓划开屏幕。

　　对方发微信从十点到现在，除了最开始发的十多条语音，后来每隔十分钟就发个约一分钟的语音。
　　——四个多小时，最近的一条是两分钟前。他一划往上没到头，却又偏生不能生气。

　　【小齐顾，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哇，是还在工作么、是不想理妈妈么、是不爱妈妈了么……】

　　齐顾及时把手机离远了些，又迅速摁了暂停键，生怕她语出惊人，下一瞬间就把他扣上一顶不孝子的帽子。
　　往上翻了翻，齐顾找了第一条。

　　【小齐顾，在忙么、有没有想妈妈啊，都好几天没有给妈妈打电话哦，虽然妈妈现在在国外，但也有想小齐顾……】

　　齐顾揉了揉眉心，选了下一条。

　　【小齐顾，你还记不记得你北北姐姐前两年开了个幼儿园，就在宿城离你工作的地方还近，周围的小朋友全都去那儿……】

　　……下一条。

　　【小齐顾，妈妈知道你工作忙，现在都升级成警察叔叔了，可是就算再忙也要回家啊，你北北姐姐开的那个幼儿园……】

　　喋喋不休中，齐顾把电话反扣在桌子上。

　　“嗡嗡”两声，对方发来信息，十分钟的时间，分秒不差。
　　齐顾的耐心也随之消失尽，直接拨了号码打过去。

　　“妈，”他声音微哑，透漏出无力感，“顾北姐怎么了？”

　　“小齐顾。”三个字从电话那端的大洋彼岸传来，高亢的语气在凌晨的夜中显得更有穿透力。

　　“我想你了，妈，”齐顾仰躺在沙发上，自然而然说出这句话，待听到对方的笑声，才重新问了问题，“我记得顾北姐开了个幼儿园。”

　　“记得就好，”对方的语气像是在哄小孩子，“明天幼儿园要开一个防诱拐宣讲活动，家长都参加。你姐夫就请了警察去，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突然有紧急任务，跟你姐夫说去不了了……”

　　“所以姐夫想让我去？”齐顾顺着她的话问了句，又很快否定，“我可是刚转正，应该没有资格。”

　　“你姐夫晚上给你打了个电话、你没接，就找到我这儿了，主要是按平时取消就取消了，可明天你姐要带雨纷去，你姐夫又不好扫了她的兴致……”

　　“他不好扫他老婆兴致，就好来找我？”

　　齐顾妈妈完全不管他话里的意思，反驳他道：“你姐夫对你姐那么好，你也要学着知道么？到时候把儿媳妇带回家……”

　　“那不如你和我爸努把力，”齐顾弯嘴笑了下，“你儿子可是随时都是为了国家，何况周围连个女生都碰不见……”
　　话至此处，戛然而止。

　　齐顾妈妈听出来他语气变化，但也只当他是不想谈这个话题，直接道：“那不说这个，你明天记得去幼儿园，记得穿警服。”

　　“嗯，”齐顾呆愣愣地答应一声，回过神来，“我知道了。”

　　******

　　第二天，闹钟响了许久，齐顾翻了个身，把被子蒙到头顶，又沉沉的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迷迷糊糊露出双眼睛，半睁半闭之间，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显示到了中午。
　　未接电话只有九点钟李天恩的一通。

　　齐顾清清嗓子，把声音调到正常后，把电话拨了过去。
　　“姐夫，我……”

　　“齐顾啊，你这同事是真靠谱啊，”对方打断他，嗓音里透漏出高兴又故意压低，想怕旁边的听到一样，“主持、节目一人就搞定，我偷偷问院长，她说是今年刚毕业。”
　　齐顾皱眉疑惑，脑海里浮现一个人的背影、又马上打消。

　　“你中午能过来吃个饭么？你姐正好在这儿，你来她也高兴。”

　　“嗯。”齐顾答应一声，又不由自主轻笑了下。
　　——李天恩三句不离顾北，这正是第三句。

　　驱车到幼儿园时，刚好过了十一点，隔着幼儿园大门，齐顾都能感觉到里面的热闹。

　　门卫见他出示的警官证后、也没有拦着他，反而热心地给他指路。
　　齐顾说了声“谢谢”，拐了个弯就看到了活动全貌。

　　幼儿园的小操场上，拿架子塔了个简易舞台，孩子们围成了个半圆形坐在前面，家长坐在后面。
　　——整个现场布置的没有那么华丽，但是看位置安排还是动了心思的。

　　往前看了看，顾北和李天恩站在舞台旁，看得津津有味，旁边有几个上了岁数的老奶奶，显然是来凑热闹的。

　　舞台上，一大一小两个人，正演着情景剧。
　　小的那个是个小男孩，看着比底下坐着的稍微大些，但也就是上了小学。对着的词好像都没记住，全是临场发挥。
　　大的那个和脑海中的人重合，齐顾静静看着，不经意间把嘴抿成一条直线。

　　昨天两人见过面的。

　　女生一脸乖巧，把档案递到他的面前。

　　“前辈好，我是新来的姜耀星，过来报道。”

　　齐顾当时正在写总结，眼皮抬也没抬。

　　“前辈好，我是来报道的。”姜耀星重复了一遍。

　　齐顾还是没看她，打字的手不停，甚至身子还往后退了点，离她远了些。

　　姜耀星面上保持微笑，环顾一圈。
　　——整个屋内除了她自己，就他一个大活人。

　　“前辈好，”第三次的问好就显得有些咬牙切齿，“我叫姜耀星。”

　　齐顾姿势没变，手底下一连摁了三个回车键，声音不大不小，但却好像隔着电脑、直接砸到桌子上，而姜耀星的档案正摆在他键盘的正上方。

　　拿着档案的手紧了紧，姜耀星抿了下嘴，直接松手。
　　牛皮纸袋不薄不厚，砸在手上一点一不疼。可齐顾稍微一躲正好碰上删除键。

　　——不仅撤销了三个回车，还删了个句号。

　　他把身子靠到椅子上，懒懒地抬起头。

　　女孩一双大眼睛睁着善良且无辜，嘴一张一合。
　　“不好意思，举着有点累。”

　　齐顾面无表情，摁了个句号键，又抬手拿了档案袋，把它转到背面。他手上慢慢悠悠，一圈圈转着线。

　　资料从档案袋中拿出来，从前到后扫了一遍后，又利索地放了回去。

　　姜耀星见他看完档案，又十分整齐地把它放了回去，心想他可能大姨夫来了但还是挺友好的，就没那么多计较，身子站的直直的，重新跟他打招呼。

　　“前辈好，我叫姜耀星。”

　　齐顾没说话，把资料递给她，待她接过去后示意她看向桌角。
　　——上面放这个牌子，明晃晃写着两个字。

　　“齐顾哥你好，”姜耀星自动在他名字后面加了个字，“我叫姜耀星。”

　　齐顾懒懒散散的站了起来。这时，姜耀星才注意到他没穿警服。

　　跟在他身后，姜耀星走到窗边，又在他的示意下坐在窗旁的沙发上。

　　对方一句话没说、直接往自己的位置上走，走到一半的时候又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她，眼神懒散，手微微往前伸，像是要说点什么似的。
　　姜耀星扬眉，等着他的话。

　　可他身形不变，直到姜耀星被他看得有些突兀，刚要站起身，就见他利落地把头转了过去、换了个方向走。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杯水。

　　一瞬间，姜耀星感受到了来自刑警队的关爱，可“谢谢”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见他眼睛半睁着看着她。

　　“鹦鹉。”

　　两个字说出口，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转身离开。
　　——没有一丝留恋。

　　姜耀星在他身后忿忿地挥了下拳头，决定喝口水冷静一下。

　　“噗嗤。”
　　姜耀星吐着舌头、捂着嘴巴。
　　一抬头，那人已经离开。

　　——连带着放在椅背上的警服外衣不见，电脑屏幕也变黑。

　　姜耀星把纸杯放在桌子上，嘴上传来的热度让她忍不住狠狠地记下一笔。

　　莫名其妙。

　　***

　　舞台上的表演告一段落。姜耀星鞠躬后，正打算说结束语，结果隔着人群直接和她对视。

　　对方身型笔直，可又带着些漫不经心。

　　姜耀星拿着话筒，嘴里的话一转，把所有人的视线引导齐顾的身上。

　　“这位是我们市刑警队最优秀的警员之一，入职仅一年就协助了邻市抓到贩毒人员，下面有请他讲两句。”

　　所有人的视线落在他一人的身上，齐顾也没躲开，穿过人群，手撑在台子上、直接跳上去。

　　小朋友们配合地“哇”了一声。站在姜耀星旁边的小男孩更是捂着嘴巴、瞪大双眼，回过神后连忙摇着姜耀星的胳膊。
　　小奶音不住嘴：“姐姐，这个大哥哥好厉害！你也会么……”

　　姜耀星把男孩拽到身后，一脸假笑的把麦递给了他。

　　这回显然没有了昨天的冷意。
　　但很明显，多了几分刻薄。

　　齐顾拿过麦放到嘴旁，下边坐着的小朋友热烈的鼓起掌来，可他却没说话，侧过头看向姜耀星。
　　对方一脸笑意，像是和底下的小朋友一样、一脸期待。

　　齐顾面对大家，给她留了个侧脸，开口冲大家笑了下后、抬手点了下她。

　　“那我们先谢谢鹦鹉姐姐刚才的精彩表演。”

　　一瞬间，姜耀星的笑凝固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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