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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梦
方易骨确实想知道这些。
不止这些,还有何七的全部。
可何七这么直白同自己讲,反倒有几分不适应的感觉了。
她有些惶恐。
为什么何七好像一夜之间就,要把之前所有藏着的掖着的事情,突然就都全盘托出了。可自己什么都没做呀,这平白无故的突变让人非常不安。
还是说,他是想试探些什么...
方易骨想不出来。她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默默喝完了茶便出了奶茶店。她在茉莉大学那几个街区到处闲逛,在龙华路上逗留的时间尤其久。几天下来,除了发现何七奶茶店中午生意最好之外,什么别的进展也没有了,更别提发现什么可疑的人物在盯梢了。
她的反侦察计划完完全全成了泡影,方易骨甚至严重怀疑自己那天电话里是不是听错了。
期间她还接到王婆打来的电话,那语气乐得简直就差上天了。电话里王婆语重心长地反复强调“多待几天,多待几天好”,而方易骨也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于是草草麻烦她帮自己调解一下道馆的事宜,请了一个礼拜假,就这么挂了电话。
她本人已经闲到去帮麦七他们发传单的程度了,本应该感到空虚寂寞冷的,可随着日历一张张翻过,逐渐逐渐靠进六月六号那个日子,方易骨的心也愈发沉重起来。
而这具象化的表现,就是每每夜里不断被惊醒后,又昏昏沉沉睡去。
无际的梦里又见到一只手伸来,自己拼命去抓,拼命去抓。
好像抓住了,又突然下坠,又仿佛醒来。却仍然感到身陷深渊,黑雾笼罩,任由恐惧的浪潮扑面而来。
好像没醒来。然后以为再也醒不过来了。
“易骨,易骨,易骨...”
方易骨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
会这么叫的...
是何七吗?
她试图循声而去,却摸不到任何踪影。周身好像是荒无人烟的空山,可她走起路来时,脚下却像是踩着什么黏糊糊的东西,发出啪嗒嗒的声响。
有没有人啊...
有没有人啊!
她声嘶力竭。
不对,不对,都错了...
这时候应该是乌苏才是...
还有自己也...
方易骨猛地睁眼。
一瞬间的静谧,突然回归现实的触感知觉,连带着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失了真。
仍然是漆黑空荡荡的房间,头顶上的吊扇安安静静呆着。
一切如常。
吁...
方易骨本想抬手捋一下被冷汗打湿盖住眼睛的头发,却突然发现自己好像...
两只手都...抓着什么东西?
“醒了?”
嗯?
方易骨本来眼睛都要合上了,却在听到这一句后整个人瞬间清醒了。
她扭动脖子,依稀从黑漆漆里分辨出两点星光。
何七??!!
然后她意识到,自己好像抓着的是...何七的手。
而且根据指尖触到的温度来看...大概已经抓了很久了。
方易骨克制住内心乱撞的小鹿,在尽力不被何七发现的情况下深吸了口气,佯装镇定,“你...怎么回来了?”
何七手没动,“麦九给我打电话了。”
“麦九?”
何七手仍然没动:“嗯。”
“我把他吵醒了?”方易骨试图起身。
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从另一个被窝里钻出来,“大姐,你看看你叟里抱的四什么。”
方易骨摸索着手里的柔软物体,和自己脑袋下的另一个枕头。
“出去走走?”何七提议。
方易骨这回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自己也是真的不想继续睡了。
“想去哪儿?”何七问。
“没想好。”方易骨有些虚弱。
“没关系,慢慢想,”何七答,“去哪儿都行。”
“好。”
就在方易骨想着何七什么时候会松开手的时候,他紧接着说,“麦七,开个灯。”
何七手还是没动。
方易骨在暗中弯了弯眼睛。
虽然是她先抓的,但是何七不松开那就...
等等,这个眼角有盐巴的感觉...
她哭了?!!
“他们都还睡着吧,要不别开了——”方易骨试图阻止他,隐藏自己被梦吓哭了的事实。
身旁有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麦九的声音传来,“我没睡。”
“我也没。”麦八说。
方易骨:......
她突然有些窘迫:“对不起我吵到...”
“嘘。”何七突然比了个食指在他嘴上,而后那只手轻轻盖在自己的眼睛上。
冰冰凉凉,大约带着点何七的清香。
方易骨眨眨眼,眼角说不出的又有些泛酸。
“啪!”大概是麦七开了灯,方易骨透过何七的指缝看到些许光亮。
“灯光或许会太亮。”何七隔着那只手解释说。
或许是因为刚从梦魇中惊醒,方易骨仍有些劫后余生的过分敏感。就是这么平平淡淡一句话,她也得瞪大了眼才好不让眼泪溢出来。
方易骨使劲抿嘴,点了点头。
大多时候,谁还不是能熬就熬,在外人面前能多坚强多坚强,更何况哪又有那么多旁人顾得上你的感受。
可这回,何七温温柔柔一只手盖在脸上,像是阻挡去了所有让人可能产生的不安因素。
强光,视线,还有...
现实。
“你抢了我的怎头。”麦七大概是走了过来,声音就在头顶上方。
方易骨抬手把枕头递过去。
“蓝后我就把他们都拍醒了,因为你一紫在缩梦话。”
麦七站着没动,“大哥叫了你八百遍了。”
原来那真的是何七...
“你回来很久了吗?”方易骨说完才发现自己的声线有些发抖,她只好掩饰般吸了吸鼻子。
没,也就一会。
何七本想这么说的,可过了会,他又答:“嗯,很久了。”
他改口了。
看你痛苦了这么久,我也很难过。
何七在心底如是说。
方易骨又抿嘴。
“大哥还被车撞了。”麦七嚷嚷。
“啊?”方易骨一下子坐起来。
满屋亮堂,柔和的黄色光晕打在何七脸颊上,一如既往的凌乱发型彰显几分匆忙。
何七否认:“...没有。”
方易骨看到何七手边的一盆水,一条毛巾,一个热水瓶。
那盆水显然已经凉了。
麦八在接到麦七的眼神提示后加了句:“他进来的时候一拐一拐的。”
方易骨狐疑地盯着何七。
何七咳了咳:“电瓶车。”
方易骨这才开始上下打量他,拽着他的手翻来覆去检查。
“是我撞了车。”何七解释,“太黑了,我没看见,撞翻了人家的水果车。”
麦七:?
麦八:?
麦九:?
方易骨:......
真的假的......
这鬼话,让她信...?
方易骨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何七骗她说自己叫吴游那茬儿。
着实——有待考究。
“...你刚刚不是说电瓶车?”方易骨问。
他装蒜:“...我说了吗。”
方易骨:......
何七厚颜无耻地继续宣布:“脚崴了一下,现在好了。”
“咦——”三个小孩异口同声起哄。
何七:......
“行了,走吧。”何七起身往屋外走,又贴心地提方易骨拎出了鞋。
方易骨跟上后他关了门,同时对内下命令,“赶紧睡觉。麦九,你照看下。”
......
蝉鸣声起。
何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谎。
刚刚的对话他到后来也是招架不住,才及时终止了话头,装模作样去门口替方易骨拿鞋子。
应对这种场面他本该游刃有余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对着方易骨,他总觉得无论如何隐瞒,最终的结果都会指向愧疚。
几个小时前他听到电话那头麦九急吼吼说:“大哥大哥你快回来!!!骨哥她不行了!!她一直在哭,谁叫也不理!你快回来啊!!!”
那时候,自己还是不免慌慌张张从店里冲出来,甚至连具体情况都忘了问清楚。
他在马路边偷了辆自行车。那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的活儿,一分钟之内就卸了那锁。
可他还是觉得太慢了。好像慢一秒,就会出大事儿似的。
大概是因为骑太快,加上从没在这条路上骑过自行车,因此一个不小心前半个轮子掉进了水沟,才崴了脚。
结果风尘仆仆闯进家门的时候,发现方易骨只是梦魇了。
难道要实话实说?
好像也半斤八两。
反正,明天把车还了就是了。
他这么想着,且本意是不想让孩子们听到的,毕竟“偷车”什么的也不是什么值得提倡的做法,可现在再解释,又不免显得多余...
因此何七把这一切总结为,不是时候。
本想就这么过去算了,谁知两人一出门,方易骨被门口不知哪儿冒出来的,横着躺在地上的一辆自行车跘了一跤。
何七:......
“这是...?”方易骨困惑看向何七。
这下何七也语塞了,“呃...”
“你骑车回来的?”方易骨记得何七没有车来着。
虽然是简简单单一个问句,何七却莫名觉得那句话似乎饱含了无数意思在里面。且一如既往地...一针见血。
“是。”何七这回承认,“别人的。”
“走吧。”方易骨利索把车扶起来,“在奶茶店那儿吗?”
“嗯。”何七接过了车子,缓缓往外推。
长长的夏风吹过街道,方易骨盯着不断滚动的自行车胎发呆,半晌开口:“何七。”
何七应了。
“在能让事情回到原点的时候就尽力吧。
因为大多时候我们都没有这样的机会。”
何七不语。
“我不是在规劝。
就是有时候会...很后悔。”
方易骨有些哽咽。
何七闻言敛了步子,抬头望天,低声道:“嗯。”
他又开始走。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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