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初明月未收

　　玉娘的回答，令碧初不禁蹙眉。
　　大衡六十二年，是十七年前。娘亲就是那一年嫁给了傅随舟，他们是当年三月成的礼。想到这里，碧初心中满是愤懑，原来傅随舟从未对娘亲动过真心，就连娶她的时候，都带着一身另一个女人给他的情伤。碧初真地不明白，既然不爱，傅随舟当初为何要主动求娶，既然无情，为什么要无端耽误娘亲一生。
　　“王长川替媚儿赎身之后，把她安顿在了什么地方？”
　　“不是什么好地方，市坊南边，浣衣街。”
　　“浣衣街果然是个风水宝地啊。”临晴感慨着，给碧初和临暮一人递了一杯热茶。
　　“可以理解，浣衣街本就是鱼龙混杂，没有人会在乎邻居的身份，倒不失为一个安置外室的好地方。”碧初握紧了手中的茶杯，感受着热茶传来的阵阵温暖。“临暮，去找一找浣衣街的老住户，打听一下十七年前的事情。还有，北关那边情况如何，好像很久都没有消息传回来了？”
　　临晴和临暮面面相觑，谁也不肯先出一言。
　　“你们俩这是互相相面呢？说话呀，北关怎么样了。”
　　临晴心下一横，泪眼汪汪的开口：“公主。”
　　面对这样的临晴，碧初的当下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完了，北关出事了。
　　“好好说话。北关是不是出事了？”
　　“公主，半个月前，五皇子带了一小队人马出关勘察地形，遇到了敌国的军队。虽然突出了重围，但身中数箭。整个北关都在传他恐怕命不久矣。”
　　“半个月前？半个月前的消息你们今天才告诉我！还有，什么叫恐怕命不久矣，碧阁什么时候开始要靠着小道消息存世了，北关分坛是怎么办事的！”
　　“临暮办事不利，请公主责罚。”
　　碧初知道临暮他们多半是怕自己担心才有所隐瞒，刚才确实是冲动了。关心则乱，事关沈西延，她的冷静自持，临危不乱全都不见了。
　　“你们这样瞒着我，只会让我更加担心。到底是怎么回事？”
　　“五皇子自从回府之后就一直闭门不出，谢绝见客。消息是庆王放出来的，可能有诈。庆王布置了许多暗卫，将五皇子下榻的官栈整个包围了起来。害怕打草惊蛇，我们的人不能硬闯，所以迟迟拿不到准确的消息。我和临晴怕您担忧，这才一直隐瞒不报。”
　　没有确凿的把握，沈西延是不会贸然行动的。但他也不会放任庆王造谣生事，自己却避府不出。难道沈西延真的受了伤？
　　她相信沈西延能够保护好自己，但也同时因那万分之一受伤的可能性而坐立难安。
　　“消息何时能够传到京城？”
　　“军报昨日才发出，不出意外，五日之后便会直达天听。”
　　碧初没有犹豫“通知沿路各座分坛，我们会尽快动身，让他们做好准备。”
　　“公主！”临晴还想劝阻，却被临暮拦下了。
　　“一定要快，”碧初再次叮嘱道：“我们务必得赶在皇舅得到消息前出发，不然就走不了了。”
　　“您不打算告诉皇上？”临晴惊呼。
　　“没办法，还有不到两个月就是太后的寿辰，皇舅不可能放我走，更何况是去北关。”
　　碧初刚回到寒暮宫，就被太后召到了主殿。
　　寿辰在即，各地进献的寿礼陆陆续续地送进宫，太后荣宠一生，什么样的珍宝没有见过。难得见到些奇特的，也都悉数赏给了碧初。
　　“初儿快过来看看这匹彩锦，琳琅宫刚送来的。一会拿去制衣局，给你做一套新衣裙，等我寿宴的时候穿。”
　　“外祖母，这怎么也是瑜妃娘娘送给您的寿礼，哪有这么快就赏人的。您也不怕伤了瑜妃娘娘的心。”
　　太后挥挥手，示意下人把彩锦抬到碧初眼前。“你这鬼丫头，就数你伶牙俐齿，连你外祖母也敢揶揄。你好好看看，这般鲜亮的颜色，哀家要真地穿上了，还不叫人笑话？这布料本就是送给你的，哀家的在那呢。”
　　顺着太后的话，马上有小宫女为碧初展示。不过呈现在碧初眼前的，并非布料，而是一件完整的宫服。朱红加褐，确实更符合太后的地位和年纪。上面绣以各种吉祥富贵的花样，尤其以裙身的金丝凤凰最为引人注目。
　　碧初盯着这件宫服，开口问道：“这宫服上的绣花当真是繁复秀丽，精巧非凡，琳琅宫可有说是出自哪位绣娘之手？”
　　琳琅宫前来送礼的小宫女还未离开，太后和碧初对这件宫服的赞赏让她心中不免有些得意。听到碧初提问，赶紧回答道：“回公主，这宫服是我们娘娘为了祝贺太后六十大寿，亲手绣制的。”
　　“你说这是瑜妃娘娘绣的？”碧初有些惊讶。
　　太后发现碧初的异常，笑着打趣：“惊呆了吧。哀家也没有想到这瑜妃如此心灵手巧。这绣纹确实精巧，看起来倒像是以前宫中流行的样子，哀家也是许久未见了。”
　　碧初听完，在心中暗忖：可不是许久未见，烟尘坊被抄已经近二十年了。只是瑜妃为什么也会这种烟尘坊特有的绣法？
　　心中一直怀着疑问，碧初心不在焉地陪着太后用了晚膳，早早地告了退。
　　自从在琳琅宫见过瑜妃一面后，碧初一直在打听她的身世，却一直一无所获。本想着将此事先放一放，但是今天在主殿看见了那件宫服后，碧初改变了主意。
　　“公主，琳琅宫的香荷姑娘来了。”
　　“奴婢香荷参见公主，不知道公主深夜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香荷说完，心中有些戚戚。下午她送完宫服，正要从寒暮宫离开，公主身边的临晴姑娘突然塞给她一锭银子，让她晚上再来寒暮宫一趟。香荷在宫中也有些年头了，知道宫中向来没有白拿的银子。不知道这位云起公主要让她做什么，她在心中暗暗打算好，要是对自家主子不利的事情，她就把银子还回去。主子对她很好，不能忘恩负义。
　　碧初通过香荷脸上丰富多彩的表情，将她的心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今日请香荷姑娘前来，是想跟你聊一聊瑜妃娘娘。”
　　听到自家主子的名字，香荷的脸上满是戒备神色。
　　“香荷姑娘不必紧张，我对你家娘娘没有恶意。我刚刚回宫，身边除了太后，再无依靠。瑜妃娘娘是皇舅最宠爱的妃子，我不过是想多了解了解，好结个善缘，为自己寻一方阴凉。”
　　香荷听完，松了一口气。原来这位云起公主是想投靠自家娘娘啊。这位公主表面上看起来深受恩宠，风光无限，原来也不过如此。碧初刻意表现出的柔弱无奈，让香荷放下了戒备。
　　“公主想知道些什么？”
　　“那先问我最好奇的。我看瑜妃娘娘芙蓉玉面，少女之姿，不知道她今年”碧初说着，示意临晴将香荷扶起。
　　碧初还未说完，香荷已经明白她所问为何事。
　　“我家娘娘今年二十有四。娘娘她六岁入宫，十八岁时沐浴皇恩，两年之后又诞下了十皇子，晋升妃位，一直是荣宠非凡”香荷一股脑说了许多，倒省得碧初再问。
　　碧初默算：六岁入宫，是十八年前。十八岁时初承皇恩，是六年前。
　　大衡六十一年，大衡七十三年，全都是多事之秋。虽然有可能是巧合，但未免也太过巧合。
　　“那你家娘娘之前在哪里任职？”
　　“回公主，娘娘最初是在宁太妃的灵华宫中任职，只可惜太妃走得早，娘娘后来就被安排到膳食府做工了。”
　　宁太妃是先帝沈承远的妃子，庆王的生母。太妃死的时候，碧初还未出生，自然也没什么印象。想到这里，碧初不由得感叹自己时运不济。她本想通过瑜妃的旧主，打听一些瑜妃的情况，如此一来，又只得作罢。
　　关于瑜妃，香荷知道得也很有限。又聊了一会，碧初就让临晴拿上银子，送她回去了。
　　临晴回来的时候，碧初刚好放下手中的笔。
　　“公主，临暮那边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另外，我们找到了吴姨娘当年在浣衣街的邻居，是南街琼衣阁的靳老板。”
　　“我若是没记错，琼衣阁是傅随舟名下的产业吧。”
　　临晴点头笑笑，给了碧初肯定的回答。“公主没记错，但琼衣阁只是挂名在忠圣侯府名下，收入并不用上交侯府。琼衣阁的靳老板也出身南域，是顾妈妈娘家的表亲。据他证实，顾妈妈当年确实是烟尘坊的绣娘。烟尘坊获罪后，顾妈妈曾带着媚儿和一个小女孩前来投奔他。”
　　听到这里，碧初突然想到了什么“那小女孩当年是不是正好五岁？”
　　“临晴明白公主的意思，但是找到靳老板的时候我们还不知道瑜妃的事情，所以也没有询问得如此详细。但是靳老板说，吴姨娘后来栖身风雪楼，便把那小女孩寄养在他家，每月给他些银钱。顾妈妈每隔三天来看小姑娘一次，这样过了不到一年，顾妈妈又将小女孩带走了。靳老板后来问起过，顾妈妈说是找到了更稳妥的人家，便将小姑娘送人了。再后来吴姨娘离开风雪楼，栖身之地也是托靳老板帮忙找的，正好当时他的邻居着急用钱，靳老板便将隔壁的房子买了下来，又转卖给了吴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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