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房

　　舒卿云像是第一次来国内的大学，看什么都又谨慎又稀奇。从地铁口出来到哲学学院要过三条马路，周明弘在路边扫了辆小电驴，冲舒卿云招了招手，一指后座：“上车？”
　　舒卿云侧身坐上车座，手捏住了周明弘的衬衫，揪起一点布料，小心翼翼地扯着。
　　男人扭头看了看指腹碰指腹的舒卿云，觉得这样坐她可能会摔下去，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后腰：“可以抱住这里，如果不放心可以扶住车座位前面。小心裙子，不要被绞进轱辘里。”
　　身后的人似乎是尝试了一下抓住座位，感觉有些不安全，于是伸出手小心地虚环住周明弘的腰。虚虚实实的触感让男人心尖发痒，舒卿云的小臂温热，触碰着周明弘的腰，像是有细小的电流淌过，有种莫名的痒意。
　　八月初的F大里依旧有不少学生，偶尔有三三两两的学生骑车从周明弘和舒卿云身边路过，车铃声惊起一行飞鸟。下午的阳光很好，落在两旁的梧桐树上，洒下星星点点的碎光，两个人骑车穿过马路，路过食堂拐了几个弯，才停车。
　　F大的教学主楼是东西对称的两栋，中间有能过车的通道，周明弘锁了车，带着舒卿云进楼，又给她指了指中间的风洞：“每年冬天在这里都有摔倒的学生，我本科时候骑车也在这里摔过，你要小心。”
　　舒卿云微微睁大了眼看着外面，认真点了点头。
　　“十三楼有个咖啡厅，虽然饮料难喝了点，但是可以去坐坐。”他说着按下楼层，又掏出手机递给舒卿云留了电话号码。在咖啡厅给她点完单，把校园卡留给了舒卿云，这才冲她挥了挥手：“我先上楼，一会儿下来找你，很快。”舒卿云的经历特殊，他在处理事情要面面俱到，生怕遗漏了什么给她造成不便。
　　舒卿云冲他也挥了挥手，又比出大拇指冲着自己露出个笑容：“我很独立，请不用担心。”
　　周明弘点头，带着一包资料上楼。
　　咖啡厅的天花板是个半圆形的透明穹顶，视野很好，从云端投下的光影像是欧泊折射的光芒。舒卿云喝完果茶，打开了手机备忘录，尝试着把这幅画面记录下来。
　　而另一边，周明弘把资料交到哲学学院的系图书馆，领了申请表，坐在办公桌前填信息，填完要交到各个行政部门的办公室，手续复杂得一塌糊涂。他今天感觉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填个表都有些提心吊胆，一想到咖啡厅那边还放着个大活人，就觉得莫名着急。以往他坐着填表格倒也没什么，现在反而心神不宁。
　　刚刚填完了表，行政那里又打了电话过来核实信息，男人一手拿着手机，另一手拎着表放到办公室的值班处，按下十三层往下走。
　　直到走到咖啡厅门口，发现穿红白裙子的女性还端端正正坐着，男人那颗无端躁动的心才平稳下来，他三言两语结束了通话，走到了舒卿云面前。
　　周明弘给她拨了个电话，对方接了电话往门口看，刚好和他的视线相交。舒卿云眼睛弯起来，冲周明弘挥了挥手，拿着手机和周明弘的校园卡朝门口走来：“周先生。”
　　“抱歉，临时多了点任务，拖延了一会儿。没有什么奇怪的人打扰你吧？”周明弘接过校园卡，问了一句。
　　两个人坐电梯向下走，今天进校门时有工作人员在贴什么美术展的海报，舒卿云很感兴趣，而且地方也不是很远，两个人准备去看看。
　　“当我画画时有位男性来找我，给我看了他的备忘录。”舒卿云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一边走出门口一边回忆着开口。
　　“写了什么？”周明弘很感兴趣。
　　“在很远处就看到您非常优雅，想加您好友询问是否可以做摄影模特。”
　　男人的眉头挑起一边：“听起来不是很可信。”
　　舒卿云转头和他对视，点了点头，很赞同这个观点：“我认为这种话并不可信，所以用法语拒绝了他。”
　　周明弘忍不住笑了笑——果然这位只是知识调取需要一点时间，不代表她傻。“没有被吓到吧？”他又问了一句。
　　女人揉了揉鼻尖，像是有些尴尬：“当他走到我身边时，谢谢，有被吓到。当然，只有一点点。”
　　“能够克服恐惧，已经很不错了。”周明弘走在她身边，感觉舒卿云走出咖啡厅后词汇量似乎丰富了很多，“谢谢，有被吓到”这种词应该是在咖啡厅里听人聊天学来的吧。
　　舒卿云顿了顿，又开口：“谢谢，有被吓到是这样的语法结构吗？我旁边是两位年轻女性，虽然偷听并不道德，但我还是学到了一些词汇。”
　　果然是听来的，周教授心想。但他还是本着严谨的态度给对方解释了一下该怎么运用这个词，又很好奇舒卿云听到了什么。
　　她回想了一下：“需要你配合一下，可以吗？”
　　“可以的。”周明弘话音刚落，舒卿云就握住了他的手，柔软温热的指节抓住了男人的手腕，另一只手攥拳，男人心里仿佛长满了蒲公英，被她一碰，蒲公英尽数飞了起来，连带他心脏都在发痒。舒卿云的神色看起来很激动：“阿西，怎么会这么美！是天上掉下来的仙子吗？是仙子吧！谁看了不说一句某某大美女呢！”
　　周明弘的嘴角抽了抽，如果没记错这位“某某”应该是位男性。
　　“不要wink了啊啊啊我的命都给你啊！”舒卿云一边握着周明弘的手腕一边激动地锤空气：“我的心给你，命也给你！”
　　“明弘......？”两个人的面前突然多了两个人，一位是穿短袖运动短裤的男人，正憋着笑，另一位是穿着网球裙的女性，看起来很可爱。男人似乎是想和周明弘打招呼，在看到他被身边女性掐着手臂激动大喊“我的心给你，命也给你”的时候，眼前有那么一瞬间轻微的晕眩感：要么是自己疯了、要么是自己瞎了，才会看到周明弘和女性这么亲近。
　　迎面走过来的是自然是周明弘的好朋友虞巽，他远远地就看见了周明弘，打算过来打个招呼，结果撞见了这么一幕。
　　周明弘本科期间和前女友和平分手后到现在，虞巽从没看见有人能和他这么亲，就算是前女友也没有在大马路上掐着他手臂晃的时候。这位陌生的朋友，猛士！虞巽在心里下了个结论。
　　周明弘年轻，在一群哲学系老师里显得额外特别，平常来上通识课的学生大多奔着名声而来，或多或少会有些滤镜——特别是异性学生，有种知识滤镜加成在里面。正因如此，周明弘也尽量避免和学生的私下接触，省掉些不必要的麻烦。他的答疑都集中课前，联系方式只给邮箱——还是工作邮箱，能在课堂上讲完的绝对不拖到路上。
　　青年人才引进固然是好，但对着比自己小不上多少的学生，难免要避嫌，这种事情虞巽也能体会到，特别是之前周明弘出过意外，更要注意。他虽然脾气温和，但能避开的肢体接触尽量避开，现在明弘身边这位......应该不是失手才抓住他们周教授的胳膊的吧？
　　“下午好，”周明弘也看到了虞巽，冲他打了个招呼，“要去哪里？”
　　“带我妹妹来看美术展，顺路一起？”
　　男人回头征求舒卿云的意见，对方发现他在看自己，点了点头：“大家一起走吧。”
　　“离离，这是周明弘，叫周叔叔就好。”虞巽拉过身边的小姑娘，故意揶揄周明弘，一旁的女孩子也笑：“周教授好。”
　　虞巽伸手拐了她一下：“你怎么还搞拉踩的，喊我就是哥，喊我朋友变成教授了，合适吗！”
　　虞离一笑露出俩小虎牙，呛虞巽：“你朋友分明比哥哥你看起来稳重呀！”
　　“还皮，回去PS4给你收了！”虞巽假装严肃训完妹妹，又看向周明弘：“身边这位是？”
　　“我朋友，舒卿云，这位是虞巽。”周明弘引见了下，虞巽的笑容更甚：“明弘的朋友就是我朋友，你好你好。”
　　他和舒卿云打了个招呼，舒卿云似乎有些紧张，和陌生人熟络起来需要一定的时间，讲话十分客套：“您好，我是舒卿云，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舒姐姐好！”虞离冲她挥挥手，小姑娘笑起来非常可爱，丹凤眼像一弯月牙，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双马尾配短裙，又青春又活力，带着刚从高中转向大学的朝气，像她名字一样，是一团活火。
　　舒卿云也冲她致意：“你好。”
　　虞离一捧脸，望着舒卿云一脸神往：“啊，仙女姐姐连说话都这么好听！”
　　四个人走到展览馆门口，发现还没开始，只能回头。虞离倒是很喜欢舒卿云，和她并排走着，一脸迷妹的模样。
　　“一起吃饭？”虞巽停下脚步，趁着舒卿云和虞离聊天凑到周明弘身边，“真的是朋友？”
　　“真的是朋友，我妈朋友的女儿，刚回国暂住我们家。”周明弘看着虞巽一脸八卦相，眼神假装嫌弃。
　　“哥！我刚刚和舒姐姐达成共识！你们俩在火锅日料还有家常菜里选一个吧！”虞离不知道什么时候蹿了出来，她身后跟着舒卿云，两个人显然聊得很好。
　　“你上次吃了我五千，销金兽，休想骗我带你吃日料。”虞巽抖了抖t恤，坚决摇头，虞离则是一脸嫌弃。
　　趁兄妹俩斗嘴，周明弘过去问舒卿云：“你想吃什么？”他掏出手机，搜火锅日料和家常菜的图片给她看，怕她又对不上号。舒卿云手指搭在男人手背上，反复看那几张火锅的图片，抬起头来：“家常菜。”
　　“不要火锅？我以为你还蛮想试试的。”周明弘有些吃惊。
　　“感觉种类太多，我不认识。”对方声音低下去，“而且是你朋友，你来决定比较好。”她又补充了一句。
　　男人心头一软，拍了拍她：“不要紧，出来时候我领了命的，要让你开心，不行我们就把所有菜点一份，一样一样来。”他说的颇有一掷千金的气势，舒卿云抬头望着周明弘，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铺张浪费。”
　　当然，这话是笑着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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