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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缘际会
我家在东北的一个小村子里,当年搞工业的时候我们这个小村子没赶上,虽然一如既往地贫穷落后,但好歹我的老家山清水秀。大学我去了云南读民俗专业,一南一北,我很少回家。
从那边回来以后,我就得了抑郁症,起初还是轻微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工作的摧残,社畜的我竟越来越严重,没办法,我只能休工治病了。抑郁症啊,在我老家那小破村要笑死。你瞧,一米八的大男人竟然整天鼻涕一把泪一把,感慨生命无用。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不上班就没有房租,我只能回老家了。
等康复的大部分时间里我都是在老家帮着做农活的,大山里树木葱郁,高耸入云,脚下踩着厚厚的落叶与潮湿的植被,空气中乱糟糟地飞着蚊蝇,不知名的蘑菇和野菜随处可见。到处飘着菌菇和野菜的清香,空气中透露着一丝蛮荒与神秘。村子里老人都会叮嘱我们这些小辈,天要将将擦黑万万不可逗留在山上,当心被修仙渡劫的黄皮子磨了去,人变得痴傻不说,还会累及家人。
偏偏那天,我鬼迷心窍爬上了后山,本想着傍晚前赶回家,我却在不大的后山里鬼打墙了。山上长了很多矮松树,180的我穿梭在其中,脸和胳膊上划的青一道,红一道,突然前方我看到了一个红衣女子,步履轻飘,走的极快。
是方夏!下午出门还见她穿着红裙笑盈盈的去河边洗衣。怎么这会到山上来了?管他呢,这荒山野岭有人作伴就不错了。我连忙追在她身后。
“方夏,方夏,你等等我。”
我喊的越着急,她走的越快,不一会就走到了龙泉边。龙泉是我们村的水源,听说早年间有一对外来情侣采菇子,采了也不肯将周围土收一收,连最小的菇子都不放过。要知道这种行为在村子里就会被喷的骨头都不剩,更何况他们还得罪了山神!山神震怒,旱了三年。周围的村子民不聊生,苦不堪言,幸亏我们村有个神婆子,掐指一算算到了山神并非真的想要生灵涂炭,大山深处便有一汪泉水,但大山深处是山神的住所,那里云雾常年不散,傍晚雾霭变成瘴气,误入大山深处的人一旦吸入便会神志不清,走下山崖。
糟了!我追着方夏走到了龙泉,空气骤然湿润,每呼吸一口就像有铺天盖地的水珠密密麻麻钻进鼻孔,忍不住的打喷嚏。没走几步就看到了空气中的雾气肉眼可见的变成了猩红色的瘴气。我捂住鼻孔,转身想要跑,脚底板中心传来一阵酥麻感,很快便蔓延到脚上。
我应该是中了瘴气,我转过脸喊方夏哎,喉咙却只能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我中瘴气了,不一会我可能就会出现幻觉,掉下山崖,从此世间再无我林巍。只是可怜了我的父母,要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找到我的尸首。荒山野岭,草盛人稀,我年纪轻轻竟要断命于此,我炕头下的黑布鞋里还藏了三百块钱,我爹不会连同我的衣服都烧了吧。到了下面这钱也不能用啊。天可怜见,我正青春年华啊,我还没报效祖国,孝顺父母啊,母胎单身二十余载,我不想到死都是处子身啊。
突然一阵香气钻进了鼻孔,像脂粉的香气,层层叠叠夹杂着潮湿的瘴气,香味弥散在鼻腔,口腔,喉咙里。我费力睁大眼,眼皮被一块红纱轻轻拂过,模模糊糊的出现了一团红色,等到我双眼聚焦时,一妙龄女郎站在我的身边,她脸上蒙着薄如蝉翼的红纱,眉毛是弯弯长长的柳叶眉,眼睛细长而妩媚。她正在与我对视,眼里满是风情。看惯了学校里女生露着的白花花大腿,喷着心旷神怡的香水,乍一见这般古典的美女在眼前还真别有一番风味。最重要的是我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红色果然显白。
未给家人尽孝就死在了这荒山之中,反正都是要死了,何不立刻追随这仙女姐姐。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想到这我就不那么害怕了,死也要和仙女姐姐死一块去!
她像是与我有心通一般,留给我一个回眸便向龙泉走去,走到边上她又回头看了看我,接着下了水。我惊呆了,水染红纱,薄薄的一层贴在仙女姐姐的身体上,白皙的身体透过红纱充满诱惑,忽然面纱垂落。我的脑袋内部想受到巨大的冲击一样,小白,那个人,她,好像小白。眼皮越来越重,后来我便昏睡了过去。
醒来我听到老妈的声音,就知道我还没死,我艰难地睁开眼。
老妈见我醒来赶忙擦了擦泪,锤了我几下。
“死东西,你胆肥了,你敢去山上了,要不是老东子上山捡菌菇子,你还能有命?”
我揉了揉太阳穴。
“什么,我不是在龙泉吗?”
老妈听完嚎的声音更大了。
“臭小子,你还敢去哪地方。”
奇怪,我明明是在龙泉吸瘴气才晕的啊,那个仙女······是小白?不,怎么可能是小白。
我用力揉了揉太阳穴,苦笑着。原来有的人再过多少个夏天也无法忘记。
老妈擦掉眼泪。
“下次太阳落山可万不能再去后山了。”
我僵硬的点了点头。
“那方夏呢,她回来了吗?”
妈妈惊愕。
“方夏?是那个和你一起长大的小夏?”
我被老妈这诧异的语气惊到了。
“小夏啊,我俩小时候经常一起玩的啊。”
老妈摸了摸我的额头,又试了试自己的。
“没发烧你说什么胡话呢,小夏早在年前就去世了,你还能见到她?那你才是活见鬼了!”
我恍惚了一下,彷佛又见到了小夏,在往龙泉的方向走去,她和小时候一样,笑盈盈的朝我招了招手,我就说,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就能没了呢。我伸出手去触碰她,没等碰到便晕了过去。眼皮先闭上了,脑子还没跟上,我听见老妈惊呼的声音,但是身体却不断地下坠。
终于落地了,我赶紧张望,寻找小夏的身影。
不对,这里怎么这么熟悉!后山?龙泉!
忽然吹起一阵凉风,在炎热的夏天格外的阴冷,我腿下一软,摔倒在地,连忙磕了几个头。
“山神大人勿怪,山神大人勿怪,我,我途经此处,只为找我一朋友。”
我哆哆嗦嗦站起来,嘴里念叨着。
“莫怪莫怪。”
我佝偻着身子,小声地唤小夏。没走几步,风便吹的越来越大了,我用手挡住眼前的风沙,只听风沙渐弱,一阵奇异的幽香传来,这味道,好熟悉。我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眼前站的竟然是小白,她冷冷地看着我,似乎在怪我,怪我为什么没有带她走,怪我为什么自己当逃兵,怪我为什么让她自己在那个冰冷没有人性的村庄里遭受非人的虐待甚至致死。我欠她的那么多,今天就算她要我下去陪她我心里也没有怨恨。我一副躯壳活得够久了。
我闭上眼,静静地感受着与小白共处的时光,忽然一只手掐住了我的脖子,正是小白。我呼吸越来越困难,求生的本能使我紧紧抓着那只手。奇怪的是,那只手居然是温暖的,有热度的。
恍惚间,我看见小白的脸扭曲了起来,变成似人似兽的面。意识浸没,忽而一盆冷水泼醒了我。
我睁开眼,身前站着老妈和村东头的王二婆子,脸上黏糊糊的,一阵腥味直钻鼻孔,忍不住反胃。来不及多说话,我赶紧用手擦脸,老妈却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我看着她们,老妈欲言又止,王二婆子只是摇头。
“怎么了,我这是怎么了?”
王二婆子叹了口气,开了口。
“大侄子,你愿意出马吗?”
我愣了一下,啥玩意,我社会主义接班人怎么会信这些牛鬼蛇神。虽然那年在云南时却也经历了一些灵异体验,但出马?出什么马?
王二婆子是我们这方圆十里有名的神婆,听说她本是观音菩萨的坐骑,犯了天条被打下凡,做了出马弟子。本家是常仙,擅长看虚病。
我的妈呀,这么一想,我可不要啊。我堂堂七尺男儿,我怎么能和农村神婆一样啊。不说别的,以后这老同学遇见,问我干啥的,我能说我搁家跳大神不。
王二婆好像看穿了我的内心一样。
“孩子,平常人家有仙缘,是缘分,要不要随你。可是你的仙家,她不是普通的仙家啊。我托耳报去问了,那仙家是八尾狐仙,差一尾就能升上仙了。按理说是不需再继续攒福报了,慢慢修行就可以了。”
啥,九尾狐?不,八尾狐。我何德何能啊。
王二婆心事重重的样子。
“既然她来了,自是不会轻易离开的。孩子,听我的,你还是立堂口吧。不然她能变幻成你心里想见的人,把你困在梦里,到时候你可不就是个活死人了!”
听完这话,我惊出一身冷汗,原来我数次于梦中见到的人并非小白。我又有些失落,如果梦中可以与她长相守,哪怕一辈子不醒来,我也不觉得难过。只是苦了我的父母,但,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呢。我常常想起幼年的事情,想起父母争吵推搡,我的妈妈撕扯着我的头发怨恨我为什么不与父亲一起醉死。大约是父亲离世,家里一下子没有了依靠,这两年她对我和善了很多。
父母有时候就是这样的让人又爱又恨,可身为子女。我没有办法放弃爱她,我只能选择放弃爱自己。浑浑噩噩过了二十多年,直到姚清白的出现,我才真正的在这个世界上活了一回。可惜这个世界上越求什么,就越不得什么。一年时间里我和小白早已是阴阳两隔。后来我按部就班的毕业,参加工作,直到抑郁严重到无法工作才回到老家里。
“仙姑来了,仙姑来了。”
老妈眼里挂满了泪水,嘴唇哆嗦着,重复念叨这几句。
王二婆子看着我妈摇了摇头。
“快快回去立下堂口吧,这几年里你家的霉气就驱散尽了。”
我点了点头,心里想的却是这样一位本领通天的仙家是不是能带我到阴曹地府里和小白见上一面了。
王二婆子打发了我妈回家,留下我一人,命我在她的堂口前跪着。她拿出一沓黄纸,三根香和一块红布包着一只笔,先是烧了一部分的黄纸,嘴里念念有词。
“日落西山出彩霞文王鼓我手中拿
鼓声传遍天之涯我请众仙来巡查
先说说四梁八柱再探探来时的路
一支笔来一红布北马大旗我来护
脚踏着祥云清风俯瞰着芸芸众生
四海扬名显神通从未变仙家初衷
东北常家请现身为此立堂累功德。”
话音刚落,黄纸便燃尽,王二婆子又点上三支香,点燃后自己坐在了蒲团上,香便在空中直直的升起了。
我跪的腿麻,自然不如刚跪下时候那么板正。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幽香传来,我深吸一口气,香味瞬间传遍了全身,驱散了乏累。
王二婆子身子忽然扭动了起来,像中了邪一样。我赶紧拉住她的胳膊,怕一会她不受控制。谁知她突然瞪上我。那表情,怎么说,还有点娇憨?我冷不丁一个激灵。
王二婆子:林巍,你可知我是谁?
我点点头,又拼命摇头。
眼前的人虽是披着王二婆子的皮,可这一举一动怎么说也不像这,这年过半百的老人啊。你见过老人腰扭得跟麻花似的吗?你见过老人眼神嫩的像能掐出水吗?
王二婆子大笑,笑声清澈爽朗:听好了,这老妇身体我待不了多久。我叫胡月儿,月牙的月,你用这红笔写下,回去打扫出一片堂口准备立堂,从此这老妇就是你的师傅了。
我错愕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王二婆子伸手便打在了我的脸上。
我连忙低下头,这么一直盯着别人看是不礼貌的。
“听见了,听见了。那我,我怎么找你。”
“我自会来找你。”
话音刚落,那三柱香从直直上升变成了四处弥漫。王二婆子抖搂了几下身子,睁开了眼睛。
王二婆子“怎么样,说清楚了吗?
我一脸茫然地看着王二婆子。
王二婆子恨铁不成钢,狠狠锤了我几下。
王二婆子:“好不容易让你立了堂,你倒好!你这堂主是狐仙儿,知道不。这不是一般的狐仙,八尾狐仙少说也是胡三太奶的身份了。通癔症,下黄泉。以后我就是你师傅了,不过我也教不了你太多,立了堂,是福是祸,以后你都要自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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