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当侯爷的那些年

　　唐修远在下刻也开了口：“侯爷可方便，下官有些琐事，想……想寻侯爷问一问。”
　　姜怡歌看了对面的黑衣人，担心会连累了唐修远，清了清嗓子，向外道：“今日本侯不得空，唐大人若不急，明日本侯再寻唐大人。”
　　唐修远站在马车前，面上有些窘迫，他来寻姜怡歌，是心中斟酌了许久。他听院中同僚说，宁远侯向天子举荐了他去容州当知府，容州距京都，千里之远，若是他离了京，不知何时才能再回京都。当初他为留在京都，唐家不知做了多少努力，如今他若是调官至容州，唐家虽不能违背圣旨，但家中父辈，定然不会再受庇护。
　　所以他想来问问姜怡歌，或者是求求她，可否让自己继续留在京都。
　　他撑着伞，风雪卷上他衣袍，附在衣上化开后留下水痕，深深浅浅，似是衣上补了一块又一块的布丁。
　　“不耽误侯爷多少工夫的！”他急道。
　　姜怡歌顿了顿，向对面之人威胁道：“你最后想清楚，你若叫人发现，大楚和钦国之约能不能成。”
　　黑衣人将头偏过不再看她，手中利剑移开，他移身至马车门后，既可保证外面的人拉开帘子瞧不清他，又能表明姜怡歌绝无可能在他手下离开马车。
　　姜怡歌知他意图，不曾移动身子，她没有功夫，是没有可能在他戒备的情况下全身完好离开马车的，她不蠢。
　　“本侯身子不好，不宜吹风，唐大人若真有急事，便这样说叫吧。”
　　他如今的身份能让姜怡歌停下听听他的请求已然是不易，又怎么会在意她是真的身子不好，还是瞧不起他呢。
　　“这样便可，这样便可。”唐修远看了一眼云台，见那少年没有阻拦他靠近马车，便往车厢旁移了移，“下官听说容州知府一职侯爷有意推举上官赴任，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姜怡歌在他拦下马车时，便已经猜到他找到是为了这件事，容州知府一职，因为谢安一直咬着不肯放，天子便迟迟不曾下明旨，不过倒是了让人请了翰林院几个人问了唐修远的情况，好似确是有意让他去容州的。
　　姜怡歌并不曾否认：“确有其事，天子也以为唐大人之才，可堪大任。”
　　唐修远面上显出急色来，语气也焦急了半分：“谢侯爷抬爱，不过下官无心知府一职，眼下在翰林院任职，下官亦能为国做事，不知侯爷可否……可否另择良臣。”
　　姜怡歌抬手摸了摸脖上的伤口，手放下时，指间都是血色，皱了皱眉：“唐大人不愿意去？容州知府品级比你如今高了三等，为官者，皆望升官，怎么唐大人倒似不同呢？”
　　唐修远知姜怡歌与旁的官员不同，又知自己曾为会试一事算是欺瞒于她，在她心中定也算不得多么风光霁月之人，便不遮掩道：“侯爷，下官想留在京都。”
　　“哪怕容州知府一职，能让你实现抱负也想留在京都？”
　　唐修远沉默了一会：“不管如何，下官都想留下。”
　　马车内突然便是一阵笑声，唐修远面色沉了沉，心中生出羞愧来，微低了头，他几乎都想逃开了。
　　“本侯早将你举荐给了天子，若是此时本侯再去天子面前改口说你不能远赴容州，你觉得天子会作何想？”
　　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句话来。
　　姜怡歌继续道，“不若这样，京都之中人人皆知本侯是为断袖，本侯就说你唐修远与本侯断到了一处，本侯舍不得你离京远行，这样可行？”
　　不知是不是姜怡歌看错了，黑衣人眼中，好似多了一分嘲讽。
　　站在马车旁的唐修远面上腾得一下涨红，心中羞愧已是无法再忍，怒气上来，竟不管不顾起来，他沉了声音：“不劳侯爷为难了，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在下虽称不上君子，但亦如鸟雀爱护自己羽翼而珍惜自己的名声，京都一行，在下做下错事，夜夜懊悔。不知侯爷身处高位，借势而污他人之名，此小人行径，侯爷可曾难眠一回。”
　　姜怡歌闻此恶言也不恼，甚至还勾了一个笑容来，听到了唐修远要告辞的声音，忙开口道：“唐公子可还记得，本侯与你那次见面，本侯是为何叫住了你。”
　　唐修远本已经转了身，却又被云台拉住，挣脱不开，他答道：“在下不记得了。”
　　“是当时唐公子手上的拿得那把扇子。”
　　“那又如何？”
　　“唐公子那日的扇面，是副烟雨图，远山流水，亭台楼阁，皆是烟雨朦胧之中，后来本侯曾让人去寻过唐公子的画，画中以少写多，往往几笔便勾勒一地圣景，气势磅礴，意境深远。”
　　唐修远渐露出不解来：“侯爷何义？”
　　“能有此等画意之人，为何会因会试一事而投机取巧，走上偏差之路呢？”姜怡歌没等到他的回答，笑了一声，主动答道：“唐公子之才，本不该在榜中末席，但事实上，唐公子不正是险落孙山吗？论银钱关系，滨河唐家怎可能比得过其他世家？唐公子或许以为正是如此，你才得了如此名次，可唐公子莫要忘了，会试的前三人，只有杜西衍是京都世家子弟，可他的才学，是人人皆知的，更遑论顾清儒，一诗惊动天下人，他们是花了银钱，寻了关系吗？
　　这世上多得是想走偏路的人，但有能力者，终究会被人看见，他们会比那些人走得更远，站得更高。唐公子自问，在京都数月，每日困于书案之中录书，真是你想要的日子吗，你的才能，是在翰林院吗？”
　　唐修远如受重击，他呆呆地看着车帘，听着那后面传来的一声声质问，他这些时日每日的浑浑噩噩，好似都浮现在眼前，为了留在京都，他每日要和许多人，说着无关紧要的话，他每日要写下许多不知所谓的字，他以为，人人都是如此。
　　姜怡歌还在说着。
　　“本侯读过唐大人的诗，‘恨天不落太岁栗，一粒济足三十州。’唐大人为官之初心，是为民。翰林院，可是唐大人建功立业，为民谋善的去处？本侯知容州地远，它可曾远过我大楚之境？京都之近，容州之远，天子知良臣，可是局于远近？”
　　唐修远眼中涌上泪来，父亲让他读书，是为让他明事理，断是非，可唐家以几两银钱，却蒙上了他的眼睛，他只顾感叹命运不公，却从未自省已过。
　　“下官知晓了，若能有幸赴容州为官，下官定当竭尽所能，为国效力。”
　　姜怡歌看了一眼守在门帘处的黑衣人，他此时不知想些什么，目光聚集在一处，显得有些沉闷。
　　她动了身子，从马车内的一个小抽屉里拿出一长长的布包来，黑衣人的目光立马跟了上来，以眼神示意她不要妄为，姜怡歌露了个轻蔑的笑，将布包交到黑衣人手中。
　　黑衣人将布袋解开开了一眼，看到他将那物拿出打开，姜怡歌眼中升起不舍来，咬了咬牙，示意他将此交出去，黑衣人不曾发现异样，便将门帘掀开一小缝隙把布包塞了出去。
　　“本侯记得那时你说过，这是你父亲收藏之物，保护得如此妥帖，想来应该是极珍重的，本来早就应该还给你，只是一直不曾有机会。”
　　唐修远抬手接过打开，光是看了一眼，他便知这是那把被唐子文当作礼物送入了侯府的扇子，他父亲向来爱画，尤其是前张圣手的画，这把扇子也是父亲辗转多地求得的，唐家探听到了主持会试的宁远侯素来好扇，为了他能做上官，父亲还是将其拿了出来，如今失而复得，他本就不曾平复的心，更是激动。
　　“本侯还有事要去蒋府，若是唐大人想知道容州细节，可去寻一寻沈相，他身边的谭宋公子手上有案卷。”
　　唐修远称了一句是，忙让了开了身子，他在雪中站了许久，身子已然快冻僵了。
　　云台轻喝了一声，马车继续往前驶去。
　　唐修远呵出一口气，暖了暖手，将布袋重新叠好，放入了怀中，正欲转身离开，突见手上好似有些异样，他定睛细看，食指与中指的指腹间有些两道血色，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忙怀中那布袋那拿出。
　　布袋是朱色的锦锻，他将布袋送至鼻间细嗅，在其中一角上嗅到了血腥气，再细看，果见那处红色要比旁处深些。
　　她最后一句话，说得很奇怪。
　　且不说他还不曾被天子下令指任容州知府一职，他就算要查看容州的档案，又怎么用去找沈相！更何况，她乃是侯爷，为何要对自己交待行踪。
　　再一细想她给扇子时都只是掀开了一条缝隙……
　　莫不是……
　　他心中一慌丢了伞，急匆匆将另一方向跑去。
　　马车中。
　　被唐修远这一扰乱，姜怡歌先前的那些话给黑衣的压迫已然无存，他看着姜怡歌，眼中突然升起一抹杀意：“宁远侯这张嘴，果然不凡。”
　　姜怡歌心中一慌，不知何处让他起了杀心。
　　“原以为，大楚有个沈泽便了不得，竟不想，却小瞧了宁远侯你。”
　　不好！
　　她虽不明言，但却一直在探寻为何沈泽第一次受伤的缘由，就算是朱同与钦国联手，那钦国也应该有个缘由，原来竟是这般原由。
　　钦国这般行事，是谁的命令？
　　黑衣人举起了剑，这次，他不曾犹豫。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