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之神

　　陈末从来运气都不算好，所以遇到坏事儿他早就习以为常了。乔江原本想带着他去工地找个不要什么技术含量只卖力气的活儿干，谁想没给他找到工作，乔江自己也没活儿可干了。突然来人说他们那个工程是违建，不仅停工，还很有可能会被拆除。乔江哭丧着脸，他在这儿干了一个多月了，苦啊累啊的没所谓，主要是想要工资都难。原本一个月能赚上四千块钱，他自己留下一千，剩下的都要寄回老家供弟弟妹妹上学生活，还要供母亲看病吃药。现下别说四千，包工头不玩失踪就是好事儿了。

　　乔江垂头丧气的回了出租屋，躺在床上一语不发。屋子里十分安静，负责活跃气氛的话痨一旦不说话，气氛肯定会变得诡异的可怕。半个小时后，这小伙子突然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到地上，双层铁架床跟着发出了惨烈的尖叫。“走，我带你去别的地方找活儿。”

　　“你还有别的活儿？”陈末对舍友整理情绪的能力非常佩服，但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跟着的好。“你自己去吧，不管什么工作也不会一下用两个人。你老家还有妈妈和弟妹要养，我单身汉一个。就照着你教我的，我自己先去熟悉熟悉环境，过几天再找工作也不迟。实在不成，路边捡几个塑料瓶子也够我买个馒头吃了。”

　　乔江琢磨了琢磨，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嘱咐他不要跑太远，小心迷路，饿了回来自己煮挂面吃然后就出门了。

　　陈末用一个下午的时间把小区附近走了个遍，晚上又趁着超市关门前去和大妈们抢了两包特价处理的胡萝卜土豆。当他回到出租屋时，乔江都准备睡觉了。

　　“今天睡这么早？”陈末将买来的菜随手放在地上。地下室虽然又阴又潮，但却是天然的冰箱，保鲜能力一级棒。

　　乔江把被子蒙在头上，挡住灯光，说话声音闷闷的，“明天4点前要去上班，不早睡我怕起不来。早上你可别嫌我吵啊。”

　　陈末听他说要起那么早，赶紧去水房洗漱完关了灯爬上上铺，生怕吵到室友睡觉。可谁想，话痨却不领情，不说话就难受的乔江忍不住开始介绍起自己的新工作。“你怎么不问问我找的什么工作啊？”

　　“你不是说要睡觉了么……”

　　“其实吧，这个工作之前我不乐意做，要不是没办法了，我才不会去求黄哥。环卫工人你知道吧？就是扫大街的。其实只要能赚钱，扫公共厕所我也乐意，但是我这活儿是小区物业里招的临时工，只负责小区外的路面，和人家正式的环卫工尤其那种开清扫车就搞定的比不了。开那种清扫车怕扰民，就得手扫，太阳出来之前还得都扫完。没什么技术含量，劳动时间短，一个月也就不到两千块钱。没办法，我急着用钱，我妈吃的药不能停，停了人就该没了。陈哥，你说咱们要是会开车，会用电脑，会那些个用脑子的活儿该多好啊！我家穷，上完初中就没再继续念了，当时觉得能帮家里分担，但现在想多赚点儿钱真的挺难的。”乔江越说越灰心，原本挺阳关灿烂那么一个人，说话声儿却仿佛带了哭腔。“我爸是矿工，得了肺病，留下我妈和我们三兄妹就去了。我妈为了养我们，也下了矿。没几年得了跟我爸一样的病。原本我也打算下矿的，让我妈给拦了，然后我就来了这儿。这几年我从来都没回去过，想我妈，想弟弟妹妹，但我舍不得路费。过年过节什么的如果留下还能多赚点儿钱呢。说真的，陈哥，我挺羡慕你的，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多好。”

　　陈末没接话，假装睡着了。乔江听他没出声，也就识趣的闭上嘴，努力让自己赶紧睡觉。

　　有亲人可挂念原是他陈末求都求不来的事情，没想到却成了乔江的负担。陈末体会不了他的感受，他只知道没有一个人在乎，被所有认识的人厌恶的感觉有多可怕。

　　后来陈末去应征了好几份工作，但都做不长久，虽然没赚到多少钱却也够吃够喝。

　　乔江经济上的压力的确比陈末大太多，清扫路面的工资不够支撑家里的开销，于是他又找了个夜间餐厅服务员的兼职。昼夜颠倒，疲于奔波的年轻人坚持了几个月后终于病倒了。

　　乔江不舍得去医院看病，一个小感冒都要花费好几百块块，对这个穷小子来说等同割肉。他胡乱吃了点儿退烧药，在半睡半醒间嘱咐陈末一定要准时叫他起床上班后便昏睡了过去。

　　乔江餐厅的工作可以找同事换班，但清扫的工作却不行，每个人都有自己负责的区域，一个萝卜了个坑，没有那个多余的人手。凌晨三点半，陈末蹑手蹑脚的起床然后关了闹铃，拿上乔江的工作服就出了门。

　　乔江年纪比陈末小，体型也比陈末小，在陈末眼里，他就是个小弟弟。但陈末却又总被这个小弟弟关照着。看乔江实在辛苦，陈末就时不时的帮他一起清扫路面，所以这个工作对他来说驾轻就熟。

　　陈末熟门熟路的去清洁站签字报道，然后领取清扫工具。值夜班的员工一直在打瞌睡，甚至连头都懒得抬。就算有人撞见了也见怪不怪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今天值班的清洁组副组长稍作打听，听说乔江病了也就不再多问，因为他们的工作时间有限，没空闲聊。

　　乔江负责清扫的路段在这个高档公寓小区的东墙外，所以清扫的时候要格外注意，不能发出太大的声响，不然绝对会被业主举报。

　　深秋的凌晨寒意十足，风冷彻骨，即使带了手套，依旧五指冰冷，冻到几乎失去知觉。陈末原本觉得只要活动起来一会儿就暖和了，谁想只要冷风一起，脸和手依旧被刮的生疼。正好赶上前两天降温，也难怪乔江会生病了。

　　普通垃圾还好处理，最怕的是粘到路面上的垃圾和随时会被风吹落的树叶。此时的陈末就正蹲在路中间和一块巨大的口香糖作战。

　　口香糖没干透，铲掉表面的硬层下面还黏黏腻腻的拉着丝。这可真愁坏了陈末。

　　就在这时，远处驶来一辆跑车。听到车声，陈末赶紧起身让开路，车却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车上坐了一男一女，男的英俊潇洒，女的妩媚动人，一看就是刚刚度过了一场纸醉迷金的夜生活。

　　陈末不明白他们停下的用意，下意识的又往旁边站了站。

　　车窗落下，开车的男人说话略带醉意：“你谁啊，大半夜不睡觉蹲哪儿干嘛呢？”

　　还不等陈末回答，副驾驶坐着的美女就一脸嫌弃的说：“看他穿的，别是个小偷吧？咱们要不要报警啊？这物业也真是的，光在小区里面巡逻有什么用！”

　　“我不是小偷，我是这小区的保洁员，专门负责清扫小区外围的路面！”陈末一边急着给自己解释，一边拿起那件属于乔江的工作服、然后又指了指扫把、簸箕、长镊子等工具。“刚才我是在铲除路面上粘着的口香糖才蹲在哪里的。”

　　“保洁？那为什么不开清扫车？”男子十分纳闷。

　　“清扫车太吵了，怕影响到业主休息。”

　　此时，车上的男子看着陈末，竟然露出了一丝笑容。“之前我还真没注意过，你每天都这个时间在这里清扫吗？”

　　说实话，陈末挺着急的，眼看天就快亮了，再不回去交差，恐怕今天就要被扣工资了。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眼前这个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身份地位可以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人，他却没由来的产生了好感。或许是因为对方看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鄙夷不屑，又或许是因为人家说话的语气之中隐约透着一丝丝的关切，更或许是因为这个喝醉了的男人说话的声音太过好听，容貌过于俊美，陈末很愿意跟他能多说一会话。“我是临时替朋友来的，他生病了。公司是不允许顶替的，但我朋友真的不能没有这份工作，所以可以请你们就当没见过我吗？”

　　车窗关上时男子挑了挑眉，又和身旁的美女说了句什么，两人皆是轻轻一笑。车子很快就开走了，陈末看着消失了的车尾灯有些发呆。他的心跳的很快，像是紧张害怕，又像是激动兴奋。他甚至能清楚的感觉到血液流过每一寸皮肤，每一个细胞。全身毛孔都在剧烈的收缩，他却突然忘记了人活着最基本的功能：呼吸。那是一种从来都没有过的感觉。陈末想，或许他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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