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传闻中不像的陈芊芊

　　韩烁看到早上好好被送出门的我，昏厥着被送回来，脖子上还有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又跌了一身的灰，手中的茶杯一下子被捏的粉碎。
　　他刚要发作，我赶紧拉住他的手。
　　韩烁动作迟疑了一下，随即把屋子里的人都给支出去了，“白芨和梓锐，你们亲自去接大郡主过来。”
　　我见屋子里没了人，便睁开了眼睛，“今天这一下是我自己受的，有分寸在，并没有伤得多重。”我赶紧同他解释。
　　我自然不能告诉他我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接近龙骨，只能撒谎说这招苦肉计是为了报复林七。
　　“你想报复她告诉我就好了，为何出此下策。”韩烁坐在床边背对着我，“你觉得你的夫君如此无能么？”
　　我当然知道他的厉害，可为了龙骨我只能暂时装傻。
　　城主府里，二郡主陈楚楚正在为林七求情，“还请母亲看在林七家里掌管乌石矿的份上，从轻处罚吧。”
　　陈氏面色更加难看，“她可是伤了你妹妹。”
　　陈楚楚知道母亲有多心疼三妹，自己又何尝不心疼呢，“可是母亲，这次是三妹羞辱裴司学在先。母亲自然不会处罚三妹，所以我才为林七求情。”
　　陈氏一下子想起楚楚前几日收了教司坊所有乐人的事，这个黑锅给的恰到好处，心里更加失望。她原本寄予厚望的孩子怎么突然变得行事这么阴暗。
　　“既然这样，我两个人一起罚了，你觉得可公平？”
　　楚楚心里大惊，“公不公平母亲说了算，我不敢质疑。”
　　不敢质疑怕只是嘴上说说吧。
　　“母亲。”我还未进门就感受到了殿内紧张的气氛，瞅准时机我赶紧推门而入。
　　陈沅沅替我看过伤口说是皮外伤，没有什么大碍，留下一瓶药就走了。韩烁想要替我上药包扎被我拦了下来，“等我回来再说吧。”
　　陈氏和楚楚看到我都很惊讶，尤其陈氏看到我脖子上的伤口，眼里全都是抑制不住的心疼。
　　我走到二姐身边同她一起跪下，“二姐说得对，此事我也有错，应该受罚。”
　　陈楚楚侧头看着我的眼神里五味杂陈，不敢置信，感动，不解，什么都有。
　　“那你说怎么罚。”
　　“跪祠堂，面对列祖列宗思过。”我肯定道。
　　陈氏虽然心有不忍，但也有些许欣慰，自陈芊芊成亲以来确实懂事了不少，她倒不知道是否应该感谢韩烁的存在了。
　　“好。至于林七就禁足在林府吧。”陈氏甩甩手，“这下你们两个满意了么？”
　　我和楚楚赶紧叩首认错。
　　“今天的事，是林七对不住你，我替她向你道歉了。”陈楚楚送我去祠堂的路上说。
　　我自导自演这一出戏，怎么会怪到林七头上去，相反我更应该感谢她的鲁莽，让我这么顺利就可以进入祠堂。
　　“没事。”我淡淡一笑。
　　废了这么多功夫总算是达到了目的。当初写剧本的时候，我刻意将龙骨的藏匿之地写在了陈氏祠堂第九十九代城主排位下的暗盒里。
　　我虔诚了跪了许久，等看守的人放松警惕出去解手的时候，赶紧摸到了排位下。果然龙骨还在这里，我连盒子一起取出藏进宽大的袖子里又重新跪了回去。
　　韩烁得知陈芊芊被罚跪，刚打算溜去祠堂陪她，就看到白芨阴沉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少君，您猜我在后厨的柴火堆里发现了什么？”
　　韩烁不解。
　　白芨伸出手来，手心里赫然躺着一枚火漆竹筒。
　　韩烁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白芨继续说道，“这样的竹筒，一共有两筐，大概五百个。”
　　白芨突然跪下，“少君，您不能再动摇了。玄虎城传来消息，大郡主韩良和护城将军霍岐山已经有离心的征兆，城主头疼不已，还得您回去出谋划策稳定局面啊。”
　　我跪了一天一夜才算完，回到府中倒头就睡，睡了一半突然听见有人和我说，“真不知道我该不该信你。”
　　我睡得迷糊，再次醒来时头昏脑涨的，浑身像被打了一样的疼。
　　“公主您醒啦。”梓锐听见帐子里的动静，赶紧凑上来，“韩少君让我告诉您，若您醒了还请晚上一聚。”
　　我哦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梓锐，你去把后厨的人都赶走，再烧一锅热水。”我摸到了袖子里的硬物，才想起了这桩要紧事。
　　只有韩烁服用了龙骨，我才能彻底安心。
　　后厨的锅咕嘟嘟了一下午，才总算将那块巴掌大小的看起来与寻常骨髓无异的龙骨炖化了。我小心的用一个小盅把炖好的药水盛好。
　　梓锐询问多次我也没敢告诉他我炖的是什么，只怕我若说了实话，他会当场吓晕过去。
　　入夜，我换了一身寻常的鹅黄色齐胸襦裙，在灯光下更显柔和，不戴任何钗环，只用一条丝带将发尾系紧。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在意起形象来了。
　　“奇怪，白芨虽说和我脾气不相投，话亦不投机，但这几天突然连我理都不理了。”梓锐在我耳边嘀咕。这已经是我第三次听到他这么说了，不觉也在意起来。
　　“我罚跪那天可发生什么事儿了么？”我询问他。
　　“没啊，”梓锐开始回忆起来，“那天府上都没有人进出过。不过.....”
　　“啊我想起来了，从前给我们做过竹筒的手艺人见公主给的赏钱多，又送来了两筐竹筒。”
　　我整理衣服的手抖了一下。月璃府上上下下都是韩烁的眼线，东西都进府里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突然就理解了他为何自我从祠堂出来这么久也没有来看我一眼，反而直接邀请我晚上一起用饭了。只怕是我们新婚之夜没用的毒药，又要拿来发挥作用了吧。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得想个办法。
　　我想起来下午守在后厨里百无聊赖时用来打发时间那罐颜色鲜亮的糖浆，一时计上心头。可能这次又要兵行险着了。
　　明月高升时，我踏着初春夜间的露水，朝着花园里唯一的一处明亮走去。
　　“来啦。”韩烁没有抬头，淡淡道。
　　“嗯。”我应声坐下。今夜的他看起来似乎也有些紧张与迷茫，还隐隐的有种悲伤的味道。
　　我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我明知道他要杀我，还要假装不知的走到他身边去。
　　“三公主可知，韩某为何要来到花垣城？”韩烁这是要让我死个明白么。
　　“我知道，为了龙骨。”我突然觉得有些疲惫，不想在他面前继续装下去了。
　　“我知道你的天纵英才，知道你得知命不久矣的不甘与绝望，知道你独自一人的步履维艰小心翼翼，也知道你曾信我看重我。”最后一句话我说得没有底气，但这是我自己的感觉，用不着他来肯定，哪怕这么久他只是在骗我。
　　韩烁眉心微动，“公主既然知道韩某目的，为何不直接将我赶走？”
　　“又不是没赶过，结果得罪了你差点没命。”我觉得有些好笑。
　　韩烁抬起头静静看了我好久，仿佛要将我容貌的每一分都记在心里。我知道他已经下定决心了。
　　“公主，你曾陪裴恒畅饮，交谈甚欢，我们却连交杯酒都没有喝上。”韩烁一下子甄了三杯酒，“今天，我们也喝个痛快吧。”
　　“韩烁。”我不是不伤心，相处这么久我可有真心伤害过他，我理解他的背水一战，却不能接受他要选择牺牲我来得到龙骨。
　　“我准备了一份礼物给你，就放在我房间的书桌上。”我坚定的看着他，“你去取来吧。”
　　韩烁略微有点迟疑。
　　“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不会乱跑的。”
　　终于他起身朝着我房间的方向走去，我看着他的身影逐渐模糊，最后消失在黑暗里。
　　突然，天空里不知道是谁放了烟火，那样的绚烂，多姿多彩。生命的短暂美好，就如这烟花一样。那些隔着黑暗的花与光，终究还是顺着时间的水，流淌干净，只余空响在人心里。
　　韩烁走进陈芊芊的房间，陈设简单，不置花草，没有焚香。只有桌上点燃一盏琉璃灯，照得整个房间看起来暖洋洋的。
　　书桌上笔墨纸砚摆放得杂乱，主人明显是个不修边幅的人，韩烁无奈一笑。
　　“少君，您看。”白芨从刚才就有些不放心的跟了过来。
　　桌子正中心的托盘上放了一盏小盅，韩烁不知道里面放的什么，盅下压着一张纸。
　　韩烁把纸抽出来，打开，上面赫然写着八个大字。
　　“天长日久，唯望君安。”
　　韩烁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曾经日思夜想的东西就在眼前，他竟然没有任何喜悦之感。
　　“这是龙骨？”白芨显然不敢相信，又像想起来什么一样大喊道，“少君，花园！”
　　韩烁发了疯一样冲回凉亭，却看到陈芊芊面前的三杯酒都已被动过，少女发丝垂在脸侧看不清表情，纤细的手指划过嘴角，是触目惊心的浓稠的血液。
　　我知道韩烁回来了，这场戏我是一定要演完的。你想要我性命在先，让你稍微痛苦一下也不算我过分。
　　陈芊芊看着手指上的血液，震惊，痛苦，释然，各种情绪过了一遍，终于脱力的瘫坐在地上。
　　韩烁几步就跨过来将我搂在怀里，“芊芊，你看着我，我不许你死。”这是他第一次唤我的名字，言语中仿佛压抑着巨大的痛苦。
　　我紧闭双眼眼泪无声地落个不停，他手脚慌乱的替我擦拭，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半晌，我从喉咙里憋出了一句话，“我不怪你。”便假装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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