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

　　姬锦媚这个旁人，在听到田甄的这番话后，几乎都要流泪了。
　　庄明皓背对着她，姬锦媚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作祟，她觉得此刻他的背影看起来似乎有些悲伤。
　　庄明皓似乎也意识到他维持着这样半抱着田甄的姿势有点太久了，但田甄此刻紧紧抱着他，哭得肝肠寸断，他不得不向锦媚求援道：“妹妹，你能把田甄的拐杖拿给我吗？”
　　姬锦媚闻言，赶忙去捡起地上的拐杖递到庄明皓手里。
　　庄明皓想将拐杖塞到田甄腋下，谁知田甄却紧紧抓着他的前襟不肯松手，“明皓哥哥，我现在真的好后悔，好后悔在爸爸知道你原来已经回到庄家，并接管了庄家的致远物流后，来向我剖白一切时，没有放下心里的一切顾虑立刻回来找你！
　　“我知道一切以后，哭得几乎喘不上气来。可我想着，这几年我在你眼中不过就是一个走了以后便音讯全无的人，我怎么可以在你功成名就之时又突然出现，那样你会怎么看我？
　　“我也知道我现在这样当着这个姐姐的面跟你说这些特别过分，毕竟这件事由始至终都不是她的错。可是我的心真的好痛，明皓哥哥，我好痛！我甚至觉得我不介意你是不是有了别人，哥哥，我只想要你，我想要的只有你啊！”
　　田甄就这么哭喊着，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柔弱无骨般依在庄明皓怀里，她抽泣着，“如果……如果我当时，立刻就回来找你了，我们之间，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庄明皓沉默了一瞬，然后将拐杖放下，轻轻抱住了田甄，低声道：“田甄，都是我不好，是我辜负了你，和其他人没有关系。”
　　田甄在他怀里抬起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哽咽着问：“明皓哥哥，我们真的……不可能了吗？”
　　庄明皓垂下眼帘，慢慢放开了她，“田甄，对不起。”
　　田甄闻言，痛苦地闭上眼睛，眼泪滚滚而下，然后她慢慢蹲下身去，捡起地上的拐杖，沉默地转身离开。
　　她的背影看起来那样单薄，让人心疼。
　　庄明皓取下门口衣架上的大衣，对田甄道：“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姬锦媚闻言，也走上前去取下自己的外套，“那我也回去了。”
　　庄明皓这才发现锦媚的眼睛红红的，好像刚刚哭过。他不禁心里一痛，忙抓住她的胳膊，态度竟是少有的强硬，“你在家等我回来！”
　　姬锦媚竟也少见地坚持，挣开他的手，“我先回去了！”说完便径直出了门。
　　庄明皓毫不犹豫地追上去，在花园里拉住了她。
　　不想，转过头来的锦媚竟已是泪流满面。
　　她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泪，“你别误会，我不是为自己哭，也不是为你哭。我只是觉得，不管今晚你们是做最后的告别，还是决定重新开始，我都不该在这里。”
　　说完，她使劲挣脱庄明皓的手，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庄明皓回头便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田甄。只见田甄冷冷地看着他，语气也是冷的，“你不去追吗？”
　　见庄明皓只是看着她却不说话，田甄自觉无趣，便也不再看他，拄着拐杖慢慢从他身边走过。
　　庄明皓站在她背后说：“我送你回去。”
　　田甄没有回头，声音仍旧冰冷，“好啊，如果你想连我最后的这点尊严都一并践踏的话。”
　　庄明皓没办法，便只好给田博光打去了电话。
　　田博光很快就接了电话，还没等他开口，便道：“田甄现在在你那儿是吗？”
　　“嗯。是。”
　　田博光听到他这样说，这才松了口气，“我在高速上接到她妈妈的电话，说她突然跑了出去，我想她肯定是去找你了，便赶紧倒头重新赶回来。我现在已经下高速了，正想给你打电话，你就先打过来了。你把你的地址发给我，然后先帮我看着点田甄，我马上就来接她。”
　　庄明皓应下，将地址发给他，便赶忙去追田甄。
　　田甄行动不便，正沿着路边慢慢走着，庄明皓很快便追上了她，他站在前面拦住她的去路，“田叔给我打电话说马上来接你，你就在这儿等他一下。”
　　田甄听闻，倒也依言停了下来，
　　但当看见庄明皓也陪着她站在路边时，田甄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我不需要陪同！”
　　庄明皓闻言，便往回走了几步，站得离她远了一些。
　　田甄无法，便也不再多言。
　　两个人静静站了一会儿，也没见到田博光的车。
　　最终，还是田甄先憋不住了，“那个姐姐，你不去找她，没关系吗？她今天听到我说那些，应该也很伤心吧。”
　　庄明皓沉默了一瞬，还是如实回她，“等看着你走了，我就去找她。”
　　闻言田甄便彻底沉默了下来，庄明皓也没再多说，直到田博光来将田甄接走。
　　田甄坐在副驾，看着后视镜里庄明皓越来越小的身影，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
　　他的态度已然明了，他再也不会属于她了。
　　可要她怎么去跟他做最后的告别？要她怎么彻底放下过去那些岁月的执着坚守？

　　等到庄明皓站在姬锦媚的家门前时，已经临近深夜了。
　　他知道她一定还没睡，或许她还在等着他也不一定。但他站在门口，手里握着她给他的备用钥匙，却第一次觉得有点胆怯。
　　她会怪他来得这样迟吗？
　　还是她会对今天的他感到特别失望？
　　今天面对着田甄的那番质问，他真的是理亏到哑口无言。看着哭得那么伤心的田甄，他也确实格外内疚自责，几乎都忘记了一旁的锦媚。
　　今天的他，自顾不暇。
　　庄明皓深呼吸一口，将钥匙插进了锁孔。
　　不想，他一进门便看见了锦媚。
　　只有沙发旁的落地台灯亮着，锦媚此刻就静静坐在沙发上，像是一直在等着谁。
　　庄明皓开口，大概因为紧张，声音有些干涩，“田甄被她爸爸接回家了。”
　　“嗯。”姬锦媚淡淡应了声，声音里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庄明皓沉默，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姬锦媚见状，便先开了口，“我知道你会来，所以一直在等你。”
　　庄明皓闻言，低下头去，轻声道：“抱歉，我来晚了。”
　　姬锦媚未知可否，只是说：“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庄明皓忙道：“你问。”
　　姬锦媚看着他，“其实现在问这些问题，已经不是最好的时机了。所以人真的不应该纠结犹豫，一个问题，刚开始可能是疑问，但如果始终没能得到答案，放在心里久了，就可能会变成了心结。”
　　庄明皓听到她这样说，莫名有点不安，于是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我们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你想问什么都可以。”
　　姬锦媚与他四目相对，眼神毫不闪躲，“其实这个问题，在你生日那天我第一次在你家见到田甄的时候就想问你了，原来她竟一直都叫你‘明皓哥哥’吗，你又是在哪一声‘哥哥’里对她动的心呢？后来，你又为什么要让我叫你‘哥哥’？而我每一次那么叫你的时候，你又是否曾想起过她呢？”
　　面对姬锦媚这一连串的“拷问”，庄明皓瞬间失去了言语。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记起，难怪田甄回来以后，锦媚便再也没有叫过他“哥哥”。
　　庄明皓将锦媚问他的问题，在心里又问了自己一遍，可是他没能找到答案。
　　其实他已经有些不记得了。但他没办法因为不记得就骗自己说，他一次也不曾想起过田甄，更没办法骗她。
　　就在与锦媚相遇的那天，他在公司的会议室里，在董事会上，正式接管了致远物流。直到那一刻，他这么多年的“私生子”身份被彻底“洗白”的那一刻，他想，现在的他是不是再也不会受到任何人的歧视和白眼，是不是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去爱任何一个人。他清楚地记得，那时候他脑子里想到的就是田甄。
　　他又怎么会想到，几个小时后，上天会安排他遇见锦媚。
　　庄明皓看着锦媚，她的问题让他无从回答，但他可以肯定的是，“我让你叫我‘哥哥’，跟田甄毫无关系！我只是喜欢听你那么叫我。”
　　姬锦媚看着他，突然觉得有些难过。对于她的问题，他回答了一部分，也默认了一部分。有时候诚实真的才是伤人利器，所以人类才总有那么多谎言。
　　可是能怎么办，她偏偏就是钟爱他的这份诚实。
　　锦媚忍不住走上前去，轻轻摸了摸庄明皓的脸颊，“等你来找我的这段时间里，我一直都在想如果她真的在知道一切以后，立刻就回来找你，你们之间的结果一定会全然不同。或者，如果我们未曾相遇，你和她之间……”
　　庄明皓听到这里，一把抓住她的手，厉声打断了她，“没有这种如果！”
　　姬锦媚闻言垂下眼帘，“我知道。但我只是，有点难过。”
　　当她看到为庄明皓哭得那般撕心裂肺的田甄，竟无端有点羡慕。那样浓烈的感情，那样奋不顾身地爱着一个人，好像都离现在的她很遥远了。她为爱而不得的田甄难过，也为自己难过。
　　增长的年岁带给我们的东西那么有限，又究竟拿走了些什么呢？
　　姬锦媚重新抬起头，看向庄明皓，“你知道吗？如果今天我只是一个旁人，我一定会是那个最希望你和田甄解除误会，终成眷属的旁人。真可惜，我不是。我想或许我们都需要时间再好好想一想，你还有选择的机会，我不希望你将来因为今天的选择而后悔。那个孩子对你的心，并不比我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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