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

作者:新晓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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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廿捌


      庄明皓放下手里的快递看向她,姬锦媚也正看着他。
      这一刻的两个人,各自怀着各自的心思,明明彼此对视,却好像突然之间便隔得很远。
      出于女人的第六感,姬锦媚知道盒子里的东西一定不会是普通的东西。她心里其实也有些矛盾,她既希望庄明皓能堂堂正正地打开盒子看里面的东西,却又希望他永远都不要打开。
      庄明皓也知道,他其实本来并没有那么想知道盒子里的东西是什么,但如果他不现在当着锦媚的面打开盒子,反倒像是心里还有一些说不清的什么似的。
      于是,庄明皓拿出抽屉里的美工刀,在锦媚面前打开了盒子,故作轻松道:“她是寄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吗?”
      但盒子里的东西,却大大出乎了两人的意料——竟是一封封的信,目测有几十封之多。
      所有信封上都工整地写着英文和中文的地址,收信人一律为庄明皓,寄信人则是田甄,但奇怪的是却都没有盖邮戳。
      现在俩人的面前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要不要看这些信?
      姬锦媚看向庄明皓,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
      她突然站起身来,似乎是想要从这样的处境中逃开一样,本来接下来庄明皓看或不看那些信都不是她该插手的事。
      谁知庄明皓却一把拉住了她,“一起看吧。”
      姬锦媚明知不应该,明知那是不对的,但她的理智却还是没能战胜她那颗想要知晓一切的心。
      他和田甄之间的过去,是她永远也插不进去的;但他和她的现在,她是无法再容忍有田甄带来的秘密的。
      姬锦媚看着庄明皓,她的眼里依稀闪着泪光,原来对一个人的爱是真的会打破自己的原则的,她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做这样的事,“虽然我很清楚即便是经过了你的同意我也不该看这些信件,但是……我想看。”
      庄明皓的心情也有些凝重,他也知道自己不应该,但她想看那就看吧。大概是因为今天中午的事情,如果现在让他一个人看这些信,庄明皓都不禁觉得自己有点胆怯。
      他的胆怯是因为理亏。
      今天中午,田甄的父亲田博光来找过他,对着他讲了一些他从来不曾想象过的事情。他的理亏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庄明皓看到这些信的那瞬间,便已经隐约猜到了信件的内容,但当真的看到田甄曾经写下的那每一个字每一句话,还是感到了不小的震动。
      更不用说是毫无心理准备的锦媚,再说她一向是一个最有同理心的人。
      姬锦媚只读了两封,便没办法再继续读下去了。田甄的这些信,都是用日记形式记录的,日期全是四年前,内容是她到了国外以后的经历,但每一封信的结尾,她都写着:我每分每秒都很想你,祈祷明天就能见到你。信上甚至还有泪痕。
      她突然感觉格外挫败。他们之间叫“田甄”的这关,看来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好过。
      见她不再看了,庄明皓也放下了手里的信。他伸出手去握住她的,却不知能说些什么。
      他知道信里的内容她看了必定不会好受,但他知道,他和田甄的过去是他和锦媚所避不开的。
      而现在,田甄带着那些过去一起回来了。
      他们就这么相对无言静静待着,就在这时,突然之间门铃声大作,打破了这一室几乎让人有些窒息的安静。
      门铃响得惊天动地,按门铃的人,带着一种不得到回应就誓不罢休的架势。
      这个点会是谁?
      他们都有点疑问,直到庄明皓按下了对讲机。
      田甄年轻的脸瞬间出现在了黑白屏幕上。
      那时,姬锦媚的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即便是黑白屏,她看起来仍旧那样年轻好看。

      庄明皓有些恍惚地按下开门后,姬锦媚才想起那些信。
      她想收拾一下,但知道已经来不及了,便只得任由它们那么放着。
      门一开,田甄几乎像是闯了进来,她的语气里也全是急切,“明皓哥哥,我爸爸来找过你了?”
      拄着拐杖站在客厅里的田甄,看起来竟有些狼狈。
      看样子她应该是才狠狠摔过一跤,头发有些凌乱,大衣下摆膝盖处蹭了两块很大的黑污。
      可当看见姬锦媚时,田甄脸上的表情却似乎比她的样子还要狼狈,“你……怎么也在?”
      直到她突然醒悟过来,她转头看向庄明皓,眼里是受伤又难以置信的神色,“你们已经住在一起了?你们……”说着,她的眼泪便笔直地落了下来,“你们才认识多久,你们怎么可以……”
      庄明皓不愿她再继续当着锦媚的面说这样的话,忙厉声道:“田甄!”
      田甄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却怎么也止不住眼中的泪,“明皓哥哥,不是我让爸爸来找你的。虽然离开的这些年,因为种种原因我过得不是很好,但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用那些经历来换你的愧疚。”

      四年前的事,田博光都已经告诉了庄明皓。
      田博光早就看出了女儿的心思,情窦初开是美好的,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再说庄明皓又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如果两个孩子真能结下这段姻缘,也是一件好事。本来他对这件事一直都是持默许态度,直到后来机缘巧合下,他知道了庄明皓私生子的身份。而且庄明皓那时已经是在读研究生,庄家都还没有丝毫要将他认回去的迹象。
      于是,他和当时才十四岁的田甄说他安排了一家人去国外旅行,将她骗上了飞机。然后在飞机上趁她睡着时,没收了她的手机。
      田甄从飞机落地开始便吵着要手机,说:“我们走得这么匆忙,我要跟明皓哥哥说一声。”
      后来,田博光实在没有办法了,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骗着她,便将一切和盘托出,告诉了她庄明皓是私生子的事情。
      谁知,田甄竟说:“私生子又怎么了?就算明皓哥哥是私生子,他也仍旧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特别特别好的明皓哥哥啊!”
      当庄明皓听到田博光告诉他这些话的时候,说不感动那是假的。想想那时才十四岁的田甄,却给了他她所能给的最大的肯定。
      之后的田甄,基本可以算是被田博光“软禁”了,但她却丝毫不服软,甚至以绝食来作为抵抗。
      田博光对“执迷不悟”的田甄毫无办法,最后便将她送进了一所封闭式管理的学校,在家时便叮嘱妻子将她“看牢”。
      田博光最后对庄明皓说的话是,“要不是看那孩子现在这么痛苦,我也真是豁不出这张老脸来找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切都是我的错,那孩子这些年一直向着你的心真的是挑不出一丝过错的。”

      田甄看着庄明皓泪如雨下,“四年前,爸爸将我骗上飞机,从此我在你的世界里就成了个音讯全无的人。可在我这里不是这样的,他们千方百计阻拦我联系你,但我悄悄给你写了好多信,并背着他们寄了出去,可我却始终没有收到你的回信。一开始我以为是信寄丢了,或者是你已经搬家了,但我不死心,就那么坚持给你写了一年多的信。
      “后来我又想,可能是爸爸拿走了你的回信。每当我特别难过的时候,我都宽慰自己,你肯定和我是一样的。爸爸还扣下了我的证件,毫无办法的我只能在痛苦中期盼自己的十八岁生日能快点到来。我想等到我十八岁了,我就立刻飞奔回来见你,大大方方站在你面前问你要你欠我的那个答案!
      “直到前不久我才终于知道,原来你根本就没有收到过我的信,所有我寄给你的信都被爸爸在邮递员来取信时给拦了下来。可是那几年不管多难过多痛苦,我都至始至终没有想过,你会忘了我,喜欢上别人!”
      说到这里,田甄突然看向一旁的锦媚。
      姬锦媚从田甄开始向庄明皓哭诉她过去遭遇的一切时,便感觉特别局促,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于是她便静静坐在沙发上,试图当一个透明人,但她却没办法封闭自己的感官,田甄的那些话就像针一样扎着她的耳朵。
      田甄看向锦媚的同时,也终于发现了茶几上放着的那些信。
      她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褪去,她看了看锦媚,又看了看庄明皓,“你怎么可以?你们怎么可以……”
      她扔掉了手里的拐杖,将双手在庄明皓面前摊开,只见双手手掌上竟全都蹭破皮渗了血,“是不是我不说,你就永远都看不见我有多痛!”
      然后,她竟像忘了自己还未愈合的脚伤一般,向着庄明皓走去。可是才一迈脚,就已经站立不稳。眼看她就要摔倒,庄明皓几乎是下意识地便一步上前扶住了她。
      田甄愣了愣,转瞬便像一个在外受尽了委屈的孩子终于回到家了一般,伏在庄明皓的怀里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说:“我十三岁生日向你表白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摸着我的头说‘你还太小,你还不懂得爱的真正含义’?为什么你只说了‘你还太小,你还不懂得爱的真正含义’!你为什么没有直接说你不喜欢我,为什么没有当时干脆利落地拒绝我!
      “我问你‘你喜欢我吗’,你为什么又要说‘人长大了会有很多变数,等你长大了再来问我这个问题吧’!现在我长大了,我又来问你‘你喜欢我吗?’所以你是准备要现在才拒绝我吗?
      “明皓哥哥,你那时说我还太小,你说我不懂得爱的真正含义,你说长大会有很多变数。可现在呢?一直记得,一直喜欢,从未改变的人是我!可你呢?可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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