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秦时明月+天行九歌]

　　夜里的内狱阴森无比。
　　这里关押的都是犯了错的宫人，不管从前身份如何尊贵，进了这里，不死也得脱层皮。
　　胡美人细腻的皮肤上已经填了许多结痂的血痕，此时她正蜷缩在牢房的角落中。
　　牢房的门被人打开，她抬起头，看到一个女人被扔进来。
　　卫庄垂眼看着她：“你可以出去了。”
　　胡美人眼中涌上泪水。
　　她自幼受父母娇养，便是火雨山庄糟了大劫难也没吃过什么苦头，谁能想到会有一日被关进这吃人的内狱呢？
　　多少次她险些以为，自己在这里会被磋磨至死。
　　“她……王上查出真相了？”她扶着粗糙的墙壁站起，外面有机灵的宫人递了外袍过来，让她裹住自己的身体。
　　“你受过的苦，她会全部遭受一遍，”卫庄转身欲走：“而且，她不再有走出这里的机会。”
　　“小卫公子！”明珠夫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她的双手依旧不能动弹，精致的发髻也已经散乱：“我知道你是谁。”
　　卫庄停下脚步。
　　胡美人没有探听别人隐/私的癖好，裹紧身上的外袍快步跟着管事的宫人走出去。
　　“如果被朝臣知道了你的身份，你这个司隶还能做下去吗？”她靠近牢房的木栏，维持着得体的笑容：“你替我给血衣侯递个消息，这个秘密，我就不再宣扬。”
　　“你还真是蠢，”卫庄直摇头：“你以为，韩王会不知道我的身份？”
　　她愣住。
　　是了，当年冷宫那场火和“小卫公子”的死亡，定然与韩王脱不了干系。
　　“想想翡翠虎，同样是入狱，他的结果是什么？”卫庄“好心”替她回忆：“离奇死在狱中，是谁下的手？姬无夜，还是你的表哥？”
　　明珠夫人如坠冰窟。
　　恐惧袭遍全身，她瘫坐在地，仿佛被人抽/干了力气。
　　卫庄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朝着出口走去。
　　“你站住！”明珠夫人歇斯底里地朝着他的背影大喊：“你就算成为鬼谷派的弟子、当上了司隶又如何？你母亲为了帮你出宫，放了把火，活活烧死了自己！她该多痛苦啊，啊？你还能心安理得地效力于王上？”
　　卫庄平静地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垂在身侧的手也紧紧攥成拳。
　　可他很快平复了下来。
　　正是因为母亲用生命换来自己的今日，他才要完成抱负，不负母亲的期盼。
　　明珠夫人彻底破罐子破摔。反正也是个死，如果能让害她的人不舒心，也算不白白搭上性命。她活不成，别人，也别想好过！
　　“你母亲的事你不在意，那你妹妹呢？”她哈哈大笑起来：“你还不知道吧，丁夫人死后她被交给戚美人抚养，戚美人整日虐打她……”
　　她看着卫庄紧咬的双腮，得到了令她满意的反应。
　　“那个女人把她禁足在由仪殿里，不让她读书，她吃的饭连那些宫人的都不如！”明珠夫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戚美人打她，她连反抗都不敢，只能默默地挨着。细皮嫩肉的小公主啊，你血脉相连的妹妹，浑身都是伤！这些，你妹妹都没有告诉过你吧。”
　　卫庄正在用最后一丝理智克制自己，不冲上去撕了这个女人的嘴。
　　青鸾那么小、那么乖，为什么会遭受这些？她会揣着自己舍不得吃的肉酥饼给他带来，会甜甜地搂着他叫哥哥，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学知识，再跑到冷宫来给他讲……
　　她不曾得罪人、甚至从来没有把自己当作公主。为什么，她小小的年纪要承受这些？
　　就算他们相认之后，她也从来没有讲过这些。
　　她只是说，她在雪衣堡过得很好、白亦非的母亲对她像亲生母亲一样好。可她从来没提过，自己被那个戚美人虐待。
　　“你生气了？哈哈哈……”
　　明珠夫人笑得狰狞，继续道：“你知道我和姨母第一次见她是在哪里吗？是在太子府，她蠢啊，非要替一个更蠢的宫女讨公道，被戚美人罚跪在院子里。别人都在太子的昏礼上观礼、品酒，她一个公主，只能跪在冰冷的地上……”
　　突然被人从木栏缝隙中伸进来的手大力掐住脖子，她猛地收了声。
　　她看到，那个年轻的男人浑身杀气，彻底动了杀心。
　　长发已经遮住了他的大半眼睛，可冰冷的寒意令人不寒而栗。
　　她故作镇定。
　　左右也是个死，倒不如来个痛快！
　　“你是逃出王宫了，可你获得自由的时候，你的母亲死了、你的妹妹在宫里受尽屈/辱！就算你现在有了地位、成为纵横的弟子，都是你的亲人用命换来的。没有他们，你什么……”
　　什么都不是。
　　颈骨折断的声音传来，原本喋喋不休的女人彻底噤了声，无力地垂下失去支撑的头颅。
　　卫庄将她的尸/体甩开。
　　他知道她是一心求死，意图激怒他来得到了结。
　　可他忍不住要杀了她。
　　这个女人说得没有错，他如今的一切，都是母亲的生命和青鸾从不提起的那段悲惨时光换来的。
　　他会尽力打败师哥，成为新一代的鬼谷先生，左右天下局势。
　　这样，是对青鸾最好的保护。

　　弄玉抱着琴从吕不韦宴客的殿中走出。这般大张旗鼓地设宴，是因为吕不韦的府上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男人身材魁梧，但面红齿白、没有胡须。似宦官，却又不是宦官。
　　是秦王的“假父”、太后的情/夫，嫪毐。
　　此人私自返回咸阳，绝不是和文信侯叙旧那么简单。
　　她垂下眼，跟着其他乐姬一同返回居住的房间。
　　弄玉琴艺高超，入府几个月便已经成为最受司乐欣赏的首席琴姬。
　　因此，她不用和其他人同挤一间房，而是拥有自己的房间。
　　等到过了子时，喧闹的侯府恢复了平静。
　　她换上夜行衣，拉开门，顺着住处向西走。
　　膳房已经熄了烛火，空无一人。弄玉熟悉地躲开巡夜的守卫，找到后院尚未清洗干净的碗碟。
　　那些碗碟泡在水中，根据样式来辨认，正是吕不韦最爱的那套紫檀木餐具。
　　吕不韦商贾出身，其他装饰皆极尽奢华，唯有在餐具上，对紫檀木情有独钟。
　　这紫檀木与其他餐具不同，需用热水煮过之后，再置入冷水中浸泡整整六个时辰，这样才能洗净油污，又不对檀木产生损耗。
　　她掏出怀中陶瓶，将其中的药粉尽数倒入水中。
　　弄玉算了下，这是第六次。
　　和往常一样，由那个很受吕不韦信任的门客暗中送到她手上。
　　那人叫赵高，听说是吕不韦在赵国的旧友之子，他们一家亦为赵国宗亲。赵高的父亲与吕不韦的友谊高出他对国家的忠诚，甚至在异人逃离赵国后，受吕不韦所托隐匿异人留下的妻儿。异人被立为太子，赵国为示好这才将嬴政母子寻到，送回秦国。
　　但赵高的父亲因叛国之罪被夺爵赐死，沦为庶民的赵高走投无路，来到咸阳投奔吕不韦。
　　吕不韦只怕到死也不会想到，他既信任又对之充满愧疚的旧友之子早已投入秦王麾下，里应外合要取他的性命呢。
　　弄玉垂眼看着药粉尽数溶解。
　　这是来自楚国的七杀之毒，一共分为七味。这毒分开检验皆无毒性，可若是七味合到一起，不出一炷香的时间，服毒者必死无疑。
　　紫檀木餐具在毒水的浸泡下会吸收其中毒性，吕不韦下一次进食之时，便会中毒。
　　六味药已服，只差秦王手中的最后一味。
　　她将瓶子收好，顺着原路躲开巡夜的侍卫返回自己房间，却久久无法入睡。
　　离最后的决战，应该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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