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之落

　　春暖花开，秋去冬来，院里的那棵梧桐树也早已落光了它的叶儿，挂着积雪，孤零零地立在那，看着这一院人的嬉笑怒骂，望着这院里人的新老盛衰。

　　五进的住宅，前三进端的是古色古香，绕过去，眼前景象便又焕然一新，竟是几栋洋房，中西结合，却也不显突兀，倒显得更加别致雅趣，让人对设计师的奇思妙想而啧啧称奇。

　　昨日下了整整一夜的雪，院里也积了厚厚一层，这下太阳也出来了，林家管事便安排年轻的仆人丫鬟们出来打扫，他们倒好，凭着林家当家的老爷夫人为人和善，竟一边打扫一边嬉闹了起来。

　　就在他们笑闹的时候，一道人影正打算从假山后面绕过去。

　　“沈少爷，您来啦！”翠儿眼尖，一看到沈述安便脆生生地叫了出来，还带了一句“小姐在屋里温习功课呢！”

　　她这一呼喊，大家便也都看见了沈述安，紧接着就是一片请安的声音，使得沈述安不得不停下脚步，向他们颔首回应。

　　两个胆大的小丫头甚至丢了扫把，高兴地跑到他面前，叽叽喳喳地围着他，向他汇报着自家小姐的近况。

　　“沈少爷，小姐刚被夫子批评了功课，这会儿正在屋里闹着脾气呢。”

　　“是啊是啊，我们出来玩雪，小姐也不参与了。前几日小姐练舞还崴了脚呢，疼了好多天，眼睛都哭肿了，还不让我们告诉您。说您最近的课业重，不想让您分心。”

　　“嗯嗯，小姐自从您上月来了后，就天天扳着手指头算日子，盼着您再来看她，最近饭都进不香了。”

　　翠儿见这两个丫头越说越不像话，搞得自家小姐跟个深闺怨妇般，虽说沈少爷也不是外人，他与小姐的亲事也不再是秘密，但她也不想小姐还没过门，就让沈少爷小瞧了去，便连忙上前说道：“你们这群小丫头，还不快去扫雪，小心管事的出来罚你们。”

　　将她们哄散，规规矩矩的对着沈述安又行了一礼，“少爷，您快去吧，小姐见您来了，一准特高兴！”

　　总算解了围，沈述安对着翠儿感激的笑笑，迈开长腿就往林落的屋子里奔去。

　　翠儿望着沈述安那快步离去的背景，不禁有些好笑，这个沈少爷，准是听刚才那俩丫头添油加醋说的小姐生气、崴脚、吃不香的事，心里着急着呢，到屋里肯定要心疼自家小姐一番。

　　自己自小就跟在小姐身边服侍，作为小姐屋里的大丫鬟，她可以说是见证着沈家少爷和小姐感情的，按她的话说俩人就是金童玉女、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小姐未满一岁的时候，沈少爷一开始还各种找借口来林府看小姐，后来时间长了，借口也不找了，倒是定着时间一星期来一次，这林府倒成了他第二个家了般。

　　小姐屋里稀罕的小玩意，大半都是沈少爷送的。

　　有段时间，小姐特别喜欢风筝，沈少爷就想着法搜集了这城里各式各样的风筝送她，听说当时卖风筝的人家是搅尽了脑汁想新款式，连带着别城做风筝的商家都来了这城里，就为了将手里新奇的风筝送到沈少爷面前掌掌眼，卖个好价钱，听说当时城里风筝的价格都涨了不少。

　　后来小姐从夫人那知道了这事，觉得这样不好，对风筝也就没那么喜欢了，还把这事跟沈少爷说了，自此以后，风筝倒是没再送了，但小姐屋里总是会出现一些更加精巧的新玩意，这些玩意还都符合小姐那段时日的喜好。

　　除了送些好玩的好吃的，沈少爷对小姐的好说个十天十夜也说不完。

　　别人都说沈少爷待人亲切，但却总觉得疏离，性子沉稳，话也不多。但翠儿眼中的沈述安却是另一副模样。

　　跟小姐在一起的沈少爷总是笑得很灿烂，浑身都洋溢着快乐，话也很多，会温柔地看着小姐，听她抱怨，会跟小姐分享他知道的趣事，说话幽默又风趣，在小姐不开心的时候，逗她开心。

　　跟小姐在一起的沈少爷似乎才有少年人该有的模样，阳光开朗。也应了那句古话“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坊间传闻，在没林落前，沈家少爷的日常就是吃饭、睡觉、练武、读书，有了林落后，就多了一项——陪林落。

　　屋子里，林落正挥着毛笔，心不甘情不愿的完成夫子布置的功课。一张俏脸紧绷着，皱着好看的眉，白皙红润的脸上也不知是不是蹭到了墨汁，黑乎乎的一块，墨色的秀发被一根玉簪随意地挽着，嘟着小嘴。

　　刚进屋的沈述安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即便林落是他从小看到大，即便他自己也是个俊美郎君，十六岁成年之时，仅仅因为听说自己俊貌之名，而找上门来的媒人都快踏破沈家的门槛了。但每次见到林落，他都不得不感叹上天造物之力的神奇，惊叹林落的美貌，尽管她才十一岁，但她已经颇具倾国倾城之姿了。

　　每次一想到林落是自己以后的妻子，沈述安心里就乐得不行。

　　终于是把夫子安排的功课给写完了，林落放下笔，伸了伸懒腰，就看到沈述安站在门口，傻愣愣的盯着她。

　　外人都说沈述安聪明睿智，十六七岁就有诸葛之风，但在她眼里，再过几年就要弱冠的述安哥哥就是个傻瓜，每次就会盯着她傻乐，这么多年了，有时看着自己，还会羞红了脸，明明自己才是更小的那一个，还比他小了六岁，竟然连自己都不如。

　　许久未见到他，现在乍一看到，林落心里还是欢喜的。

　　这欢喜便表露在了声音里，“述安哥哥，你快进来，傻站在那干嘛？”语气轻快而又明媚。

　　林落背着手，鬼灵精怪地走到沈述安面前，笑嘻嘻地看着他，清澈的大眼睛里透着欣喜，就像个小狐狸一般。

　　眼看着她踮着脚，一张漂亮的不像话的小脸越凑越近，沈述安只好无奈地转开头去，声音里满是宠溺：“落儿，别闹。”

　　说着，牵过她的手，就把她带到了书桌边。

　　“听说夫子罚你了？”

　　林落本来就是小孩心性，一听自己的述安哥哥问到了自己的烦恼，小嘴一张一合，话语就跟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地倒了出来。

　　“嗯嗯，夫子实在太不通人情了，我昨儿明明非常非常认真的，临了满满一张的簪花小楷，就因为有一笔不满意，他就罚我今天再写两张，说是要好好练练我的性子，说我成天就知道疯玩，任性胡闹，一点都不像闺阁女子般沉静稳重。我不服气就跑去向父亲母亲理论，谁知他们都向着夫子说话，说我是该沉沉性子，日后去了学院也不会闹出事情。述安哥哥，你说这家里最任性胡闹的是我吗？家里最任性的明明是母亲。”

　　“嗯。”沈述安下意识的就应了一句。

　　“你看你看，你也觉得是母亲吧。”林落仰着她的小脑袋，看着上面的沈述安，得意地说。

　　沈述安有些哭笑不得，本来听着还挺顺利，谁知这小家伙竟然话锋一转，编排起王姨了。

　　不过他认真一想，似乎她说的也不错，林家最任性的好像还真是王姨。王姨本来就是个无拘无束的性子，上面又没有长辈，又有林伯父宠着，作为林家主母在家里当然可以任性啦，林落的那些小任性跟王姨相比，可不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但这还没完，林落接着问道：“述安哥哥，你是喜欢沉静的女子呢还是活泼的女子啊？”

　　听到这个问题，沈述安愣了一下，看着林落明亮的眼睛里闪着狡黠，本能觉得这个问题就是个坑。

　　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对着林落回答道：“我喜欢你啊，落儿是个怎样的女子我就喜欢怎样的，何况在我眼里，我的落儿可不只有一种样子，她既可以活泼也可以沉静，还聪慧，是世上最最好的女子呢。”

　　林落本来也就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听到了这意外的告白，不禁羞红了脸，也不敢再待在沈述安的怀里，慌慌张张的就站了起来，拿起沈述安带来的东西，转移了话题，“这是什么啊？”

　　沈述安也不揭破她的小心思，反倒温柔地笑笑，回答她说：“这是今儿新来的厨子做的点心，我想着你定没吃过，就带了些过来让你尝尝。”

　　话说到一半，面前点心的包装就已经不在了，他快说完时，林落嘴里就已经塞了一块，等他说完，林落已经满嘴点心，口齿不清的一边点头一边回他：“好好吃啊，你下次来，再带，好不好？”

　　见她实在可爱的紧，腮帮子圆鼓鼓的，话也说得不清不楚，小嘴一动一动的，就像个从前养的小仓鼠，沈述安眼里就跟浸了蜜一样，宠溺甜蜜都快漫出来了。

　　实在忍不住，他伸手轻轻捏了捏林落的小脸蛋，无奈地叹气，“你呀。”

　　之后的时间，俩人就这样窝在靠椅里，一个明媚地说，一个默默地笑，时不时答上几句。屋内的炉火烧得旺盛，暖烘烘的，外边却又下起了雪，远远的，还能听到前院传来的姑娘们的嬉笑声，此时此刻，沈述安真想就这么过下去，美好而又温馨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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