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日初歇

　　当谈到自己的项目进度，许多人称此为异想天开。
　　“是这样的，目前在……”宋青元正说着，话筒突然没声了，他默然看了话筒一眼，打算就这样继续讲，旁边座位上的人按亮绿灯，把话筒递到他面前，他想自己拿着，那人也没撒手，就这样不尴不尬地举着，“目前在灵长类动物身上取得的实验结果显示，神经元细胞经过脱分化后可以进行增殖，并且在再分化过程中拥有与硅单质的自发贴合性，由此得到的生物集成电路，可以代替大脑控制身体的行为。”
　　“但是这有什么用呢？为动物园增加人工猴子观赏项目吗？”有人不无刻薄地问道。
　　“是可编程的行为。”宋青元强调道。
　　话音一落，邻座为他举话筒的人不由用一种奇异的目光打量起他来，会场上了解相关知识的人，都听懂了这句话的含义，可编程，意味着在这种芯片控制下的生物，一举一动都按照给出的指令。等同于神经元供体生物的智慧加上绝对的服从，量产的机械战士也许很快就能实现。
　　曾在宋青元刚刚来到基地与他会面的女人，正坐在武装部长的号牌后，向他微笑致意。
　　宋青元依旧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份欣赏，别过脸，向邻座的人轻声道谢。
　　后面总结的话宋青元没有听到，因为那人不顾场合地同他交谈起来，“自动控制技术国家重点实验室封禾，很高兴认识你。”
　　宋青元不习惯在还有人讲话时开小差，显得很不尊敬，只回应道：“宋青元。”
　　奈何对方没有察觉到他的敷衍，“你的实验令人大开眼界，毫不夸张地说，我现在就想去你们实验室看看。”
　　“你要获得实验室负责人的许可才行。”
　　“项目不是你负责吗？现在可以给我一个口头允诺吗？”
　　“不是，是她。”
　　封禾循着宋青元的目光看去，武装部部长—余莲。

　　宣布散会，宋青元一定要趁此机会找唐明聊一聊，好不容易摆脱了封禾的纠缠，会场里人数众多，人头攒动，眼看唐明就要消失在会场另一侧的大门，宋青元顾不得其他，就近拿起一个扬声器，“唐明能不能留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这下会场还未走出门的人都看向他这个方向，无论军人还是科学家，竟然都逃不过一颗吃瓜的心。
　　这种情况完全出乎宋青元的意料，随后不得不补充一句，对着扬声器向其他人道：“只对他一个人说，谢谢大家的关注。”

　　正午，食堂，两人相对无言，还是宋青元先开口，问出那个一想来便让他无比难过的问题，“我妈她，最后是怎么处理的。”
　　“这个问题暂时有点不合时宜，你还有别的事吗？”
　　又是这种语气，冷静得近乎刻薄，宋青元的情绪大抵在最初都发泄干净了，此时也不想对着他发脾气。可是这人没有心没有感情的吗，即使是别人的母亲，作为事件的亲历者，当深受其害的被害人就在他面前，难道一句实话也不值得说？就算直接告诉他你妈已经死了，也好过这种事不关己高高在上的傲慢。
　　宋青元放在桌下的手紧握成拳，平复心情道：“我是个私生子，从小没有爸爸，我妈一个人把我带大。但我小时候脾气很坏，很不听话，总是惹她生气，我知道很多我想要的东西她没有能力给我，还是固执地要这要那，好像这样就有一种被偏爱的自由一样。我看动画片，说我想要贝壳，后来一次出差，她就真的给我带回来一堆海边的小贝壳，很多还是活的，但我并不高兴，因为我要的不是那种超市就能买到的小贝壳。我问她为什么要把这些又臭又腥的东西放在我的窗台上，然后我把那些贝壳，全都倒进了马桶里，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那么做，可能是小孩幼稚的惩戒，但那件事让我后悔了很久，因为后来我才知道那些都是她沿着沙滩捡回来的，在别的阿姨趁着出差之余在夜市上吃喝购物，她却在给她不听话的孩子捡贝壳，我不知道她是怀着怎样的期待或者欣喜在快要涨潮的时候沿着海岸线挑选那些觉得满意的贝壳，但我只觉得难过。出于自尊心，我当时没有道歉，但是从那以后我就知道，这辈子，我不能让她受一点苦。”
　　感情被严重透支，宋青元在说起往事时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情绪波动，“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找你只是想说，不管你最后是怎么做的，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但你没有权利替我选择我的路该怎么去走，你可能不会明白我现在有多难过。”
　　“如果再有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宋青元无奈地叹了口气，最后只能苦笑，“没指望你能做出改变。”说完他就起身离开了。
　　唐明注视着对方的背影，直到有人坐到他旁边，是芥江。
　　“何必呢。”芥江拿着两个餐盘放到桌上，推给唐明一个。
　　“干嘛说的好像我很冤枉似的，换了你，你也会这么做。”
　　“要是让流冰那小丫头来就好了，估计能怼的他怀疑人生。”
　　“说起来，你出去这几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吗？比如变异体之类的。”
　　芥江知道他还在为疗养院里那个异常生物耿耿于怀，“并没有，但确实有人发现，丧尸在进化，或者说拼接？或许找个生物学专家给你解释更合适，有的丧尸会吃掉别的丧尸，继承一部分来自食物的特征，就我的感受来看，现在还在游荡的这些东西，速度和力量明显有提高，而且，有些地方出现了聚集性的情况，他们似乎在学习，慢慢获得智慧，不是个好消息。”

　　军队铸成的钢铁城墙守卫住一方领土，墙外丧尸成群，墙内维持着暂时的和平，人们像往常一样生活，只是对未来，都有了几分不确定性。
　　联合国派出的一众调查小组在一个月内调查了世界范围内上百个病毒研究所，尚未发现病毒来源，各国交相指责，争论不休，期间，没有任何恐怖组织宣布为此事负责，事实上，他们自己都自顾不暇，短短一个月，已经有大小数百个恐怖组织覆灭。
　　宋青元两耳不闻窗外事，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自上次大会后，他所在的实验室宣布重组，纳入机械动力学、计算机科学、脑科学、甚至语言学等众多专家，投入到研发工作中来，毫不意外的，封禾作为自动控制领域的专家，第一时间加入到实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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