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渔·遗梦

　　终于知道裴砚淮的闷骚处了。
　　他这人头两天冷淡你，第一是事儿多心烦，第二是他就喜欢看妞主动，骨子里劣根明显，撩人不于形还能捆的你死死的。

　　姜瑜心情还不错，而刘亦白那句“到时候找你”被对方定在中午吃饭的时候。
　　她说什么都不乐意去，缠着裴砚淮缠个没完没了，路过刘亦白时留一句“你的事儿我不说出去，别来烦我”。

　　然后，她理所应当的。
　　上了裴砚淮家，司机的车。

　　裴砚淮上学都是乘坐司机的车，上次开车去海鲜馆就是个突发奇想的意外。由此可见，这世界太完整，导致姜瑜跟司机搞好关系后还没有摸清去哪儿吃饭。

　　……

　　她在左侧撑着脸，他搁另一侧抬着二郎腿打着跟谭孑之间特有的幼稚游戏，互相不打扰，互相不说话。放空好一会儿，她问：“你是不是想把我卖掉？”

　　等了三四秒，等到心不在焉的两个字：“挺想。”

　　姜瑜侧头看他片刻，又问：“吃什么？”

　　他说吃饭。

　　男人玩儿游戏就不能跟他说话。

　　没多久裴砚淮开麦，旁若无人的跟谭孑互怼，谭孑从俱乐部刚创办的二队说到大牛，又从大牛说到高档礼品，最后说到这车是不是被裴砚淮安排人框走的。

　　头靠在车窗上，安静的咬着这些话，姜瑜眸中情绪交杂，通亮着，不开心着，外头阳光温暖灿烂，洒在她的侧脸和肩身，肤白泛柔意，碎发蓬松的落在耳畔，感受着车子带来的震动，闭上眼，在心里叹一口气。

　　耳边他声音很低，偶有汽车鸣笛声传来，漫不经心的听着从各种地方发出的响动，这几日睡的很差，稍微到了舒服的地方就犯困，身子慢慢放松下来……动静越来越轻，越来越远。
　　进入浅眠时，听见一句略显模糊的话——

　　“……少爷不是不喜欢吃面食吗？”

　　……

　　这一觉睡的还算安稳，车内适当的温度让她微凉的手逐渐回暖，思绪介于昏沉的梦境中抽不出身。
　　因梦见在沙漠中走着路，所以期盼着要是太阳能小一点就好了，如此这样想着，但好像没过多久阳光就真的弱了点，眼前笼着一层抓不到的虚影，皮肤不烫了，可手背上有干燥的触感传来，很轻，很痒，脸上的发丝似乎也消失了，耳朵边掠过一丝温热，想去探究，于是偏一点头。

　　眼睛睁不开，只能感知到鼻尖有轻轻的压力，随后跟另一种极其平稳的呼吸交缠着，即便没醒来都能感知到那股儿暧昧气，不自觉地往前凑一点，这下额头贴上了额头，手背上的那种温热转移到后腰那儿，被禁锢着，鼻尖受到的力变重，脑子变的混乱，努力的想要清醒。

　　接而有稍远一点的人声传进耳朵，很简短。

　　之后，所有能感知到不同寻常的气氛消散干净，头接触的东西不再是坚硬的车窗，因为喜欢这样的感觉，下意识的往里面埋了埋，意识越来越沉，马上又睡过去。

　　……

　　醒来的时候离上课还有十分钟。
　　她睡了四十来分钟。

　　靠在他肩上，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个事物是主驾驶的椅背，状态短时间内回不来，捋一把头发，眯眼望了望前方静止不动的车子，随后跟后视镜里司机意味不明的眼神交汇，脑子怔数秒转动起来。

　　摸清形势，姜瑜转头看裴砚淮，下巴伏在他肩膀处。

　　他低着头回消息，腮帮子不疾不徐的动，“嘎嘣”一声，糖碎，尽管察觉到她视线也没撂她一眼，表情正常的不得了，没有因为她的逾矩或者现在不清不楚的姿势说什么，毫无搭话欲望，只讲：“饭在你左边。”

　　“……什么饭？”姜瑜口上反问着，身子仍然没动，过了三秒才偏头寻过去。

　　———她爱吃的那家老招牌馄饨。

　　从他身上起来，盯着饭，想也没想问：“你什么时候买的？”

　　“你吃就行。”裴砚淮摁屏。

　　四个字噎的姜瑜没声。
　　顿一下，把视线再次放在他脸上，他晚两秒朝她看。

　　一看，视野里被彼此填满。

　　裴砚淮被她枕一路这会儿终于得到自由，背往后靠，她趁胜追击：“这家我还挺喜欢的，你怎么会去买？”

　　“那你吃不吃？”他不答却问。

　　“吃啊。”姜瑜回完，问：“你车上能不能吃饭？”

　　他没回。
　　她看他按下开窗键，“嗡嗡”的落窗声勾着她耳膜，又看他拉下座椅附带的置物架，一套操作行云流水，想法也都通过这些给传递出来，她将饭搁上去，边解袋子边问：“你吃了没？”

　　五秒后饭盒盖“咔嚓”一声开，香味飘出来，没等到他的回答，慢悠悠的抬眼，两人的视线在不算狭窄的车厢里对上，裴砚淮明明没发出动静，却觉得他眼里全是她能读得懂的话，手机在他手心里转，姜瑜换了个问题问：“我怎么挨上你肩膀的？”

　　仍然不答，也不打算接茬，但他这会儿用“你继续问”的气势盯着她，她驾轻就熟的朝他肩膀上来一掌：“你倒是回我话。”

　　司机手放在方向盘上，装聋做哑。

　　“就这么挨的。”
　　裴砚淮没介意她那一掌，慢条斯理的撂五个字。
　　接着说：“我下趟车。”

　　……

　　车停在某处阴凉地，周边行人车辆很少，他走后，姜瑜问司机裴砚淮有没有吃饭，对方说没。

　　问原因，讲是懒得费时间再去别家。

　　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裴砚淮基本不参加这种团体活动，他一群朋友也是，所以可以直接旷掉。
　　吃馄饨时，想到邵旭晨有说中饭去市中心那边儿占位，思考良久，姜瑜给他发消息，等确定这趟行程不会让他为难也确定距离不远后，切入正题问他能不能带一份饭。

　　邵旭晨回的快：成，带什么？

　　回他：常香居的，菜色我发你。

　　邵旭晨：行。

　　食指抵在下巴那，把裴砚淮喜欢吃的菜色名从记忆里拉出来，一个字一个字的打上去，觉得差不多了，仔细检查一遍确保无误后点击发送。

　　而裴砚淮这趟去的有点久，她吃饱了他还没回来。

　　姜瑜收拾完剩下的饭，开了另一边的窗户，顺势坐到右侧，手肘抵在车窗上撑着脸颊，司机一放松话多就了起来，拉着她聊来聊去，她一一回。

　　司机有意把话题带到裴砚淮身上，找话说她跟裴砚淮关系看起来很不错，兜着圈子在考量他俩的感情。
　　姜瑜听完对方一大堆的试探话，刚要把“我只是他同学”这几个字说出去，余光瞥见裴砚淮往这儿来，侧头，他耳边搁着手机，步调不紧不慢，手里拎一个购物袋，模样懒的不行。

　　裴砚淮走到车旁，眼睛往车内掠一眼，嘴里回着电话那端：“晚上没空。”

　　说完这几个字，他“咔”一声拉开车门，姜瑜则因为没有稳住身子往一边倒，头抵在他小腹，他手圈住她的肩稳住她，两秒后手就放开，仍回着话：“明天我过去，先这样，我挂了。”

　　挂断，弯一点身把袋子扔到最左侧，姜瑜被他这举动弄的怔一下，没有预兆的往里面挪一点，碎发因他入座关车门带入的暖风而拂起，肩和膝盖跟他相碰，轻微短暂的撞击在此刻被放大，他关上窗，对司机说：“回学校。”

　　车子开了，半分钟她才去扒拉袋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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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班级时手里捧一盒蓝莓酸奶，两根棒棒糖在口袋躺着，她把袋子放到桌上，其他的小零食都在里面，坐下转身，裴砚淮也正好抬头，俩人眉目传情没过三秒，邵旭晨提着东西风风火火的回来，班级从两个人的安静变成七八个人的热闹。

　　邵旭晨把东西放裴砚淮桌上：“你的。”完了还有意无意往姜瑜瞅一眼。

　　姜瑜挠挠鼻尖，示意性的咳嗽两声。
　　方才聊天，老底全被她自己给掀开了，总之这饭就是给裴砚淮吃的，不稀罕瞒。
　　但还是打算做好事不留名。
　　邵旭晨说会帮她圆梦。

　　裴砚淮看一眼面前的东西：“什么？”

　　“给你带的……”邵旭晨斟酌措辞，腔调转一圈：“午饭。”

　　裴砚淮偏头望他，眯了会儿眼，向他确定：“给我带的午饭？“

　　“给你带的，我专门跑去常香居给你买的，我够兄弟吧。”
　　邵旭晨说好听话不打草稿，裴砚淮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着手机，摆在明面上的不信，长久的看他，他躲避视线，目光飘不自觉地飘到姜瑜那儿，而姜瑜正在摆饭，她没注意到，其他人也没注意到，但裴砚淮注意到了，眼睛定在她身上，正要开口———

　　有人推开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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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敏本来想找茬儿，但看见七八个杠把子，一下子又关上了。

　　偏偏这个几秒的小插曲让姜瑜瞧见了，手里的筷子“啪”一声摔桌上，教室陷入死寂，她起身推开窗户，勾头探出身子：“回来。”

　　不说话邱敏还能保持自然的走人，她一说话就忍不住了。邱敏退回去，抱着胳膊，盛气凌人道：“干什么？”

　　“干什么？”反问一句，她跟谁都能闭一只眼不追究，还就这个一直来烦她的邱敏不行，“我倒想问问你开窗户干什么？有事儿？”

　　邱敏扭捏作态：“…没事儿。”

　　姜瑜对她前几天的压榨和找事情没有释怀干净，虚指一下她和后面的几个女生：“你们，是来烦我还是干别的？”

　　清淡的话一放，邱敏脱口而出：“你拽什么？”

　　“我这人就这么拽。”姜瑜回。

　　裴砚淮不搭理女生间的弯弯绕绕，慢条斯理的解开餐具包装袋，对于这些合口味的饭菜，他压根儿不相信是自个儿坑货友人买的，在尖锐的背景音中不受影响的问：“谁让你买的？”

　　邵旭晨正专注看她们撕逼，闻言迟钝一拍：“…哦…我买的啊……”
　　裴砚淮瞥他。
　　三秒后邵旭晨败下阵来，也忘记了跟姜瑜之间的秘密对话，索性还有着“不能留名”的清醒，耸耸肩：“你前面的。”

　　裴砚淮二次向他确定真伪，他强调：“千真万确。”

　　收回视线，信了。
　　夹一道菜进嘴。

　　邵旭晨说出去也都畅快了，凑过去低声问：“她怎么知道你爱吃这些的？”

　　“你去问她。”裴砚淮意兴阑珊回。
　　“我问了。”邵旭晨留着后招，音量压的有种琢磨不透的调侃意味，“她说看你这样儿就知道你挑，所以她碰运气点的。”

　　因这话，裴砚淮咀嚼动作停一拍，没往他看，看姜瑜。

　　她今天说的话不多，现在说的也不多，全程听别人发泄情绪，偶尔搭几句怪腔，外面微风卷着花香鸟语进到班级，她的发丝轻扬，口袋里手机响的时候低头去看，阳光暖侧脸冷，反差过分明显，身上盖了一层疏离的膜，瘦削的手腕在屏幕上慢慢的点了几下，而后侧头，猝不及防的跟她眼睛撞上，她讲：“帮我接下电话。”

　　手机滑到桌上的响声足够清脆，偌大空旷的教室再次陷入更深一层的死寂。

　　裴砚淮瞟一眼来电显示。
　　末了，不急不慢的划开，搁耳边。

　　那头刘亦白声音急促，约人现在去一趟学校的长绒荫，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裴砚淮没兴趣听他扯，把手机放桌上，等他消停了，等姜瑜也消停了，无情绪的回一句：“没空。”

　　刘亦白顿住。

　　姜瑜将一群人招呼走，关窗落座。
　　刘亦白不确定的叫：“…裴砚淮？”

　　“叫我男朋友干嘛？”姜瑜脑子都不带动的回他，“你有事吗？没事挂了。”
　　“……”

　　裴砚淮舌尖抵了抵后槽牙。

　　其他人目瞪口呆，没法形容出这一刻的震惊，无论是这些天看不透的相处还是她对他流露出一些不同于别人的暴躁和温软，只觉得好像真的是如此——

　　他是她男友，她是他的妞。

　　挂断电话，她自然而然问道：“饭好吃吗？合不合口味？”

　　沉默。

　　无所谓他答不答，剥一颗糖塞嘴里，姜瑜食指点了点某样菜品的盒边：“这个挺好吃。”

　　邵旭晨眼珠子滑溜溜的转，清了清嗓子，试探性地询问：“你俩几天就进展这么大了？”
　　姜瑜乜他，笑吟吟道：“不大，二垒还没上呢。”

　　像是习惯了她的性子，别人咂嘴惊叹时裴砚淮波澜不惊的咽掉嘴里的东西，撑着额注视她。

　　这一瞬，有感觉到很多。
　　操场上人群的杂闹的谈话声夹杂着某个项目赢了的欢呼声，吵吵闹闹的竟也不觉得烦躁，地板上光影交错，斑驳了这一天的疲惫，她眉眼间的淡泊散开，蓝莓味蹿进鼻腔，不知道在哪里闻过多少次，也不知道那阵突如其来的熟悉感和亲吻欲来自哪里，仿佛揽过无数次她的腰肢，吻过无数次她的红唇，额头无数次与她相碰，热度也因这样的动作传递过无数次，而她安静着，却带着笑的回望过来。

　　蓦的想起，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贮存在记忆里的一句话——

　　“他离她那么近，甚至能听到她每一次的呼吸声，闻到她身上散发的馨香，在此余下的岁月中，他正是靠着这种馨香来辨认她。”

　　来自《霍乱时期的爱情》。
　　他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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