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渔·遗梦

　　下午，俩人回到学校，直接旷了四节课加一个晚自习。

　　第二天姜瑜来才得知薛萍没有来上课，英语课改为自习。

　　今天一天都没看见裴砚跟邵旭晨，薛萍示意性的问了问便没再管。
　　次日，上午第一节课。
　　俩人进班。

　　姜瑜一下子起身，在某两个位置上犹豫不决，这人好不容易来一趟，她回到原位没法促进感情，回到他旁边又没理由。

　　预备铃响，姜瑜停住，她瞥向裴砚淮。
　　他微垂着头，腿仍然没个正形，抵着桌沿。修长的手握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拖动。
　　神情淡漠又专注。

　　姜瑜凑过去看了眼，不太真诚夸奖道：“哇哦，你好厉害啊。”
　　裴砚淮头都没抬：“坐好。”

　　姜瑜顺理成章的坐到他旁边，拉着凳子靠过去，挖苦道：“你们好学生上课还打游戏呢？”

　　前面邵旭晨听见好学生这三个字啧了两声，笑了笑，转头调侃道：“淮，人说你好学生呢。”

　　姜瑜目光乱飘。

　　裴砚淮心不在焉的笑了声，没答。

　　姜瑜兴致上来，跟邵旭晨闲聊：“怎么，他不是？”
　　邵旭晨在角色等复活的间隙中回她：“裴砚淮要是好学生，整个地球都没混蛋了。”
　　“……”

　　姜瑜最近也意识到了，这人最近身上的那股劲儿越来越多，早课晚课基本不来，中午饭都是跟外面人吃的，一排豪车停过来，男女都有，穿的各个价值不菲，而他走过去，那群人都过来寒暄，他也没有什么不自在，像是习惯了。
　　天生的中心人物。

　　也时常能听见他跟邵旭晨聊点深的话题，不是男性，是关于家里的事儿，聊的不多，但大致意思就是他父母贼有钱，家里富的流油，十几辈子都花不完，独生子，混蛋事迹不少。

　　或许他在慢慢完整。
　　友人也是。

　　姜瑜趴在桌上，不再打扰他，在脑子里把薛萍做到事情都串起来。
　　首先是在教育方面，其次是间接促使了一名女同学高考落榜，最后是攀上了高职位的人。
　　可能还有别的。

　　录音笔买了，到时候录制一些不好的话……接下来是要先去找一下那个女同学，先把一些事情问清楚，最后再看看有没有人愿意来帮忙。

　　想到这，姜瑜不经思索脱口而出：“够恶心。”

　　裴砚淮手顿住。
　　他分了点眼神给她，凑巧，有人从前门进来。

　　片刻，有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徐月，跟我出来。”

　　姜瑜抬头。
　　薛萍站在门口，皱着眉，抱胸，看起来有点生气。
　　转而又看向徐月，女生小脸上写满害怕，低着头步履沉重的走过去，背影就像刻了四个字——我要完了。

　　姜瑜心里冒无名邪火，等两人走，她抿唇，手进口袋，紧握着录音笔，神色平淡，而后跨过椅子从后门跟出去。
　　踏出几步，后方传来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姜瑜，去哪儿。”

　　姜瑜敷衍了事：“厕所。”

　　-

　　薛萍办公室姜瑜是第一次来，女生进去的时候带上了门，但窗户被人拉开了一点缝隙，直对着薛萍的脸。现在正是上课时间，不用担心会被别人看见，姜瑜正对着窗户，打开录音笔，开始观察薛萍。

　　薛萍表情一如既往的恶劣，把手里的一张白条往斜边甩：“迟到，你早上干嘛去了？”

　　徐月磕磕绊绊的解释：“我……我路上堵车……”

　　“堵车？”薛萍压根儿不听这个老掉牙的借口，“堵车你不知道早点起？就算没办法，那你到学校不会避开值日生吗？非要腆着脸往她那里凑？！才周三就给我弄了张条子出来！你什么意思？是不是存心给我找麻烦呢？！”

　　姜瑜咬了咬牙。

　　徐月音量越发的小，怯弱道：“老师……对不起，我下次会注意的。”
　　“对不起有用吗？！”薛萍不依不饶，“我新上任第三天你就给我搞出这个幺蛾子！你一天天的就不能省点心？三天两头请假不说，考试还考成那副屎样子！上课装的倒是很认真！那你倒是给我看看成果啊！”往椅背上一靠，刻薄道：“这条子你看着办，放学之前要是还没被撤销，你就等着我来收拾你！听见没？！”

　　姜瑜恨不得进去手撕这个班主任。

　　徐月带上了哭腔，呆站着，薛萍看的一阵心烦：“哭什么哭？这件事情是你搞出来的！你还指望我替你擦屁股？！赶紧滚！”

　　“靠……”姜瑜捏紧了录音笔，低骂一声。

　　徐月像是特别无奈：“…老师……这个没有办法法……撤销……”
　　“没有办法你就想办法！”薛萍翻了一个白眼，“你自己看着办吧！”

　　薛萍眼睛似乎挺厉害，一抬一转直接落到窗外的姜瑜一小张脸上，大声呵斥：“谁在那？干嘛呢？！”

　　姜瑜漠然的移开身子，关上录音离开地方。

　　她靠在拐角的墙上，等了一会儿才听见门被从里面打开的声音。往前走一点，看见了垂着头的徐月，手里拿着一张略微褶皱的白条子。

　　徐月瞥见旁边人吓了一跳，整个人往后退了一大步，眼眶泛红，可怜巴巴的。她断断续续的叫：“……姜……姜瑜……？”

　　姜瑜点头，凝视她半响，小心翼翼的发问：“你没事吧？”
　　这几个字一落，小姑娘的泪水就跟断了线了似的，不要钱的往下掉，抽噎声越发的大，姜瑜手忙脚乱的安慰：“不是你别哭啊，又不是什么大事，没事的，啊。”

　　徐月边往前走边摇头，微弱的反驳：“有事的……”
　　她抽鼻子，视线模糊，自言自语说：“我根本就没有办法……”

　　姜瑜追上，真诚道：“你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的话，可以跟我说说。”
　　徐月偏头，对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弄的措不及防，动了动嘴，但还是没抵过心里的委屈和空缺，不管不顾的向外倾诉。

　　姜瑜打开录音笔。

　　……

　　徐月成绩属于中游，家境不好不坏，算是中产阶级。前几天她妈妈检查出来身体不适，最近一直在住院，这病来势汹汹，一声招呼都不打，她爸爸要兼顾工作上的事情，请的护工照顾，但徐月放心不下，所以每天放学都会过去。
　　一中放学晚，她都是乘的直达地铁，到医院已经是九点左右。周末基本上一直会呆在病房里陪她妈妈，上周请了几天假没来，导致今早有点不太适应，起的有点晚，所以赶地铁迟到了。

　　到达学校时候已经升旗，门口好几个值日生，旁边还站着值日老师。她们都对薛萍有小意见，看见是她班级的学生就一点情面都不留，没骂也没问，直接一张条子打下来，别的学生她就不扣分，因为是自己班的，还有一些玩的好的老师班的。

　　很不公平。

　　薛萍对徐月不是很好，或者说，对谁都不好。明明知道扣了分除非跟主任说可信的原因，否则无论如何都不会撤销，薛萍一向漠不关心，自己不去出面，就让自己的学生去解决。虽说这件事情确实是徐月做的不对，但薛萍说的话实在太让人寒心，不关心学生的生活，也不问为什么近日来学习成绩下降，只是片面的认为她就是不认真。

　　薛萍从任职半个多月以来，从来没有行驶过自己的职责，每月拿着几万块的工资，一周就那么几节课，有时候无缘无故的迟到请假，也不说原因，就让八班人在高二最重要的阶段想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打转，被别人笑话考倒二，被家长教训不爱学习……

　　薛萍教书态度散漫而低劣，没有特点和技巧，上课时不时的玩一会儿手机，下课总是找不到人。有些同学去问题目，她随便糊弄一下就算讲完了，要是他们继续追问，她就不耐烦让他们自己去钻研，说不能什么都指望老师。

　　另外，在人际交往上，有几个女老师知道她的背景，阿谀奉承的巴结她，在办公室一起讨论学生和其他老师，无论是家庭还是长相，甚至是身材和穿衣品味，都要拿来笑谈。八班有几个人路过时，就会听见自班同学的名字，说的话都不好听，如果是别的老师也就算了，可万万没想到，如此贬低他们不看好他们的，竟然是自己班级的班主任。

　　徐月性子比较淡，在班里没有什么玩的特别好的人，时常独来独往。首先是因为自身的长相，并不是很优越，男生总是打趣她结巴和胆小，女生总是成群结队的在一起谈论她的事情，不算孤立，只是总被人不尊重，薛萍看见当没看见，不仅不出来制止，有时候还要跟着一起说。

　　关于那位高考落榜的女同学，徐月知道的不多，听别人传是因为高考前有轻微抑郁，那一届高三是薛萍带的，薛萍明明知道女生的问题，却没有实施任何办法，不关心她，她考差的时候也不安慰，永远一句话：考不好还有脸哭。

　　最后没考上大学，好像是情理之中，也好像是逼不得已。

　　八班的人，和外班的人，包括老师，都不是很喜欢薛萍。
　　没人敢说。
　　每一个人都选择缄默。

　　缄默到底的报应就是。
　　薛萍升官发财，金主一直庇护。

　　一中因为她，风气越发的乱，却无一人来管。

　　……

　　姜瑜关上录音笔，看着面前的茂密丛林，眯了眯眼。后面就是便利店，她拍了拍女生的肩，走进去买了几根棒棒糖，还有纸巾。

　　出来，姜瑜把东西放在凳子上，拆开了一根草莓味的糖递到她面前：“给你吃。”

　　徐月抹了一把眼睛，接过，哑声道：“谢谢。”

　　她放到嘴里，侧脸很难过。
　　姜瑜摸了摸她的头发：“辛苦你了。”

　　那么孝顺，那么美好。
　　却要因为一些人的不作为经历这些。
　　你应该是一直亮着的，像光一样。
　　真的。
　　辛苦你了。

　　姜瑜对上徐月亮晶晶的眼眸，说：“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欺负回去，她们如果说你，你就说回去，说不过就来找我，我就在最后一排。”她拆开一根糖，塞嘴里，“以后薛萍要是还这么凶你，你也凶回去，她本来就不值得我们尊敬，所以你任性一点没有关系的，如果她变本加厉，那你也是可以找我的，我什么不行，骂人最厉害。”

　　徐月都诧异的愣在一旁，怔怔的望着她出神。

　　姜瑜不在乎什么人设，她认真说：“我们这个年纪，应该一直好下去才对，不要因为一个名不副实的班主任就难过，也不要被别人打乱阵脚，有些女生在背地里讨论你，可能是因为你身上有某一点特质是她们没有的，所以你就当自己很优秀，就当她们嫉妒心太强，一定一定不要往心里去，你很好，也很特别。”

　　“徐月。”姜瑜叫她，拆开纸巾，递给她，“我虽然跟你不是特别熟悉，但是我很喜欢你，我特别喜欢善良孝顺的女孩子。”

　　徐月又要哭了，她把纸覆盖在眼睛上，低声说：“你其实之前也帮过我的。”

　　姜瑜没说话了。

　　徐月陷入回忆：“你也给我买过糖，虽然没有跟我说过这些话，但是有些女生欺负我，你都会帮我的……”
　　姜瑜笑了：“那我以后也会帮你的。”

　　徐月有点害羞，语气很真诚：“…谢谢你，姜瑜你也很好……不是她们说的坏学生……我知道的。”

　　你给我买过糖，帮我出过头，请我吃过饭，虽然你总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我知道，你很好。
　　比那些好孩子，要好上很多倍。
　　你在我的印象里比现在要多话一点，但一直都漂亮。
　　你也要一直好下去。

　　口腔里被草莓香充满，徐月又说：“谢谢你请我吃糖。”
　　姜瑜笑着摇了摇头，看见她手里的扣分条，拿过来扫了一眼，说：“我帮你把这东西弄掉。”

　　“啊？”徐月没反应过来，几秒后，拒绝：“没有办法的……她们学生会不会给我撤销的……”她似乎很苦恼：“我去找张主任说说吧，如果不行——”

　　“没事。”姜瑜截断，“我帮你弄掉。”

　　徐月见她并不觉得这件事情有什么难度，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姜瑜觉得自己演技很好，搂住她，轻松道：“我去跟张主任说就好了，你不用担心。”

　　两人扯了一会儿，下课铃打响。

　　从凳子上起身，姜瑜绞尽脑汁的想办法，却问：【079，我人设是不是倒了？】

　　079:【虽然不太贴合，但涉及到目标者就不算倒。】

　　姜瑜笑了笑。
　　想说，我或许倒不了。

　　因为另一个她，也是如此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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