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观测记录

　　刘琦的话一直在苏问鼎脑中回荡，他坐在副驾驶座上，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身侧是正戴着墨镜，在专心驾驶着轿车的马文华。

　　“你刚才都听到了。”苏问鼎好像在自言自语道，可是在车上的人都清楚他此时此刻是在跟谁说话。

　　马文华平静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除此之外，便没有再说更多的话来。

　　这种很是敷衍的态度让苏问鼎直接跳了脚——此时在车上的全是他们自己的人，车窗又是黑色的，从外面看根本看不清内里的情况，所以他根本不用担心自己平日里在大都市市民和各大网络媒体报刊上营造出来的市长形象就此崩塌，只见他撕破了那张伪装了许久的好好先生的面具，对着马文华几乎是压抑着怒火地质问道:“马先生这是何意？难道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没有。”马文华头都没回地说。

　　“没有你还这么冷静？!”苏问鼎不可思议道，“你刚才都听到了的，那个劳什子监视者又冒出来了!我告诉你，马文华，我们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我倒台了你以为你能全身而退？”

　　“我知道。”马文华依然保持着那副冷静的表情，“但你有什么办法？我们的事本来是天衣无缝，是谁那先出了问题，这难道需要我多说？”

　　“你!”苏问鼎气愤地喊了一声，随后便哑口无言，他沉默了很久，才认了输般收回了自己先前咄咄逼人的气势，道:“我根本不知道我家那小子什么时候加入了这个狗屁的名叫监视者的组织。”

　　“重点不在这。”马文华指出了苏问鼎反省里的问题，“你家那孩子加入不加入监视者组织，说实话，我一点都不关心。我关心的是——这个组织，是如何得知我们的事情的？”

　　这句话乍一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但在此时心怀鬼胎的苏问鼎耳中，却显得无比刺耳。他当下便冷着声音质问道:“你怀疑是我自己透露了信息给我家那小子？”

　　“不。”马文华说。此时前面正好是红灯，因此，他一踩刹车将车停下，随后为自己点了一支烟。“我不怀疑是你透露了信息。刚才那叫刘琦的家伙说的话，你听到的比我听到的更多，就没有一点怀疑吗？”

　　这话瞬间又把矛头调转方向，直直指向前不久在市政府门前的对话内容。这一下，苏问鼎哪还能不清楚马文华口中的意思，但是这个猜测无凭无据的，且又十分荒唐，苏问鼎愣是消化了好半天才不确定地开口询问道:“你指的是——监视者这个组织里面……有人有……超能力？”

　　“嗯。”马文华承认道，面上神色依然没有变过。得到了马文华回话的苏问鼎当下就立马给出了否定:“不可能，如果有超能力，整个世界的政府早已经在研究这些事了，如何会……”

　　“你又怎知他们不知？”马文华吸了一口烟，不急不慢地反驳道，“你又怎知那些能人异士没有把自己掩藏的好好的？再者，你又如何能解释我们的事情会败露，甚至是首先败露在你家那个几乎足不出户的儿子手上？”

　　马文华说着说着，吐了一口烟气。在香烟徐徐上升的烟雾中，他仿佛看见了幼时的自己。“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是很敬重那些被所谓科学认定不会存在的鬼神吗？”

　　“因为……我就曾经亲眼见过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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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干年前的马家庄，只是一个贫困而又落后的小县城。这里土地贫瘠，工商业也不甚发达，一年四季到头，只有土豆玉米这种容易养活的作物才能产出粮食，所以这也使得这里的人的吃食十分单调。

　　米饭？面条？这些都是逢年过节才会备上餐桌的食物，是幼时马文华心中的最爱，是能从年初盼到年尾的佳肴。

　　而说起节日……马家庄的节日和秦那国这片土地上百姓们过的节日明显不是一路子。他们并不会过春节，更不会过什么清明重阳。他们有自己特定的节日——马文华并不知道是否有其他地方和马家庄文化同源。

　　马家庄的新年名叫赠眼节，在度过这个节日的时候，需要各家家长煮一碗面条，要求是将面条围成圈，然后再在面条的包围圈中放上一颗蛋。蛋必须是煮出来的，不能是煎或炸，因为只有这样，它才能完美塑形，使得最后整碗面条乍看起来像是人类的一只眼睛。

　　按照马家庄的说法，这小孩只有吃下这碗面，才会得到神眼的庇佑。而所谓庇佑，便是神眼会一直注视着这些小孩成长，保护小孩平安无事地长大成人。

　　同时，赠眼节，往往每家每户都要在自己家门前贴上裁剪好的窗花。这窗花，不求有多新奇好看，只求越像人的眼睛越好。

　　这其中的寓意，马文华曾听他不知过世多少年的祖母说过——这是为了发出一种神眼大人在此护佑的信号给路过的歹徒或者是山匪，让他们知道此地有神庇护，震慑他们使其不敢侵犯此地。 同时，亦是向远在天空之中的神眼大人表示自己的忠心的方式。

　　这些话听起来都很合理。但是马文华在很小的时候就有着不同于同龄人的敢于质疑权威的性格，所以他对那所谓的神眼大人并未完全信服。

　　要问其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因为翻阅马家庄的过去——就在几十年前，就曾有一队士兵入侵了此地，大肆进行屠杀。时至今日，马家庄的县城头都堆着一座几人高的土坟，上面有着秦那国政府发下来的刻有“纪念战争期间逝去同胞之公墓”的石碑。

　　如果神眼大人真的存在，为什么在几十年前，没有出手阻止它的信徒被人屠杀？如果神眼大人真的存在，为何马家庄还这么贫困落后？

　　这都是马文华小时候的疑惑。

　　但是在某一日，他的疑惑就突然全部解开了。

　　那是一个大雨倾盆的阴天，马文华的父母因为山体滑坡，双双遇难。年幼的马文华哭泣着，跟随着县上送葬的人目送父母的最后一面。

　　眼瞅着父母就将要入棺，马文华哭红了眼，一抬头，瞬间便看见了一只巨大无比的眼睛，它呆在空中，不带情感地俯视着地上的生灵……在那一刻，无穷重的威压瞬间落在了马文华的身上，他甚至忘记了哭泣，只呆呆地望向天空。

　　他好像被什么击中了一般，脑中瞬间划过了一道灵光。接着，马文华不顾他人的阻拦，一路狂奔，去到了县城后那座专门为神眼大人修建的祠堂里，然后虔诚地双膝跪地，许愿道——希望让他已经过世的父母活过来。

　　而那远在天空之中的神眼大人好像也听到了马文华的愿望，伴随着空气中的威压感越来越强烈，马文华心底传来了一道不属于他的，从未听见过的声音——

　　“你真的，希望你的父母活过来吗？”

　　我希望，当然希望。

　　年幼的马文华在心底重复道。

　　“那么……你愿意付出一些代价吗？”

　　那道声音，温柔似水，听不出性别。

　　马文华着魔了般，虔诚地说:“我愿意，我当然愿意。只要能让我的父母活过来，我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

　　“这可是你说的，千万别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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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本应死去的马文华的父母确确实实从棺材里又爬了出来，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当时，把围观的人吓倒了一片，因为那山体滑坡后把这两人从土堆里刨出来的时候，那是死得透透的了，绝无可能还有生命迹象存在。

　　但是这俩人还真就没有死，甚至在爬出棺材后，还第一时间就向县上的人询问起他们家唯一的儿子——马文华在哪。

　　这事属实是人间几千几万年难得一遇的奇迹，几乎没多久便传遍了四里八乡，如若不是那时没有互联网，想来着消息上个新闻，上个热搜那是不要太轻松。

　　而也正是因为这事，马文华第一次，也是永远地，相信了所谓鬼神的存在。

　　同时，也要庆幸于时代因素，所以当马文华许诺的代价降临时，这马家庄的人还浑然不知。

　　后来的人，也只能从网上一些渠道上才能了解到——在三十五年前，马家庄周围一个名叫罗里村内所有村民在一晚上的时间内全部都离奇暴毙，饶是省上派了卫生局和大量警务人员下来，都愣是没能查清楚这乡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而在三十四年前春节前夕，马家庄附近的一个小乡镇又发生了怪事。每家每户中只要年满16周岁的人通通失踪，这事闹得更凶，甚至惊动了国家。但即使如此，到最后却依然一无所获，整个乡镇上的孩子，在一夜之间便都成为了孤儿。

　　在三十三年前，马家庄内则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杀人案。那是县城上一个为人老实，安分守己的屠夫，县上的人对他印象都不错，可谁都没想到，在那一晚，他居然拿着刀，砍死了他还在熟睡中的妻儿，并且还把他的邻居一家五口也都于睡梦中杀死并分尸。

　　其手段之残忍，案情之恶劣，直到今日，这事都是秦那国互联网上为人所津津乐道的奇案。

　　据说，当这屠夫被抓的时候，他嘴里还在呢喃着——“是神眼大人让我这么做的”之类的话。

　　也正是因为这事，马家庄的本土信仰神明——神眼大人第一次进入了大众视野。

　　之后，马家庄及其附近又接二连三发生了不少怪事，这使得庄上居民人人自危的同时，却也打响了此地的名声。

　　到现在，虽然马家庄已经有十几年未曾再发生怪事，但是它已经在年轻一代中拥有了一个响当当的名号——“鬼神之城”。

　　古朴的建筑搭配上网上的网友们发表的各种不知虚实的马家庄离奇经历，还有不同于秦那国其他地方的“神眼”文化，使得马家庄这几年来成为了很是火爆的一个旅游城市，每年每月都有不少好事的年轻男女大着胆子来这里进行游玩，探险，然后再继续在互联网上产出些互掐的故事，继续扩大马家庄的名气，如此形成循环……

　　现在，马家庄已经不再贫困落后。

　　现在，马文华的父母也已经去世了。

　　现在，神眼大人也不知去了哪里。

　　当马文华向苏问鼎讲述完自己的故事后，他的手不禁紧了紧。他还在期待着——能与神眼大人见面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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