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我总是拿错世界剧本

　　“无根树，花正幽，贪恋荣华谁肯休。
　　浮生事，苦海舟，荡去漂来不自由。
　　无边无岸难泊系，常在鱼龙险处游。
　　肯回首，是岸头，莫待风波坏了舟。”——张三丰《无根树》

　　朦胧间，天亦悦好似听见了五戒师傅的声音，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忍不住睁开眼睛,没想到师傅真的坐在她面前，面带微笑看着她道：“亦悦，去了多少年，怎么这样瘦，连百衲衣都丢了？”

　　多年没人直接喊她名字，天亦悦怔了一瞬，低头看衣裳，果然还是那件张师兄四十年前赠予她的青色天丝道袍，腿上还放着张师兄赠予的宝剑。

　　“师傅，我——”天亦悦想说什么，话到喉头，却又一字都吐不出口。

　　“先起来吧。”五戒看她的眼神充满怜爱，不管这孩子去了哪里，她始终是自己最好的徒弟，“你这一觉睡过头了，为师过来叫你起床，发觉你不在屋里，甚至连气息都消失殆尽，便将这屋封锁起来。为师便一直在这里打坐等你，未想到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你便回来了。为师观你神情，与平常不大一样了。不说这些，先来吃饭吧。今日，为师帮人看风水，得了些钱，顺路买了几个苹果，吃完饭你可以吃一个。”

　　“师傅，我还没煮饭。”天亦悦望了眼窗外，道。

　　“已经有人代你煮上了。”五戒打开门，走到隔壁简陋的厨房，瞥了眼忙着烧炉子的紫清苑，“还有多久？”

　　紫清苑被炉子熏得直咳嗽：“还有一会儿。”

　　五戒微微颔首，叫来天亦悦：“悦儿你去做菜，今日为师带了不少白菜回来，还有盐巴，猪油，葱，姜，都放在锅灶那儿，你看着做吧。”

　　天亦悦有些迟疑，她在武当山石窟修行一百多年间没吃过任何正常饭菜，一旦打坐入定进入辟谷状态，更是连续几个月不吃任何东西，就算醒来，也就吃野果，没有野果就嚼树叶子。她虽然还记得做菜的方法，但不确定自己能否做好，食材很宝贵，她害怕浪费。

　　“怎么了？”五戒看天亦悦不答话，便柔声问道。

　　“我担心做的菜可能口味不好，浪费了食材。”天亦悦看向那一筐白菜说。

　　“这有什么，咸了加水，淡了放盐，一顿菜罢了，吃不死人便都能吃，谈何浪费？”五戒笑着说，“你看苑公子也是第一次做饭，他可没你这忧虑。快去吧，为师还等着吃热乎饭菜呢。”

　　天亦悦这才点点头，上前把筐里的一棵棵白菜拣出，就着大缸里的泉水一棵棵洗净，掰开切好，往大铁锅里抹了些猪油，放入切好的葱姜，加入大量白菜，翻炒，期间时不时淋上一些水，起锅前放盐，最后熄火装盆——这是给难民们吃的菜，装进盆里，更方便舀出来。

　　天亦悦给师傅端上碗筷，盛好饭菜，起身和紫清苑给难民发吃发喝的去了。今日的难民比昨日多了不少，发稀饭时有人想抢过她手里的勺子，被她一道真气定在原地，连嘴都张不开了。周围人见这小姑娘邪性，也收起蠢蠢欲动的手，乖乖捧着碗等着。

　　所有的难民都发完，天亦悦手中的菜盆也空了。她回到屋里，发现师傅还没有动筷子，显然是在等她。

　　“师傅，您怎么不先吃呢？菜都快凉了。”天亦悦擦净手，坐到饭桌前，发现桌上不知什么时候又添了一副碗筷。

　　“为师等你和苑公子。苑公子，你也忙了一天了，一起吃饭吧。”五戒心情颇好，将站在门前的紫清苑招进来。

　　“是。”紫清苑来到饭桌前，迟疑地拿起筷子。

　　“吃吧。”五戒率先动筷，紫清苑也开始扒饭。唯有天亦悦动作迟缓，她缓缓夹了一片白菜，放入口中，还未咀嚼，就被猪油的味道恶心得眼泪都出来了，她对师傅道了声“抱歉”，匆匆跑出屋子，走到厨房后的垃圾堆前，把那口白菜吐了，又干呕半天，喝了两勺泉水，才堪堪缓过劲儿来。

　　天亦悦走回屋里时，桌上的白菜已经吃得只剩汤汁了。

　　“现在感觉怎么样？”五戒将吃空的饭碗放在桌上，询问道。

　　“好多了。”天亦悦苦笑。

　　“是因为长期辟谷的缘故吗？”五戒又道。

　　天亦悦点头。

　　五戒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苹果给她：“吃不了饭菜，吃水果也是一样的。”

　　天亦悦伸手接过，道了声谢，“咔擦咔嚓”地啃起来。五戒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紫清苑吃完饭也盯着她看起来。

　　天亦悦：……

　　苑公子，再用盯仓鼠的眼神盯贫道，小心贫道再也不理你哦！

　　好容易吃完苹果，天亦悦起身要去洗碗，却被五戒拦住，让紫清苑代她去洗。她要看看悦儿的功夫现在到底如何。

　　测试的方法也十分简单，她带她去了山顶，指着一块巨石，让她用内力在上面写字。天亦悦颔首，催动九阳神功灌注于指尖，一笔一画在巨石上写起字来，写的内容，正是张师兄的《无根树》的第一部分：

　　“无根树，花正幽，贪恋荣华谁肯休。浮生事，苦海舟，荡去漂来不自由。无边无岸难泊系，常在鱼龙险处游。肯回首，是岸头，莫待风波坏了舟。”

　　天亦悦的字浑厚中正，自带一股道家的豁达，可每个字都深入巨石一寸，看得五戒的眼睛都亮了。她感慨万千：“你这一去，功夫上倒是大有长进，修行上也不输旁人。若不是时间导致心智幼嫩的缘故，恐怕早能羽化登仙了。”

　　“师傅，我——”天亦悦想说自己没有忘掉过师傅的训诫，哪怕她已皈依道教多年。

　　五戒却打断她要说的话，笑着道：“为师衷心为你感到高兴。万法归一，何必拘泥师承？为师也不是那苛责之人。不过，既然你已回到此界，时间便会再度作用在你身上，心智也会慢慢增长起来，为师更有带你出去历练的责任。若是为师没猜错，你去的那些日子，恐怕一直在苦修吧？”

　　“师傅英明。”

　　“这就是了。光是静修，有些事情还是想不明白的。若没有过真正的入世，也就不能谈得上真正的出世。你写的这些话，也就只是文字，不能真正参悟透彻。”五戒脱去罩在最外层的百衲衣，露出里面深灰色的道袍来，“本想等你再大些，为师再告诉你师承，让你选择皈依与否的，可看你的样子，早已拜入天尊门下。那为师也就不瞒你了——为师道号五戒子，师从水龙真人。悦儿，你是否愿意做我们这一脉第六代传人？”

　　天亦悦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跪下。

　　五戒点头：“既如此，为师便将这一脉的修行要诀传与你，助你早日羽化成仙。你先不要忙着修习，记下来就是，待为师带你出门历练时，你再慢慢参悟不迟。”说完，她用一指抵住天亦悦眉心，将经文通过传音术传与她。

　　师徒二人下山后，紫清苑的碗还没洗完。

　　看着堆的满盆洗的不干不净的的碗，师徒二人都默了。天亦悦想帮忙，五戒拦住她，对紫清苑道：“这碗若是洗不干净，明日你也是要用的。我不会让悦儿帮你。”

　　“师傅。”天亦悦想说什么，却被师傅拉着走回房间。

　　第二日一早，天亦悦早早从打坐中睁开眼。师傅昨日给她制定了新的功课，之前的统统作废，她现在只需每日跟师傅学下围棋，外加烧菜和打坐便可。至于挑水烧饭洗衣服，统统交给紫清苑，与之相对应的，五戒答应交他一个运气的基础口诀。

　　紫清苑：想学点什么不交学费是不行啊。

　　看着天亦悦自己和自己对弈的认真模样，紫清苑倒完水，忍不住过来瞅瞅。

　　“你这一子儿该落这。”紫清苑忍不住提点道。作为父皇心中的皇位继承人，他十八般功夫样样都精，棋艺自然精湛。他本以为亦悦这孩子和自己小时候一样聪明，没想到面对棋盘时，却是犹豫再三才落子，且下法极其随性，好像根本不介意输赢。

　　天亦悦将子落在紫清苑指点的地方，棋局豁然开朗。紫清苑满意点头，天亦悦却皱起眉毛，竟然收拾起棋子来。

　　“怎么不下了？再落两颗白子，可就赢了！”紫清苑笑着说。

　　“下棋为何一定要追求输赢？”

　　天亦悦把棋子分别收好，头也不抬答。她正准备重新开始，紫清苑却道：

　　“不求输赢，下棋又有何乐趣？对弈，本就是为输赢而来，不定输赢，没有意义。”

　　“或许吧。”天亦悦微微一笑，“不过于我而言，更想求一个平衡。不输不赢，子儿不见少，方是最好状态。”

　　这下换成紫清苑惊讶了。他沉吟片刻，便上山挑水去了。而这句“不输不赢方是最好状态”的言论，一直到一个月后这对师徒取消施粥铺离开此地，仍留在他脑海里，久久不能忘记——哪怕那时他的母亲已被刺客杀死，他也被送进暗无天日的杀刃贼中，这句话也如一盏神秘的灯火，悬在他头顶，为他指明方向。

　　春去秋来，又是一年飘雪时。眼看着离过年只有三天，五戒才带着五岁的天亦悦进入紫洲，前去看望她的父母。

　　实际上，这次看望是五戒要求的，天亦悦对养父母已经没有任何记忆了。若不是五戒说当年答应了她父母每隔三年要回来探望，天亦悦这几日恐怕会打坐度日。师徒二人一番打听，终于在太阳落山前来到了红家家宅的大门口——此时悦儿的养父红邵可已不再是红家宗主，只好带着妻儿来到紫洲定居。

　　眼前的宅院有些破败，随处可见墙壁剥落，砖块裸露，想来主人也是囊中羞涩——瓦片上雪积一尺也没人扫，若是再放任下去，屋顶破裂只是时间长短问题。五戒摇摇头，传音给红邵可的妻子蔷薇姬，告诉她，自己带他们的养女天亦悦回来探望，请来人开门。

　　天亦悦的个头比去年高了不少，加上经常辟谷，她脸上的婴儿肥已褪尽，满面笑容，心智比之去年开了些许，眼神清澈透亮，整个人宛如一棵初生的小树，浑身充满了蓬勃朝气。

　　是的，经过一年的走南闯北，看过师傅战败一轮又一轮一流高手，连天亦悦自己也击败了许多武林中人，她的心态比之前的龟缩一隅豁达不少。她随师傅观天下风水，走古今道路，不知不觉间，修行功夫自己便上来了，一日打坐的长进比她在武当山石窟中打坐几年的都要强。当然，这也要归功于她心智正常增长的缘故。

　　天亦悦原本正盯着屋檐上一对觅食的鸟儿瞧个不停，当她听见宅子里有人走动，便转过身来，大门也在那一刻打开。

　　出来迎接的是红邵可一家三口。美丽温柔的蔷薇姬怀里抱着懵懂天真的红秀丽，她刚一见到天亦悦，眼圈便红了，她想走近，又怕吓着孩子，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只好偷偷看一眼丈夫。

　　没成想红邵可也跟她一样，看着孩子一句话都不会说了，连平日紧闭的眼睛都睁了开，露出红色的眼睛来，直盯着大女儿看。

　　天亦悦心神全被可爱的妹妹吸引过去，朝她笑了笑，又见这对年轻的夫妻没说话，便先笑着拱手道：“不孝女亦悦给爹爹，妈妈以及妹妹问好，亦悦回来晚了，给爹爹妈妈和妹妹赔罪，望爹爹，妈妈还有妹妹莫要怪罪。”

　　“怎么会怪罪！傻孩子，快进来，外面冷。五戒师傅，您也快进来歇歇，喝口茶暖暖。”蔷薇姬看女儿瘦弱，大冬天的又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青色道袍，忍不住牵过她的手，却未想到她的双手温热，不禁怔了怔。

　　红邵可倒是看出大女儿下盘沉稳，看她走动间无一丝声响，知她功夫极好，便对妻子小声道：“亦悦的功夫很不错，蔷薇你不用担心。”

　　蔷薇姬却是摇头，她光看女儿坚定的眼神和瘦削的脸庞，便心如刀割。若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亦悦也不必和她分离，在外面受苦。她看了眼怀中懵懂、一脸孩气的秀丽，再望一眼满面笑容、如一棵稚嫩松柏的亦悦，感觉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红邵可泡茶的手艺实在不敢恭维，说刷锅水都是对它的褒扬。索性天亦悦不喝茶，五戒亦不好此道，她抿了一口便放下杯子，对红邵可说：“红施主，我带亦悦这次回来，住三日便离开。”

　　“三日？”饶是一向淡定的红邵可也有些不高兴了，“我和妻子才同女儿团聚，三日便要分开，五戒师傅，这样做，不大厚道吧？更何况，去年你本该带亦悦回来，为何没有遵守约定？我看，不如加上去年的日子，至少呆够一星期才是。”

　　“是啊。”蔷薇姬抹抹眼角的泪水，“亦悦是我的心头肉，你让我跟她分开整整四年啊！我是她的母亲！五戒师傅，你怎能忍心让我们骨肉团圆三日，便再次别离！”她怀中脸蛋圆圆的红秀丽看母亲点头，也跟着点头，满脸认真。

　　天亦悦：我这个可爱妹妹怕不是个天然呆。

　　不过她转念一想，养父母的条件优越，定会让妹妹茁壮成长，便不再思虑这事了。若是放在她没来到藏经阁前，她对养父母还有一些期盼。可几个甲子过去，除了师傅外，她在这个世界已了无牵挂。若是师傅再离开她，她定会遁入山中，再不问俗事。

　　天亦悦不知道，五戒怕的就是她这一点。她希望亦悦成为一个心怀慈悲之圣者，而不是一个清心寡欲之避世者。因为只有心怀慈悲，才可真正领悟大道，若是一味避世，那她此生的修为也就到此为止了。

　　“好吧。”五戒点头，“那我就和悦儿在这里多叨扰几日。”

　　“怎么会是叨扰呢？悦儿是回家呀，待多久都行。若是可以，我巴不得她永远留在我身边。”蔷薇姬强调，“是吧，邵可？”

　　红邵可赶紧点头。

　　“红夫人说笑了。”五戒缓缓道，“令爱秀丽和您还有一生死劫未过，如果您让悦儿留在您身边，那这一劫过后，你二人只能活一个——令爱身体一直不好，您比我更清楚。若是让悦儿继续修行，这一劫，某保证您和令爱都能平安度过。”

　　天亦悦之前并不知晓此事，现在听师傅说起，才恍然：养母和妹妹还等着她来救呢。怪不得师傅让她多回来看看。不过，她并不会任何歧黄之术，又如何能救人性命呢？她心中疑惑，却没有表现出分毫。

　　蔷薇姬和红邵可都不说话了。半晌，蔷薇姬怀中的秀丽打了个哈欠，才将蔷薇姬的注意力拉回：“那……便依五戒师傅说的做吧。”

　　“这便是了。”五戒畅快一笑，“不过——”

　　“又怎么了？”

　　“悦儿助你母女二人度过生死劫，对她自身损害也很大。”五戒把“悦儿可能会因此事夭亡”这话咽了回去，继续笑着说，“所以，在这件事过后，她要随我出去修炼五载甚至更久时间才可回来。您也不必担忧，我会好好教导她。”

　　“五年……”蔷薇姬的双手轻颤，“我……”

　　“我答应。”红邵可抢在妻子回答前应承下来，为了亲生女儿秀丽和妻子的安危，他必须这样做。

　　哪怕他听出五戒的言下之意——养女亦悦会因救妻子和秀丽而死去。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