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而安

　　十二月的凄月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比正式员工都准时的上班，叶子安惊诧不已，第一是她的衣服和其他人比起来太厚重，第二是她居然来得这么早。几乎她只要有空的时候他早晨都可以遇到她，他们几乎是同时到。

　　迟到率越来越高的时候，她让他充满了信心，毕竟除了他还是有人可以每次都不迟到，这说明继续惩罚迟到的人是应该的。

　　凄月虽然来得早，走得也很准时，一般都是下班就离开，或者有课的时候中午就离开了。可能是天色黑得越来越早了，叶子安这么猜测着，并没有开门去看，他现在可以分辨她走过去的声音，尤其是回去时的那种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归心似箭。

　　凄月在期待一个生日庆典，只希望是他给的，别的人都可以不要，只希望他能回来。他们认识并不是很久，并不是青梅竹马，算起来一起过生日也就是上了大学这么几年，数来数去总共四次，可是她有一次还偷偷躲起来了。

　　若是存在后悔药，凄月肯定不惜一切，不折手段去抢来。

　　平安夜前夜的时候，凄月拥着厚厚的被子坐在床上，肩膀靠着墙，看着对面的人，“喂，我明天生日。”

　　对面的人只是微笑着，不动不说话。

　　凄月于是就这么盯着他看，仿佛每一个细节都没有丝毫变化，她觉得自己在快速老去，可是他却没有任何改变，这样，三年后她还算年轻，如果等到老，她就无法忍受了。

　　郁蕴说，如果有一天那个人和你说话或是有了动作了，记得来找我。

　　凄月怀疑他只是为了要留给她联系方式顺便拿走她最新的电话号码，可是还是给了他。说不定到时候真的会疯掉，在很多情况下人都会选择遗忘记忆最深刻的事情，她不想忘记枫。没有把握的事情她不做，所以疯掉的选择可以放弃了。

　　那天白天的时候。

　　“圣诞前一晚有事吗？”叶子安看到她似乎陷入沉思，眉头越来越紧，问了句。

　　“平安夜？”凄月差点脱口而出，那是我的生日。她已经连续好多天每晚和枫说这件事，可是枫一直没有回应。

　　“嗯。”她的反应又有些失控，莫非又是以前和那个男生一起庆祝过的节日？情人节、七夕和圣诞节不愧是最受情侣欢迎的节日。

　　“应该……可能……”凄月不知道怎么回答，可能有事，他应该会陪我……明知道不可能发生，她无法回答。

　　“那陪我去谈生意吧，黄小姐有约了。”叶子安难得解释了一下理由。

　　“还有别的人。”凄月顶了句，抬头看着他。

　　“衣服我帮你选好了，去我办公室看看吧。”叶子安继续了自己的话题。

　　凄月看着他，可是他却看着别处，这样的情景很熟悉，他觉得不好意思的时候就会这样。凄月站起身看着他，叶子安似乎有些脸红，真是奇怪的事。

　　“好。”凄月听到自己答了句。叶子安走在前面的时候，凄月才咬住下唇暗自骂自己，说过了不会再把他当成枫，却还是忍不住。可能并不是因为外貌，也不是因为性格，究竟是为什么，觉得那么像，那么相像。

　　“是酒会，你跟着我就行了，谈完我们可以先走。”叶子安解释着晚礼服的原因，“高跟鞋没问题吧？”她好像没穿过。

　　凄月看着纯白的晚礼服，手指抚过的触感很熟悉，品味这么类似吗？

　　思念像是破云而出的月光，一下子倾泻覆盖到整个地球，凄月窒息一般捏住衣服，跪下身去咬着牙忍着泪水。很想他，很想哥哥。他的一切都可以安抚她，笑容，话语，抚触，凝视……可是不愿意，不想接受这些，不能接受这些。

　　会太容易原谅自己，会太容易满足。

　　叶子安没有追问她的失态，心里有些大问号。

　　凄月眼看着熟悉的街道和高楼往后闪去，车往越来越偏僻的地方驶去，最后在郊区一座很大的别墅外面停下了，叶子安似乎和主人家关系挺不错，直接开了进去，经过一条长长的笔直的主干道，停在了别墅门口。有人来开了车去车库吧，叶子安邀请她的伪装，凄月只好把胳膊挽住他的。

　　进了门签了到，叶子安绅士地帮她脱了外面遮寒的羽绒服，递给服务生。凄月这才发现一进门就是一个超大的招待厅，几乎可以容纳上千人。私家别墅做得这么大，叶子安他究竟谈什么生意？就那么间小公司能接这么大的Case吗？凄月表示怀疑。

　　叶子安环顾了一下四周，微微勾唇，这个笑容如果被凄月看到，绝对是立刻转身就走。

　　“咦，子安你来了？”没走多远就有个年轻的声音惊讶地叫了声。

　　“很惊喜？”叶子安一副很随意的样子。凄月看了眼那人，第一印象是——纨绔子弟。虽然穿着上叶子安的确不输给别人，但看别人那个长相就知道比他有钱好不好，有钱人家的公子哥都是靠玩女人结交的，凄月忽然间明白过来。

　　“带了女伴？来看老爷子？”那人打量着凄月，眼里的东西让凄月有些恶心和发寒。

　　“你一个人来的？”叶子安明知道对方在等他介绍凄月，却故意岔开了话。

　　“是啊，哪里找得到这么好的女孩子。”男子保守的用了“好”字。

　　“西呢，没看到他？”叶子安又一次绕开了话题，同时也没有为凄月做介绍。

　　凄月觉得有些不对劲，根本不像是谈生意的吧，在这里瞎聊。“请问，今天是聚会吗？不允许谈正事的聚会？”凄月自己和那个人攀谈道。

　　“是啊，难道子安会带你去谈生意？”男子很惊奇的样子，调侃地看着叶子安说了句，“这么有信心，不担心女朋友跟着别人跑了吗？”

　　“来这里不是更危险。”叶子安笑着回了句。他其实是吃准了凄月不会一个人离开，就算现在让她知道不是正事，是拐了她来充女友，她也只好认了。因为这里是郊区，很难打车，最重要的是她不习惯穿高跟鞋，走路都困难，离开他估计也走不远。

　　“这倒是。”男子嘿嘿笑了两声。

　　凄月瞪着叶子安，可是对方似乎没有感觉。凄月甩开他，往大门口走去，好在就在大厅里，凄月不会迷路，走出去是没问题的，除了鞋的问题。

　　“呀，生气了？”男子笑起来，盯着凄月的背影，她穿的礼服算是比较正式保守的，却还是有一点点露背。

　　“口水。”叶子安笑着说了句，眼睛却是看着凄月，看到她走不远就抬起脚脱了鞋。喂，注意形象啊！叶子安颇为无奈，她真是我行我素。

　　“……哪有！”男子摸了摸嘴角才发现上当，看到叶子安笑得邪气，“真的是极品，就知道子安哥会选人！”男子说着要追上去。对叶子安来说或许只是形象问题，可是对这位男子来说，凄月脱鞋子时的姿势，光裸的脚踝和白玉般的小脚，都让他垂涎。

　　“不要去碰壁了。”叶子安没有阻拦，只是不轻不重地丢了这句话。

　　“这么说叶少碰过壁了？”男声沉郁，像是醇酒，沉稳的语调让人错觉是个中年人。

　　“西，你总是让我不舒服，却不得不口服心服。”叶子安回头，笑着看着来人，和他差不多的年纪，却是这一辈中的佼佼者，即使是出去玩也玩得比较高级。

　　“子安，你在追她？”开始那男子正要追出去，停住了脚步。

　　“西这次没有猜对。”叶子安神秘地笑着，“是叶子安对她有好感。”

　　“刚才看到夕照好像认识她，不过，既然是子安要追，就不用了吧。”西听到他的回答微微笑起来，优雅地晃动着杯里的红酒。

　　“有必要的时候会带着礼物登门拜访的。”子安笑着拿过他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

　　“备份厚礼，夕照要求很高。”西说着看到女生的身影越来越小了，“快去追吧，再迟会估计不止你一个了。”

　　子安微微错愕，夕照如果只是认识就算了，会这么在意吗？来不及多想，已经点个头，往男女主人那边过去。

　　被叫做西的人看着他走过去礼节十足地表演着告别礼仪，然后才拿了女生的衣服出了门去。似乎已经有人帮他把车调出来了，看来真的有人很在意吧，可能除了夕照，这里还有其他人认识那个女生。

　　夕照的话说得很直白，于是他更加好奇，西对这个弟弟一向是无可奈何，刚才注意到夕照的眼神，就问了句是不是认识，夕照就说了句，“那是我的女人，谁碰她的话，哥，麻烦你帮我解决。”

　　夕照从来没有称呼过谁是他的女人，也没带出来过，话里并没有占有欲，只是一种告知和保护，在他们这个圈子里，有人认领的女人，其他人是不可以沾染的。破坏规则会很糟糕。

　　子安开着车出了大门看到那个女生正在招手，一扭头就看到一辆的士，真是巧合得过分，这个女人运气也太好了点。子安加了速抢在的士前面停到了她身边。凄月往后走去，的士司机已经把车停到叶子安后面，口里低声咒骂着忽然冲出来的车。

　　叶子安下了车从后面绕过去刚好拦住她，也不言语直接抱起她扔进了后座里，凄月坐起身子去开门的时候发现竟然是有自动锁的车子，这人肯定有怪癖，谁会把后座设置自动锁啊！

　　凄月眼看着他上了车，关了车门启动车子，眼看着后面的的士司机超过了他们绝尘而去，只觉得眼冒金星，的确有些生气了。先是骗她说要谈生意，来了这么个荒郊野外的地方，然后让她穿着那样的衣服被人用那种眼光盯着，已经不寒而栗，现在她自己独自离开，又没有麻烦他，他还有什么不满意，如果是要整她，目的也达到了，他还想怎么样！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并没有受到凄月心情的影响。叶子安开了车里的音乐，邓丽君的声音深情地唱着，“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真……”

　　凄月愣了一下，依旧是静默。

　　几分钟后，下一首歌甜美的声音随即开始：“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凄月坚持了一会，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喜欢听这个吗？”

　　叶子安笑起来。凄月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的笑容，然后看到他点头。

　　“哦。”凄月应了声没有再说什么。

　　“你不喜欢？想听Dead乐队的吗？我找找看。”叶子安忽然这么问了句。凄月没有回答，扭头看着窗外，如果他真有这么尊重她的意见，刚才会那样莫名其妙把她丢进车里吗？

　　“对了，你的衣服。”叶子安腾出手把副驾驶座上的羽绒服递给她。

　　“谢谢。”她当时被恶心到了，连衣服都忘了拿，那个男人的眼光太变态。

　　“下次至少注意一下时间，这么晚打车很危险。”尤其还穿着这么单薄的衣服，而且长得这么引人注意，这些话叶子安都省略了。

　　“……”凄月没理他，他既然想到这些事，为什么那么做，他没有立场教训她。他是吃定了她不会跑出来吗？

　　沉默，还是沉默，叶子安也没有局促不安的感觉，车快速地往市区驶去。到了G大门口，凄月等着他开门，叶子安回头问了句，“住在哪？”

　　凄月看到他的脸就有些恍惚，转开头压着开门的手柄说，“开门。”

　　叶子安笑了下回过头，“G大并不大，我们就当是游览吧，对我来说，还是故地重游呢。”他说到最后一句已经又启动了车子开进去了。

　　难道他也是这里毕业的？不过也很正常，凄月这么想着，说了地址，果然他很清楚怎么走最近。

　　在研究生寝室门口凄月下了车，一句话也没说就要进门，却被人拉住了。

　　“还有事？难道这么晚了还有什么生意要谈？”凄月冷言讽刺道。

　　“……”叶子安看着她的表情，比冷淡更多了不屑，苦笑了一下，慢慢松开了手，说不出来，看着她说不出来，可是背对着就没有意义。

　　凄月看出他的苦涩，一下子收了声，表情也稍稍变了点，挣开他头也不回就进了寝室。她觉得自己像是在逃跑，逃开很可怕的东西。她还清楚记得，当初肖俊飞就是这样的，在她面前一次次露出少有的表情，现在想来，哥哥的话是对的，肖俊飞不是和她相处时那样单纯简单的人，可是他愿意只用他的纯粹来面对她。

　　虽然飞的态度她已经接受，但那是迫于形势，那时候不知不觉情况已经变成这样，她当然不能逃脱责任，可是现在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不能够再重来一次曾经的错误。成为别人的弱点和致命伤，会担惊受怕的，可能并不止是对方，她也会害怕，会后悔，会难受，会自责。

　　好像那样的事情，是她害的，而飞总是一副心甘情愿的模样，她无法承受他的坦然。

　　还有一个逃离的原因，让凄月拿着钥匙却不敢开门，不敢进去。枫却已经出现在身侧，似乎可以听到他说，生日快乐。

　　她，还是没有坚强到面对虚幻的他一个人过生日，所以逃开了，却又从叶子安那里逃回来了……没有办法面对他，却又不愿意背离他，终究，叶子安就只是叶子安，他就只是他。

　　枫，我回来了。

　　凄月开了门转身关上门，蹲下身捂着口，眼泪簌簌落下去。她提醒了他一个月，他却仍是连一句祝福都不肯给她。叶子安想说什么她可以猜到，但是那不一样，完全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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