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而安

　　第二天是十月三号。枫记得很清楚，因为这一天，后来成为了结婚纪念日，虽然是鲜少有人知道的纪念日。

　　那天早晨凄月没有早起，枫稍微有些不适应，不过也有些宽慰，看来她以后可以好好休息了。

　　凄月大约八点多起来，随便吃了早饭，就开始准备午餐，为了方便携带，她参考了一下日式料理的便当，由于都是第一次做，所以耽误了一点时间，整理好差不多是十一点过，然后去搭车，抵达的时间大概是十一点四十几。她在外面等了一会，十二点的时候上楼去，在门口往里望，然后问了一个她没见过的人，就是程琦君，他们经理在不在，答案是在办公室。

　　她拎着东西就要进去，却被拦住了，凄月有些委屈，可是里面根本没有见过的人，非常巧合的只有两个人，还有一位男士也不是很眼熟，“我是……送便当的。”程琦君还是很疑惑，说自己可以拿进去。

　　“不用麻烦你了，你下去吃饭吧。”凄月笑着往里冲，在门口敲门。

　　“请进。”听到熟悉的声音这么回答，凄月本来笑了一下，可是忽然就愣住了，这种事情以前也发生过……以前，在里面的人，是叶子安。凄月忽然有些低落，不过还是开了门进去。

　　“有什么……凄月？”枫惊讶地看着她，起身过去接她。

　　“我来给你送午餐，还没吃吧？”凄月抬高手里的东西。

　　“一起吃吧！”枫虽然有些心疼她又做这些东西，不过还是高高兴兴准备吃这份爱心便当。

　　“……你该不会要我喂你吧？”凄月迟疑了一下问。

　　“没有的事，凄月你又来了。”枫笑起来，“我帮你去端个椅子进来。”

　　“不用啦！”凄月按了他坐下，把食盒打开，枫已经把桌上的文件推开到一边，看着各色各样的美食。凄月走到他身边，示意他退后一点，然后坐到了他身上，“好啦，开饭！”

　　“喂，凄月……”这样怎么吃嘛。枫正想着，凄月已经夹了寿司给他。

　　“好吃吗？”因为不用拘泥于日本的食材，她自己搭配了一下，口味应该是合适的才对，不过她还是有点担心。枫点着头，勾住了她的腰，省的她不小心撞到了桌子。一顿饭的时间太快了，十二点半的时候凄月收拾好东西起身，“那我先走了。”

　　“下午不能……陪我吗？”枫以为她来了就不会走了。

　　“当然不行，我已经影响到你工作了吧？要不，我帮你泡茶吧，喝过茶就走。有茶具吧？”凄月虽然这么问，可是猜到了，这里应该有。

　　枫站在那里忘了动，“在……那边的柜子里。”肖俊飞拿过来的，说是让他带回家去，可是，他想着家里买过一套了……其实，他是故意没有带回去的，也没有对凄月说起。好吧，他承认自己是小人啦，私心作祟。

　　凄月自己动手去拿茶具，装作随口问出，“是肖俊飞拿过来的？”

　　“……嗯。”凄月抬头去看，他低着头站在那里，该不是觉得自己内心黑暗吧？

　　“他送给你的？让你放在办公室方便我给你泡茶的吧？”凄月试探着询问，准备一步步解决问题，结果门口有人吵吵闹闹的，然后大声地敲门，有人在喊，“林竹枫开门，我知道她在里面！”

　　凄月把东西放下了去开门，虽然料中了他会有什么举动，还是退让不及，被抓了个正着。凄月转了一圈才落地，扶着他的肩，有些头晕，“你怎么来了。”

　　“哼，还好意思问我！”飞明显生气，转头看一眼外面的人，“嘭”的把门给关上了。

　　“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会来？！”凄月推开他，转身去看刚才已经有些纠结，她还没能顺利开导的人。肖俊飞真是会挑时间出现，凄月只能这么悲叹。

　　“都是他不好，谁让他把你藏起来的。”飞直指着枫说。

　　“你的女人前不久都找上门了，说什么胡话。”凄月不理他，走回去想着这种状态下怎么安抚林竹枫。

　　“凄月，你说的是哪一个女人？除了你我可没承认过别人是我的人啊。”飞一脸严肃的样子，凄月就知道他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他刚才进门就已经看到放在一边的茶具了，而且枫的脸色是个人都会看，他还在火上浇油！

　　凄月决定暂时无视那个人，她走过去后发现枫一直低着头，“枫？哪里不舒服吗？”

　　“……”枫没有回话，微微抬头看着她，眼里闪过很复杂的光芒，伸手拉住了她的手，像是挣扎了半天，终于下了决定，“凄月，我们结婚吧。”

　　“？”凄月惊呆了，只是看着他，完全不能意识到其他的一切。

　　“凄月，我不想再等了，现在还有时间，我有带身份证和户口本，这里都有副本，你应该带身份证了吧？”枫接着说了下去。

　　飞也有些吃惊，他刚才好像也没怎么特别刺激到林竹枫啊，怎么忽然做了这种决定？这样倒像是他来找刺激受了。

　　凄月忍不住笑起来，点点头，“那我们现在去注册吧。”

　　“凄月你答应了？”枫捏了下她的手。

　　“是，一千次，一万次，我的答案都是一样。”就算他不求婚，永远不提起，她也仍旧会坚持最开始的选择。

　　“喂！搞什么，不是说约定好分公司开到一百家才会结婚吗？你们这样是犯规哎，不要说我没提醒啊，这是毁约，会遭报应的！”飞恐吓道。

　　“谢啦。”凄月笑着说。第一，感谢他的到来让枫自己做了这个决定，第二，感谢他的提醒。

　　“嘁，就算是背约，也不用秘密到领个证就搞定吧？我去通知就近有空的人，不包括你哥，还有，最好不要通知他的父母，顺便帮你们订酒席吧，需要多少桌？”

　　“这些小事你自己决定，对了，请同事一起去吧？今天下午休息半天？”凄月抬头问枫。

　　“好啊，那我现在出去告诉他们，让他们去叫一下下面柜台的人，早点关门好了。”枫说着就笑着往外走，飞正开了门出去，门口貌似围了几个偷听的人。可能是刚才飞的进门闹得有点凶，有人有些担心吧。

　　枫突然的婚讯不止让公司内部很轰动，甚至是飞通知的人也很吃惊，清茶是最先到的，他们还在公司忙着解释的时候，清茶就出现在门口。凄月微微愣了下就走过去接自己哥哥，伸手去抱他。

　　“虽然结婚是大事，本来应该热热闹闹的办，不过，现在的情况，还是低调一点好，不会不开心吧？”清茶看她的头发真的已经到肩背了，轻轻揉了揉就放开了她，往林竹枫那边走过去。

　　“真的决定好了吗？”

　　枫点点头，还是一样会觉得清茶像个家长而不是普通的朋友，每次叫哥哥都会觉得名副其实。

　　“那，祝你们新婚愉快。虽然不能够去度蜜月，不过，凄月会好好补偿你的。”

　　“诶？”这句是认真的吗？枫疑惑地看过去，可是清茶脸上看不出取笑他的端倪。

　　“好了，先去注册，哥哥，我的户口本，在你那吧？”凄月伸手。清茶有些无奈地笑了，她还真是敢说，那种东西，伪造可是犯法的。不过，他们的户口本来就是犯法之后的成果，再来一次也无妨。

　　枫对于这个所谓的户口本也很是怀疑，但是没有去确认。凄月的童年对他来说，是一段无法介入却非常难受的过往，虽然他没有亲身经历，可是光是想像她从五岁开始一个人在一个大房子里生活，就觉得非常恐怖。没有人告诉她应该怎样生活，没有人带她去游乐场，没有人陪她吃饭，没有人在意她是不是还活着……

　　下午办完证，枫就和凄月到了飞订的酒店，虽说飞是问过要多少桌，请多少人，可是实际上，他包下的地方非常大，大家都坐下也不过就是两三桌，整个会场却足足可以放两三百个人。

　　凄月有些无语，可是没有抱怨。飞的礼物是一个誓言，还有，一个毁约，他曾经说过，想要得到她，但他还是做不到，所以拉了凄月去角落里，在她耳边说，“希望你可以做个合格的妻子，不要红杏出墙，当初的约定作废。”

　　凄月只是淡淡地笑，可能他们俩都不是介意这种事的人，但是，忽然变得认真起来，好像心里又有些感动。

　　沈曼的礼物是送给枫的，她送了一份比较实际的贺礼，直接给了枫一张大的订单。路奇把凄月画的所有画册都拿来了，他整理之后的，不同的画发给不同的人，想要别人的画像的，就自己去要。荆芥的画，他给了凄月。

　　凄月靠在窗边看以前的画，咬着下唇不说话。那些事情，仿佛都过去好久好久了，可是再想起来，却又都在眼前，都在心里。荆芥的离开，也仿佛仍旧是昨天发生的事情，心脏还会再次疼得想要尖叫。

　　可是，看到会场里的忙碌的人们，又清楚知道，这才是真实，她实现了一个梦，见证了许多个奇迹，得到了一种看得见摸得着，虽然也会痛苦但是的确存在的幸福。

　　哥哥送的礼物比较普通，可是也很特殊，哥哥说，“我是你永远不会失去也不能摆脱的人，所以送礼这种事，以后还会特别多，不会每次都很用心。”他给了凄月那只小狗，在曾经的平安夜的晚上，她让他停车，在一家商场门口抓到的那只小狗。

　　她当时想过，只抓一次，抓不到就放弃，再也不去挣扎，不去犹豫，不去徘徊……可是她抓到了，他握着她的手，抓住了那只小狗。她当时把小狗给了他。

　　凄月其实有些哭笑不得，这算是宿命吗？

　　等到酒足饭饱，同事都回去了，只剩下熟悉的人，过往的一切好像已经隔了好远，连伸长了手臂都再也够不着，只清晰存在于记忆里，可以很轻易想起和他们一起经历过的事情，陪着飞回家，晒太阳和在河边的时候其实心里特别平静。和清茶在一起看书的时候，一起散步的时候，都会觉得非常开心。陪沈曼一起经历她父亲的离世，也曾难受得肠子都纠缠住。跟路奇在一起的回忆应该算是最轻松的，记忆中是大片大片不同色彩的花朵，夏天的风掠过花丛，带来香味。而夏娜是唯一一个和枫一样一直陪在她身边的……朋友。

　　虽然打电话通知了哥、明晖还有叶子安，不过，他们没办法赶过来，礼物也不可能这么快送到。凄月考虑过后没有告知郁蕴，她想像约定好的那样，从他的人生完全走出来，再也不会影响他。哪怕有些遗憾，不过，她估计自己以后不会再需要去看心理医生了。

　　叔叔阿姨……呀，以后真的可以叫爸妈了，那边只是说了声，并没有说有在酒店摆酒。自己的父母，凄月问过哥哥，哥哥说会通知妈妈的，有空让她带着枫去见见妈妈。

　　她只是有些恍惚，知道这就是真实，还是会觉得像是蒙了一层雾气一样的梦幻。可能是太过美好，或许是太过完满。

　　“楚凄月，我送你的礼物。”沈曼走之前走到她面前，抬起手要打她。枫站在她身侧，拦住了沈曼。

　　“……”虽然可能很生气，枫还是不能说出什么重话，大家的关系看起来有些复杂，其实又很简单，谁是谁的妹妹，谁是谁的朋友，都说不清。

　　“枫，你放开她。”凄月轻声说。她知道，总有一些人，第一次遇到就会是敌人，而可以一直厌恶自己的人，相信也不会特别多。

　　沈曼一言不发，手轻轻从她脸上扇过去，“从此以后两清。我祝你们白头到老。如果你敢辜负他，就算他原谅你，我也会让你后悔终生。”

　　“谢谢。”凄月对她点个头，看来，有些说不清的憎恨，也终究是会到头，理不清的情感，可能最后会淡化。沈曼最讨厌她的时候，说不定也是最喜欢她的时候。因为她和哥哥很像吧，所以会有一种转移了的由爱生恨。可是现在，什么都在变化。

　　哥哥和嫂子依然和以前一样。沈曼和路奇却可以看得出越来越深的战友关系以及默契。她也说不上好坏，可是她非常在乎这些人，她很爱他们，在这一刻，真的想用尽全力拥抱他们。

　　她不想失去，因为无法一直紧紧抱成团，反而会变得有些难过和怅惘。

　　每个人都在和别人纠缠不清。飞问她，真的没有喜欢过吗？凄月回答他，不知道。因为当时，从来没有想过。她后来想，可能枫就是那个比较特别的人，在他身边，你会努力去思考问题，和他是什么关系，想要保持什么关系，能够成为什么关系，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想怎样生活……这些问题，和飞在一起的时候没有想过，和哥哥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想过，和路奇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想过，和所有人在一起的时候都不曾想。她是个懒得思考自己的问题的人，他们给她一个安定的生活，他们让她就那样过着自以为安宁的日子，她不用去想，她是不是非他们不可。

　　可是枫不一样，他会显得慌乱，他会流露出期待，他会用等候的眼光看着你，他会催促你去做决定。所以你要不停地想，不停地为他而想，不停地为他着想。

　　回家的路上，凄月在副驾驶座上看路上的路灯一盏盏往后滑过去，微微笑着说，“在这个世上，我现在是最幸福的人。”

　　枫在驾驶座上笑起来，凄月她有点不同寻常地夸张。

　　“其实，当初，你是看见我了的吧？在街上，在路灯下？”凄月忽然看着前方这么问他。

　　枫没想到这么久远的帐也被翻出来，“嗯……我看到你好多次，你在我前面走，无精打采的，甚至有时候感觉你都快要跌倒了。我当时在后面跟着你，走过一条街，一条街，我想，你是不希望我找到你的吧，你可能，还是不想面对，还是想要逃避。”

　　“其实你很笨啊，如果你当场抓住我，我可能就会守约的。”凄月笑着说。

　　“我知道，不过，你可能并不希望那样吧。”

　　“你以为，什么都顺着我的心意来，我就会喜欢你了吗？”凄月忍不住苦笑。

　　“不是啊，我只是……顺着自己的心意吧，当时我是想那样做，所以就那样了。”枫认真开着车，灯光在他脸上扫过去，再扫过去。

　　“笨蛋。”可能，真的是解不开的死结也说不定。她对强势的人无法反抗，可是却会反感，枫他从来不那样做，她想过很多次他会揪住她的小辫子，让她承认她就是喜欢他，可是他从来没有那样做。

　　因为这样，她反而无法抗拒，自己主动走过去，弃城投降。

　　枫停好车，过来给她开车门，凄月伸手出去，枫只好躬身把她抱出来。

　　“从这里到三楼还要经过大厅还有楼梯和走道，你确定要这样上去吗，林太太？”枫笑着问她。

　　“是，我确定，因为今天是纪念日。”

　　枫笑得很灿烂，就那样抱着她进了楼，上了三楼，然后让她在怀里开了门。他关上门才说，“凄月你好轻，最近去称体重了吗？”

　　“报告长官，没有。你可以自己估测一下。”凄月勾着他的脖子不撒手。

　　“我看你才只有三十斤，像只小猫一样。”枫带着她进了浴室。

　　“切，我是为了配合你，万一长胖了，你怎么抱得起，那不是很丢脸？”凄月捏了捏他耳朵。

　　“是，感谢老婆大人，你先洗澡吧，我去给你拿睡衣。”枫把她放在浴室里就要出去。凄月从他身后跳起来勾住了他脖子，“一起洗？！”

　　枫捂着额头笑起来，“别闹了，先去放水，身上都是酒味。”

　　“你嫌弃我？！”凄月松开手背过身去，嗅了嗅自己胳膊上，然后捂着口嗅了嗅，果然很臭。

　　“我没有，不过还是要洗澡的。”枫摸了摸她的长发，出去给她拿衣服。

　　“可以不用拿内裤！”凄月大声叫道。枫在外面一下子红了脸，什么啊……

　　结果枫洗澡的时候，凄月又凑在门口问他，要不要帮你擦背？枫还是拒绝了。

　　“那我可不可以在床上不穿衣服等着你？”凄月继续问。

　　枫的脸就没有恢复过正常颜色，虽然他的确没有喝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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