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而安

　　巧合往往带来痛苦。

　　凄月在学校碰巧遇到了以前高中的同学，虽然并不是很熟悉，可是凄月认识那个人，记忆中他和枫关系还不错，好像也是球队里的人，和其他人爱起哄的性格不同，他比较安静，凄月对他的印象仅限于此，因为他很少话，凄月觉得和枫有点像。

　　凄月正在想这些，过往的回忆也就那几次陪着枫去看他踢球，其他队员的模样已经模糊了，听到身边的人开口，凄月微微偏过头看着他。

　　“呃……”男子一下子卡住了，看着她偏过头来的迷茫神情，怔住了。

　　“不好意思，你刚才说什么，我没有听见。”凄月倒了歉想着如果问他关于枫的事会不会被人觉得她别有用心。

　　“没什么，你有别的事可以不用管我。”男子说着别开了头不再理她。

　　“对不起，我没有……如果你还有别的事，那我送你出去吧……”凄月觉得自己不会与人交往的程度在面对这一类人的时候就会更加明显。陌生而又正常的人，却不像枫那样可以对她的态度不管不问就认为她没有恶意或者嫌恶。

　　“……”男子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着凄月。对他的举动很不解，凄月也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看来她似乎对于正常的普通的陌生人的心理，无法揣度。

　　“楚凄月，说实话，从以前我就觉得你这个人很不容于人，也不容于世，对你来说我们这些人都是多余的，都是白痴弱智是吗？你觉得生活太无趣，我们都太无聊，所以当林竹枫对你表示好感，你就故意留他在你身边，只是为了调剂你无聊的生活吧？现在他离世了，你的生活重新归于无趣，因而你求死，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可是其实你终究还是期待着的吧，新的宠物会很快出现，带给你新的乐趣，然后你就可以继续厚颜无耻地活下去，将现在这种萎靡的情绪一扫而空，是吗？！”男子一口气就说出来，非常顺畅的话语好像是排练过，或者是不经大脑就直接说出来。

　　凄月一下子呆在那里，愣愣看着他，忽然觉得好恐怖，对面这个人身上有着枫的影子，说话的时候完全和枫一样，寡言少语但是一旦开口说一长段话绝对是以前已经思考过很久了，然后可以脱口而出的那种，不需要再加工的直言。

　　凄月心里一片恻然，她深知自己没有那样看待枫，对叶子安也没有那样的期待，她并不是因为对方口里说出的话而震撼，她只是单纯的害怕，如果枫也会这样想，他也曾认真仔细而客观地看待他们的过往，会不会枫也有可能这么想——她只是以他为乐……

　　如果她真的继续活着，不论接不接受别的人，只要她仍然这么生存着，枫会不会终于觉得她一直都是在……玩弄他……

　　不是这样的，她没有，她很清楚，从很早的时候就清楚了，她是对他有好感的，而且感情越来越强烈，到最后连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到了一种她也无法表达甚至快要抑制不住的地步……

　　男子看着她的表情变幻莫测，咬了咬牙，“对不起，你没事吧？”他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可是真的是忍无可忍才那样憋不住了说出来的。

　　“没……没什么，我还有点事，不招待你了。”凄月低下头说了句就摇摇晃晃走开了去。

　　男子站在树底下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出神，想着自己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点，虽然他认为那就是事实。

　　“那你又如何？就算知道她是那样的人，不也还是乞求着当她的玩具吗？呀，用你的说法，宠物是吗？”男子听到一个男声这么说着，扭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对方已经径自说了下去，丝毫没有理会他，“既然那么喜欢她，为什么又要那样说？你又如何确定林竹枫不知道她是在玩弄他的感情？”

　　男子震惊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沈清茶，当年高三突然转过来的男生，结果却成为了全校第一，几乎是整个学校的焦点人物。

　　“你不过是自私的想让她记住你，你觉得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吗？她刚才脸色苍白，真的是被你打击到了吗？你觉得她的眼里有你的存在吗？呵，那你是很高兴还是很失望呢？如果她真的在意你说的话，就不是那个不理会其他人评论的楚凄月了，不是吗？”清茶说的话很凌厉，眼神却仍旧是柔和的，甚至脸上都是带着微微笑意。

　　男子只是看着他，摇了摇头，“她…她没有。”他知道的，刚才凄月脸色虽然变得很差，也真的是被他的话震住了，可是根本无视他的存在，也就是说，并不是因为他或者他说了什么，不是因为他……

　　“如果真的爱她，就该学会用其他方式接近她，你不是一直都知道林竹枫和她相处的方式吗？”清茶安抚了一下就沿着凄月离开的方向走去。他看方位应该是去图书馆，她刚听了那样的话，清茶其实有些担心，不过，快点赶上去，就可以安心了吧！

　　飞叹了口气，从树后慢慢走出来，看着刚被训示而后又被教育的某二十几岁的大男人，“你笨啦，沈清茶的话也信！”

　　男子和飞算是有些交情，或许该说，当时那个中学里一大部分的男生都和肖俊飞有些交情，交友广泛可是肖俊飞的长处。

　　男子也叹了口气，“没什么，他说得对。”他像个笨蛋一样暗恋那个女生，可是从来没做过任何事，这么多年了唯一一件事就是下定决心来见她，想了许久只想出来这一种办法想让她记住自己，可是根本不奏效，没有考虑过办法本身就是矛盾的。他喜欢的就是那样不理人的女生，如果她变了，真的听进了他的话，岂不是不再是她了？

　　飞一脸败给他的模样，“要不，请你喝酒？”失恋这种事飞经历的次数不多，像这种暗恋了这么多年什么都没能做到的失恋，他颇为同情，至于凄月，交给沈清茶虽然不甘心，可是安全问题绝对是不用担心了。

　　“不用了，你跟上去看看吧。”男子说着就转身要离开。

　　“……其实，”背对着他，飞才老老实实安慰了别人一下，“凄月她至少是记得你的模样的，否则根本认不出是认识的人。”说完这句飞自己都觉得恶心的话他赶紧转身逃也似的去追凄月了。

　　飞一边咒骂着沈清茶的阴险狠毒还有冷血无情一边沿着他走过的路线往图书馆走去。清茶自己也知道，其实没必要那样做的，那个男生也很可怜，喜欢上根本没可能的人，什么也做不到却一直保持着那样的心情，或许比林竹枫更难过一些吧，相比起来，他可能宁愿被凄月玩弄的那个人是他自己……至少，有接触，有回忆。

　　可是，在这种节骨眼上，五月的这个长假可不是用来让他打击凄月的啊，本来时间上就已经是迫在眉睫了，再来这么一下子，准被他把凄月给逼死啊，不然气也气死了！虽然对方是不知情，不知者无罪，可是清茶真的是忍不住怒火。

　　这次清茶轻车熟路走到了上次那个窗口那里，无意外的看到凄月站在窗户前，可是她没有搬凳子，只是站在那里吹风的样子，因为很安静，所以清茶走过去后就一直站着没动。

　　飞到的时候就是这个情形，不知道持续了几分钟了。

　　他有时候觉得沈清茶太紧张凄月，有时候却又同时觉得沈清茶他谁都不在乎，他就像是一个神一样看着所有事情发生，不出手也不干涉的看着别人的喜怒哀乐，他好像都不在意。

　　飞有时候觉得他是喜欢看着别人痛苦的。

　　凄月站久了觉得有点累，回头就看到清茶，然后才看到站在清茶身后不远处的飞。她没有太吃惊，点了个头轻声叫，“哥哥，飞。”

　　飞走上前几步，和沈清茶站在差不多平行的地方，看了旁边的人一眼，然后才对凄月说，“我真的很怀疑这家伙是不是你的亲生哥哥，凄月，以他的手段，想要查到你的身世并不困难。”

　　这样的话不太有说服力，虽然很有道理的样子。

　　清茶还是带着笑，往凄月那边走过去。飞也随着他上前。

　　“无论怎样，这家伙都太冷血了，凄月，跟我走吧？”飞没有再继续深入讲解刚才发生的事，他知道没有人会比凄月更了解沈清茶的为人。

　　凄月迈开步子往飞那边挪了几步走到他身前，“谢谢……对不起。”

　　凄月说完这句话就和等在旁边的清茶并肩往外走去，默契的好像早就说好了要一起走。而事实上，清茶真的是一直都一言未发。

　　“累了吗？饿不饿，要不要去吃点东西？”清茶出了图书馆才轻声询问起来，没有讲关于肖俊飞的事。

　　飞一个人愕然站在那里欲哭无泪。

　　他其实早就知道的，明知道结局总会是这样，不管沈清茶是怎样的人，她就是会选择他，甚至不论他是不是她的哥哥，她也仍旧会选择他……可是真的发生的时候，那句谢谢和对不起都那么刺耳。

　　他觉得自己永远都是被遗弃在外的人，一旦他干涉她，一旦他逼她做选择，她就会毫不犹豫一点也不后悔的远离他。

　　“我刚才是不是有点过分？”凄月这么问了句，也没有具体说自己指的是什么。

　　清茶的笑容很真实，他高兴的事情对别人来说或许不是那么重要，甚至可能根本无法理解，只是因为他知道刚才自己妹妹做了个非常大的决定，她决定好好活下去。哪怕是站在死亡边缘的窗口，忘记曾经有过的跳楼经历，忘记经历过什么样的伤痛，她转身的刹那，就说明，她还是要活下去……

　　这样的坚强可能会很辛苦，可是，他已经满足了，辛苦一点活着并不是那么难的事。

　　“如果觉得自己不对，就照着自己的意思去做就好了。”清茶笑着回答她，她开始考虑肖俊飞的事情，以后，不会再丢下他们一个人缩在壳里了吧？

　　“哥哥，刚才我在想，其实人出生在这个世上，他们都觉得自己很痛苦，我也是觉得自己很痛苦的活着，很辛苦地努力着。他们都说，人是社会人，是由不同个体组成的团体，每个人都影响他人。我们小时候因父母而出生，然后和亲人发生联系，长大后有了朋友和爱人，我们开始独立，成为一个个体，和不同的人不同的社区不同的团体产生关联。我们都在说，他人即地狱，别人带给我们苦痛，别人对待我们的方式让我们难过，别人伤害我……可是实际上，每个个体作为我来考虑，只不过是我带给身边的另一个我痛苦，而他们同时返还给我，这样说来，不如说是我们自己带给自己痛苦。这个社会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其实是由每一个自我创造的，不是这样吗？”凄月忽然说出这么一长串话来。

　　清茶只是淡然笑着，然后眼眶有些发红，“傻丫头，就算头发剪短了点也不可以出家。”

　　凄月一下子想起来枫曾经担心过这件事，微微笑起来，“他也说过，我不会出家的，我不属于那个世界，这里有我留恋的人，有我关心的事，有我最重要的东西。”

　　“是吗？那里面包括我吗？”清茶很不脸红地问出来。

　　凄月神秘地一笑，“等我一下，马上回来，回来了就告诉你。”

　　“好啊。”

　　凄月进去的时候飞和她离开时一样，呆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已经变成了雕塑。

　　“咳咳，石化了？我搬不动你的。”凄月走过去清了嗓子这么说。

　　飞转头看着她，想了一秒然后扭开身子，“回来做什么？”

　　“我请吃饭，反正都在，就一起去嘛，不赏脸就算了，我和我哥哥二人世界！”凄月说时就往外走，几乎没能走出一步就被人拽住了。

　　“休想丢下我！”飞恨恨说着，搂住了她的腰，一脸死也不放开的表情。

　　“啧啧啧……真丢脸。”凄月这么说着却没有去拍开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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