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而安

　　圣诞过后的凄月更加沉默，不是不说话的沉默，而是沉入海底再也不打算浮上来的那种感觉。

　　“通知大家，明天元旦公司决定放假，如果要加班的请在家工作，没有加班费，提成照付。”子安下班前从办公室里出来站在门口这么说。

　　“经理明天有节目哦？”

　　大家起着哄，看到子安又往凄月那边走过去，都扭过头当做没看到。这家公司，决定放假不放假的除了公司的职工守则就是经理本人了，职工守则也是经理想改就可以改的，总结来，经理是最大的。

　　“明天来我家吧？”子安半蹲下身从下方仰视着她，轻声问道。

　　凄月本来没有理他，可是听到这句话也有些火大，他一定要这样问不可吗？什么叫做去他家啊？他们俩有什么吗？不过是喊她去做饭吧，有本事他就详细说清楚啊！

　　凄月低头看到子安的表情，叹了口气，“知道了，我会买好菜过去的。”

　　“让我接你吧，我在超市门口等你。”子安仍旧是半蹲在那里看着她。

　　凄月没有再理他，只是看着电脑屏幕认真工作，她不要再让步了啊，每次看到他那样认真的表情都会妥协，她应该坚定不移不看他才是正确的。

　　“今天可能是你最后一次来这里了。”子安这么说着拎过她手里的东西。

　　“求之不得。”凄月发自内心地回答了句。

　　“好无情啊……”子安开玩笑地说着，口气淡淡的，好像长长出了一口气的感觉。

　　餐桌仍旧是在客厅靠近厨房的地方，他这次就坐在餐桌旁看着她忙碌，然后两人秉承着“食不言”的祖训，规规矩矩吃午饭。

　　子安放下筷子的时候凄月也放下筷子要收碗。

　　“等等，有事情想说。”子安伸手过去拉住了她，让她重新坐下。

　　“如果是饭菜很好吃那样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凄月这么顶了一句。

　　“不是那样的事，有东西想送给你。”子安把盒子放到左手边，抬头却看到凄月神色恍惚根本没有看他。

　　“我也一直有事情没有和你说，今天就说清楚吧。”凄月这么说着咬了咬下唇，认真地看着子安，只是没有去看他送出的东西，“虽然我和你都很清楚，我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但是我从来没有说出来过，我想，可能有些事还是说出来比较好。”

　　子安只是看着她，她都没有留意听他说话啊，礼物也不看一眼，从来不说是不是喜欢这里的摆设和房间的格局，也没有说过对他这个人有什么想法……

　　“叶子安，我不可能会喜欢上你，更谈不上其他。关于我的事情，你或许调查过或者没有，了解一些情况或是一无所知。但是我想，除了枫之外，我不会喜欢上别人，就算他不会回来，我也不愿意承认，我被他抛弃了，所以我会一直等他，等他回来，或者带我走。无论你对我是真心还是假意，或者纯粹因为觉得有趣，你做的这一切也已经够了，可能对你自己也产生了不好的影响吧，那么不如我们说清楚，以后能够继续相处下去，用朋友的方式或者普通的陌生人之间的方式。”凄月只是看着他停也不停就说出来。

　　子安并没有完全听清，可能只听到了某些话，但是大体意思他不用听也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方式呢？”

　　“公司的签约我签到的是后年的六月七号，那时候我会离开，可能会消失也可能在某处生存下去，如果是肖俊飞的话，可能一年会有几次见面的机会吧，做一些交谈，做他喜欢吃的菜，他想要做的事情也会陪他一起，大概就是这样吧。”凄月这么说着，看到子安脸上的表情一直不变，好像根本没有在仔细听她讲。

　　“公司的签约时间到了之后就会毫不客气的甩开我是吗？那为什么不干脆毁约，赔偿金我可以免去的啊。”子安点燃了烟，仰起头看着天花板。原来当初的约定并不是承诺或者缓期，而是死刑的秋后处斩。

　　他只是在想，那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吧？刚才说第一句话之前，她叫了他的全名，连名带姓的，他只是想要单纯地为此高兴一下，让他先满足一下不可以吗？不要接着说这么多话啊，她不适合一直不停地讲话。

　　“我……是因为一开始就是我去公司求职，然后那样肆无忌惮地看着你，才会让你觉得受到了影响，事情发展到那样的情况，我只能尽量去补救，我以为我可以做到的，至少，能做到的事情我都会尽全力去做……我也有力所不能及的地方，关于枫的事情我不能退让。”凄月这么说着咳嗽起来，烟有些呛人。

　　子安直视着她的眼睛，在木质的餐桌上摁灭了烟。

　　“什么是关于林竹枫的？”子安挑起眉勾了勾唇邪肆地问了句。

　　凄月没有再看他，扭头看向另一边的墙壁，“除了亲情和友情之外的感情，都是他一个人的。”

　　“呵……”子安不可抑止地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才停住。凄月一直没有回过头，脸色有些苍白。这样的叶子安很可怕，好像要爆发之前的平静。

　　“楚凄月你不要逼人太甚！”子安忽然冷下来的声线反而让凄月安心不少，只要他不再阴阳怪气的，事情还可以继续谈下去。

　　“对不起，在这样的时候和你谈这件事，可是我也不想再拖下去。最近觉得时间越过越慢，头顶上有什么东西越来越低，空气也总是不够用，我想可能是要离开的时间了，我等不到他来接我了……如果突然消失的话可能对你不公平，所以至少想在走之前告诉你，如果约定没有能够遵守，违约金我会事先打到公司的卡上。”凄月低下头去，蜷缩着大口大口喘着气。

　　她等得好难受，夜晚再也睡不着觉，手臂上没有记忆的的划痕越来越密集，她害怕下一次一个不小心就会真的死去，虽然在不清醒的意识下死去不会很难过，但是对于被她留下的人们，她会很抱歉，至少想要和他们道别，向他们道歉。

　　子安瞪大了眼，他以前也知道她每天晚上都过得很辛苦，可是从来没有听到她说出来过……他刚才以为，她是那么自私地想要就这样撒手不管，他还在想她口里的力所不能及不过就是没有尽力为他考虑……结果一直自私没有考虑对方只顾自己的人根本就是他自己……

　　他刚才还在想，不行了，她要把他逼入绝路了……

　　子安没有说话，凄月只是那么埋在膝头深呼吸，然后坐起身，“对不起，说了很过分的话，请不要告诉其他人。”她指的当然是飞以及叶子安可能认识的和她有交集的人。

　　子安呆呆地点头。

　　“昨晚啊，我做梦梦到枫离开前最后一天的情景，那天中午我带了画板在学校里画画，夏娜来找他，说是有事情喊他一起去……我知道他们是去买戒指，开始的戒指我很愚蠢的藏起来了，就因为哥说他会给我更合适的……你知道吗，他走之前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说，凄月，我会很快回来的，在这里等我哦……叶子安，你说为什么我当时那么白痴的想要另一个戒指，那么愚蠢的说不和他们一起去，还那么天真的在那里继续画画……”凄月这么说着闭上了眼，本来虚无的眼睛也被她掩藏起来。她当时真的是那么的该死啊，以为画一幅他的素描能代表什么呢？如果真的想要表达的话直接用口说出来不就好了……相较于让他猜测，他更喜欢她直白的说出来吧？

　　“凄月……”子安有些哑然，喉咙似乎有些疼，她还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说这些，或许是因为只能对他说了吧。

　　“我当时能够猜到他是很激动地期待着我说，我会等你……可是我那时候没有想过，那会是他最后一次在我面前生气勃勃的说话，我竟然连头也没回，只顾着画画，随口应了句，哦……每次想到这里，我都会想要狠狠插自己几刀……你说，我的冷漠是不是在他心里一次次划过，就好像我现在感受到的一样……无论自己多么热情，多么的渴望和期盼，对方都是一副冷淡的模样，不因为你而做出丝毫举动……”凄月想到那个幻影，恨他的同时却又热切想拥抱他的感觉交织在一起……她也曾经无数次让枫这么痛苦吧，果然是报应啊……但是和幻觉相比，她想直接报应在枫身上啊，让他移情别恋或者失忆什么的都可以，让他对她不屑一顾冷言冷语都可以……为什么要让他再也不回来……

　　“凄月，够了！”子安再也忍不住，过去紧紧抱住了她，她的身体还在发抖，非常冷，像是浸在冰水里一样。由于冬天都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不觉得什么，也看不到伤痕，他根本就没有想过，在脱了外套的暖气房里，她却如此寒冷。

　　“不，不够，我对自己说，梦境总归是美好的，他们都是鲜活的，我看得到他的笑容还有生气的表情，对我来说都好怀念，所以，最讨厌的就是在梦里醒过来，而且发现自己像个傻瓜一样哭着……对不起和你说这些，我的外套呢……”凄月推开子安要去找自己的衣服。

　　“不要用刀了……”子安拉住了她仍旧把她抱回自己怀里，真是呆在哪里都不安全的女人，一辈子在他怀里就好了吧，就不会担心把她弄丢了……

　　“可是为什么会痛苦呢……”凄月抓着子安羊毛衫的两侧，喃喃说着，“明明在梦里是特别快乐的，但是每次都会痛醒过来，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构造有问题……”

　　“那是因为，你知道他不在了。”子安轻声说着安抚地拍着她的背。她说了这么久，竟然一直没有落泪……记忆中她在梦里哭泣的画面自动浮现，子安叹了口气，她是不是太坚持了一些，晚上回去又会这样重复另一个梦境，哭到意识模糊然后弄伤自己吗……

　　子安没有再刺激她，如果又说些就承认吧，他根本就是不在乎你所以才抛弃你的……这样的话，可能她真的会崩溃掉吧？虽然说或许对自己有利，让她认识到现实也是接受他的一个途径吧，可是根本不想那样做。子安有些明白那些大男人们为什么一个个都不敢自作主张地靠近她了，或许是明白自己做不到吧，让她清醒或者对她严苛，都办不到……在她身边了解到她承受的痛苦，就只会想要对她更加温柔……

　　凄月啊，拿你怎么办才好？

　　不过，子安有些开心，她会和他说这种事，就算是因为只能和他说，也算是一种进步吧，如果她慢慢地能够接受他，就好了。

　　“今晚留在这里吧。”子安低头咬着她耳朵轻声说。

　　“……”凄月已经冷静下来，伸手去推他，开什么玩笑，她没有那种爱好。

　　“我绝对没有其他的心思，我可以睡沙发！”子安赶紧举双手做发誓状。

　　“不要。”凄月说着要动手收拾碗筷。

　　“不用了，反正也不会带走了。”子安按住了她的手。

　　“那我先走了。”忽略他说那句话时的难受，凄月这么说了句。

　　“我搬到新家后，搬过来和我一起住怎么样？”子安提出第二个会被绝对否决的提议。

　　“不要。”凄月果断地开门离开了。刚做了那么丢脸的事，他提什么都会惯性否决的，就算他刚才说，你回家吧，凄月也会立刻回答，不要……吧？

　　但是，他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啊，她是真的绝对绝对不可能接受他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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