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而安

　　邂逅：初次的遇见，完美的第一次。

　　整整一个九月，凄月都没有受到任何骚扰，叶子安似乎是彻底放弃了一样，根本不来打扰她，而且其他事情都还是和以前一样，遇到也会像和其他员工一样打个招呼。

　　虽然现在就放松警惕还太早，但凄月绷紧的神经总算是稍微松开了些。如果能就这样相处下去，她也不会有丝毫怨言的，还会祈祷事情就此打住，再也不会恶化。

　　对她来说，他想要接近她就是事情的恶化。

　　子安的沉默或许真的有一部分是想要放弃，说不定就会出人命的事情，他不太想尝试。如果他真的只是心血来潮，如果他没有守护她一生的信念，可能就此打住是最好的决定。

　　只是，真的能放弃吗？

　　他一个月都没有做任何多余的事，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挣扎的样子，他只是不停想起那天矢夕照说的话和说话时的表情。

　　“对你负责和对凄月负责，我要提前警告你，如果没有决心照顾她一辈子，就不要接近她了。让她伤心的代价绝对是你付不起的，内心的谴责也是你无法承受的，那时候的你可能会成为她自杀的契机。”

　　这么严重的话从那样严肃表情的夕照口里说出来，他也不能不当真。

　　“还有一些事情不能告诉你，关于她父亲，我只能说还在人世，除非将来有更进一步的需要，否则就没必要告诉你了。”夕照最后以这句话结束，再也没有多说一个字，像是累了一样，闭着眼看都不看他一眼。

　　“我知道了。”对凄月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是什么也不知道，想要知道，而此时，真的知道了某些事，反而更加茫然，好像知道得越多，反而越觉得什么都不了解。

　　那样纯真的感情，原来在这个世上还当真就这么存在并发生了。

　　明明她不是那样简单的人，可是在那个男生身边，就当真是随着林竹枫情绪变化而变化的普通女生吧？叶子安知道，她在自己身边绝不会出现那样的情况，因为从一开始接触的时候，他就已经让她有了警觉。

　　他现在的悔恨，或许就和飞高中时候有过的想法一模一样。最开始的轻率在后来再也无法补救的挫败感。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飞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遗憾，只是可能错过了和她相恋的机会。

　　已经成为现在这个样子，飞也无能为力。

　　如果子安知道事情会按照和飞的情况就这么类似的发展下去，他一定会整晚整晚祈求，回到最初和她相识的时刻。从头开始，先了解她的情况而不是自以为是的只看她的性格就决定了相处的模式。不会去嘲笑她可笑的初恋，也不会去讽刺她的前男友，更加不会让她从一开始就回避他……

　　用任何方式都好，都好过现在这样。

　　十月初的时候，凄月请了假，子安有些奇怪，时间很诡异，并没有节日在附近，若说是十一假期的话，她难道是要旅行？

　　这次脑子里一片空明，想了一个月都没有能下定决心，这次却是毫不犹豫就选择了跟上去。她好像仍旧是回C市，没有和上次一样买两张票，而是很安静地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因此也就没有把周围的人吓走，反而吸引了许多人注目的视线，子安也一直看着她，好像和身边那些男人没有区别。可是，他稍微有些不舒服，看到别的男人注视她的视线。

　　这次她下车后进了旅馆，住了一晚，他也住在了隔壁。

　　晚上没发生任何奇怪的事，但是他总感觉她没有睡觉，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第六感。

　　凄月第二天就去了F中，闲逛了一圈，最后绕到了生物园，在门口发了好久的呆才慢慢走进去，树木也在成长，只是郁郁葱葱的感觉不变，当初的记忆不变。

　　凄月走近第三个石亭的时候很诧异居然看到了熟悉的人，虽然和以前比起来，成熟了许多，女人味也增加了许多，但还是可以认出来。

　　“凄月？”对方已经站起来这么确认了句。

　　“田苜蓿吗？”凄月想着，还真是巧，他们出国后，枫只是偶尔提起楚迟的事，好像是刻意要告知她，楚迟和苜蓿之间没有任何问题，相处很和睦之类的。

　　“真巧呢！那个，你为什么会来这里？”苜蓿笑容比高中时更开朗了许多，因为过得很快乐吧？

　　“嗯，是好巧。”凄月这么回答着，坐下了，对面的人也跟着坐下了。

　　“凄月你也听说过学校的那个爱情传说吧？所以才会来这里是吧？”苜蓿说着看了看亭子四周的石柱，到处都是情侣留言的石亭，俨然已经成为F中的一处人文景观，只是尚未开放罢了吧。

　　“爱情传说？”凄月有些奇怪，莫非枫当初是因为这样才选了这个地方吗？不过仔细想想，以他的性格来说可能概率更高的原因，只是碰巧……

　　“是啊，在学校建校不久的时候，因为第一次提供出国留学的机会，结果导致了一对情侣在这里自杀殉情的事情。非常美丽的爱情故事，但是学校图书馆可以查到确切的记录的哦。当时的年代，早恋是绝对禁止的，门第观念也很强，由于女方家庭情况和男方相差太大，而男生放弃出国的机会也让家里人很是不满，虽然他们也可以就自费出国，可是如果两人在国外继续交往的话，只会让家里继续反对。最终，没有办法在一起的两人，相约在这里双双自尽了。”苜蓿说着故事的神态充满了向往，仍然可以看到女生对美好爱情的憧憬，就这方面来说，凄月有些羡慕。

　　“是因为这里是邂逅的地方吗？”凄月这么问了句。

　　“诶？凄月你果然听说过的吧？就是这样啊，很凄美的爱情故事吧？”苜蓿这么说着笑起来，在她看来，枫和凄月之间的故事，比这个还要曲折悲伤。

　　凄月摇摇头，这种故事，枫不知道的话，谁会来说给她听。

　　她只是回来这里看看，虽然这里是整个学校留下最多痛苦的地方，却也是留下最多快乐感觉的地方。第一次接触他，对他起了好奇之心，然后又发生了许多事。

　　“对了，楚迟呢？没有一起回来吗？”凄月好像是不经意问起。

　　“当然是一起回来的啊，因为打算回来结婚，所以……凄月你要来参加吗？”他们还要在婚后出国继续读研，时间上就是最近几天，如果凄月没大事的话，来参加也来得及。

　　“不用了，祝你们白头到老，礼物的话可能就没办法了。”凄月摸了摸口袋，自己竟然是身无长物。

　　“礼物就不用了，如果你能来就是最好的礼物了！迟他刚才遇到一个以前的同学，所以送别人出去了……哎，回来了。”苜蓿没说完就看到楚迟出现在竹林旁边。

　　楚迟看着竹林某处发呆了一会，然后走过去，和凄月打了招呼，忍不住就露出伤心的表情来。枫的事，凄月现在的处境，他都很担忧。

　　不过刚才看到的那个人，让另一件事变得更为急切，“凄月，你现在，还想着枫吗？”他没有问得太过分，只是从最基础的层面上来追寻。

　　“……”凄月睁大了眼看着他，楚迟不是这么无聊的人，问这种问题是为什么她可以猜到，但是就他的身份，问这样的问题好像有些奇怪。

　　“我是说，你有了新的男朋友了吗？”楚迟看向叶子安站的地方，子安只好走出来，望着凄月出神。

　　凄月也惊呆了一样看着他，对视了良久，凄月慢慢朝他走过去。她能够感受得到，他的情绪波动，他的悲伤和他的期望……她不认为自己可以抚平或者帮忙，但是，就是无法无视……就好像对当初的飞一样，能感受到他的孤单，即使认为自己做不了什么，也无法让自己就这样什么也不做。

　　还有一步之遥，凄月停住了，她甚至可以看到他眼里快要涌出来的眼泪，如果他真的在这里哭出来，凄月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对他不过问了……若是他用了真心，她真的可以回报得起吗？没有这样的决心，似乎就不该重复相同的错误……

　　凄月转身的瞬间被叶子安拉住了，他没有理会还在当场的楚迟和苜蓿，紧紧抱住了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凄月推挡了一下，然后松开手，慢慢回抱。

　　明知道一旦发生这样的事，就再也无法挽回，她还是做了……而且还在这个地方……

　　楚迟和苜蓿从旁经过，两人眼里都是一样的悲伤。凄月以为他们是出于枫的朋友的身份，认为是她背叛了，变心了，所以有些难以接受吧……但是至少，他们可以对她放心了，她要是有了男朋友，就会好好过日子的吧……

　　只是她不知道，楚迟和苜蓿在美国，早已得知了枫所在的地方，他们在等枫醒来。虽然他们答应了不会告诉凄月这件事，但是……看到她真的投入别人的怀抱，那样的问题好像已经多余了……

　　苜蓿为此难过了一整天，眼泪流个不停，为了枫，也为了什么也不知情的凄月。

　　凄月顺着子安的背，感觉他像个小孩子一样低声哭泣着，自己的泪水也忍不住滑落。为什么他总是挑在这种地方，好似她睁开眼就可以看到枫的责问和悲伤。

　　十年前的那个夏天，子安的哥哥因病去世，他在暑假里提前返校，回到了空无一人的学校，曾经在这个石亭上趴着哭泣，一直一直度过一个人的整月，他竟然没有死去，反而好好的活了下来，他那时就决定，一定要成功给母亲看，一定要让母亲看到他，对着他微笑……

　　那时的他，已经知道自己出生的意义和原因，只是因为哥哥有先天性的心脏病，有了优秀的哥哥的母亲并不想要另一个孩子，父亲也不太想要有两个孩子，家族的事业只需要一人继承。母亲的想法是再生一个孩子如果可能的话可以换心脏，父亲的想法则是即使手术无法达到还可以有一个继承人……

　　没有人爱他，没有人想要他成为这个家的一份子，他只是作为备份存在，作为另一个人生存的机会和另一种无可奈何时的备选……

　　这样生存着的他，本来还能坚持下去，可是哥哥的离世让他对母亲失去了任何意义，父亲也只是需要他继承事业，对他能做到什么地步并不期待……

　　他们从来都不认为他是否优秀有什么区别，可是子安仍旧是想着，如果自己能够成功，母亲和父亲会看他一眼，对他点头的……他这样的期盼着那一天的到来。

　　靠着这样虚无的梦想，子安坚强的活下来了，然后一步步实现了当初的梦，只是，母亲离世了，父亲更加忙碌了。他的离家才让父亲稍稍有些关注，偶尔派人来和他交涉，让他回家接受家族的事业……

　　但是，那样的东西，和他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

　　他真的是他的父亲，和不是他什么人，又有什么区别？

　　“凄月，你说为什么，我还活着……为什么……”没有任何支撑下去的理由，他却还是活了下来，他自己都想不明白这件事，难道是真的对自己创办的公司有了任何的感情吗？当时的拼命完全是因为母亲的离世而转移的悲伤……

　　十九岁到二十四岁的人生，在没有遇到她之前，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活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难道真的期待着，有一天，父亲会为了接他回家，亲自来见他吗？

　　这样的奢望，早在十九岁离家的时候，他就应该明白，这样的事情绝不会发生，他的幻想不可能成为奇迹发生的理由……

　　凄月的眼泪也止不住，听到这句话同样也是一怔，她也不知道答案……为了哥哥吗？还是为了可能会回来的枫，或者仅仅为了那些回忆和怀念……

　　他们都曾经在一个人独处的夜里，不停不停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吧，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而出生，为什么被遗弃，为什么……这么痛苦的活着？

　　和他一样的她，无法安慰他。

　　只是拥抱着她，子安却觉得得到了莫大的安慰，他想，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在这世上了，应该——只是为了遇见她吧……虽然这样的想法非常不切实际不符合他的人生观，但是，偶尔这么想，是不是会比较幸福？

　　凄月，成为我活下去的理由，同时，为了我活下去，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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