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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黑潮（下）
西泽尔对路克说：“你退下，这件事情当作不知道，等他们先提。”
路克点点头退下，十七小心翼翼地瞅着西泽尔的动静，挪到桌边拎起铜制的长颈水壶，“我渴了。”
西泽尔瞥了他一眼，十七手一长，将他空了的杯子勾过去：“借你的杯子。”说着舔舔杯沿倒上水，西泽尔说：“冰水，别喝。”十七弯起眼：“我还以为你又生气了。”十七凑过去摸他的脸：“能不能笑一笑？你笑起来的时候迷死人了！”
西泽尔挡开他的手：“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说一句真话？”
“我说的都是真话!”十七摊手，西泽尔眉尖微蹙:“那你告诉我，你为谁受的伤？谁能拿着你的枪又伤到你？”
十七一时间无法开口，西泽尔表情讽刺：“七十九个黑潮月，塞壬沉眠海底的时候，七大洋的妖怪都进入了蛰伏期，你知道刚才‘鹰眼’的消息意味着什么吗？”
十七咬嘴唇，“伊苏他……”
西泽尔按住他的嘴唇，修长的手指冰冷，柔软的指腹抵着下唇，十七有些留恋这样的触感，西泽尔却不顾他的意愿移开了手：“我最恨被人欺骗，却容你骗了我一次又一次。”
“我对你要求不高，我现在只问你几句，你别说假话，认真回答我，好不好？”
翠绿的眼逼视十七的瞳孔，十七慢慢点下头。
“你其实记得伊苏，是不是？”
“……”十七眼角瞄向别处，西泽尔音调不变地重复：“是不是？”
“只有一部分而已……”十七瞄了西泽尔一眼补充：“很小的一部分！”
西泽尔没有回应他，继续问：“你原本在夏宫等我，听说他在王城便去找他，是不是？”
“不是！”脱口而出，否认得干脆，十七却不知接下来如何解释，西泽尔了然一笑：“后来又是谁刺伤了你？”十七被他问得一窒：“不能告诉你。”
西泽尔不怒不叱：“好，那你告诉我，是不是和伊苏有关？”
“……”十七被一个个卡在难堪处的问题搞得心慌意乱，他不知道如何止住西泽尔越来越飘忽的语气和眼神，只听西泽尔轻声道：“是，还是不是？”
“是。”
一时静默无言，色彩浓重的帘幕之间只有香雾袅袅，西洋杉、顿加豆和琥珀的香气沉淀下来，凸显出一种强烈的郁卒感觉。十七想触碰就在身边的这个人，却又不敢靠近，西泽尔抬手拨了拨黄铜的炉子，旋上四面的气孔：“一开始你就不愿意让我知道你的过去，是不是？”他没要十七的回答，语气淡悠悠地：“那么我最后问你一句，今后，你是不是依旧忘不了他？
“我若逼你不见他、不念他、不想他，你做不做得到？”
十七嘴唇有些发白，手有些慌乱地放在桌面上移动，不经意碰翻水杯，咚的一声，西泽尔淡淡看在眼里：“你真心回答我。”
用力掩饰指尖的颤抖，十七扶起杯子。
西泽尔不出声。
十七终于吸了一口气：“忘不了的。”一抬头，西泽尔眼神变了，凶狠得像是狮子一样的眼睛，十七鼻子发酸：“可我是真的喜欢……”
“闭嘴，我不要听你说这句话。”
“我容不得你把我和那些人混作一谈。”
“你忘不了也好，不管怎样我都不许你再见他，你只能和我在一起。”
“从今以后任何其他人你都不能碰，不论你和多少人有过关系，只有我一个人和他们都不同。”
十七不再做声，喉咙发痛，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他忍不住想苏为什么又要回来呢？不回来的话一切都很好……可是刚一想起这个人，却有一股热流滚进胸中，十七又一阵叹息。
西泽尔没有说什么就走了，十七跟出几步，看他往金星宫去，王城的天空依旧阴霾，远方的海面上风暴经久不息，空气中充满了海藻和被翻搅上来的深水植物的气味。
高大的花树矗立在微风中，被雨水打落的大朵白色花瓣飘在水面上，十七站在走廊上：“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出来打个招呼？”
话音刚落就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一个人忽然架着腿出现在栏杆边，手里拎着一串葡萄，一个个掰着。
那人穿着深黑色的一身，一对尖尖的白嫩耳朵上钉着一排亮闪闪的钉子，吃葡萄的时候露出细细的牙齿，鼻子翘翘的，看向十七的金色线状瞳孔充满着不善的味道。
一条黑龙。
一条帅帅的黑龙。
一条人形的帅帅的黑龙。
一条好几千岁幻化成人形的帅帅的黑龙。
……
吧唧一声，一个烂葡萄砸在十七的脑门上，十七咧嘴笑：“小黑鸟儿？”
夸嚓。
一整串葡萄砸在了十七脸上，十七嘿嘿两声。
人形的黑色魔兽冲他龇牙，哼了一声，“有人找你，不是我，是他们。”
花园的那一头，几个穿着鲨鱼皮斗篷的人渐渐走近，为首的一个站在廊下，揭开兜帽露出蓝紫色罕见的及肩卷发，眉目俊秀，同色的眼睛抬起：“好久不见了，十七殿下。”
“法蓝长老。”
法蓝身后几人纷纷解开斗篷，向十七微微颔首。
十七笑笑：“你们都回来了。”
法蓝点点头：“我们一直在等陛下醒过来。如今复国在即，所有人都回海面了。”
十七抠抠眉毛：“那个我……”法蓝直接截断他的话：“陛下回来了，您不去见他么？”
十七卡壳，那边翘着脚坐在栏杆上的黑色魔兽翻个白眼：“笨十七，人家塞壬这是专门派手下来抓你了，你是想逃呢还是怎样？”法蓝等几人向十七微微欠身：“陛下等你去见他。”说完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十七的脚像是钉在地面上一样挪了半天挪不动，末了他问：“你们陛下现在在哪？”
法蓝说：“在等十七殿下。”
十七一脸尴尬，那边黑色魔兽吹口哨：“十七呆，不想去就说不去，让塞壬去见魔王陛下多好。”
十七一愣：“你说啥？”
法蓝脸一黑，对黑衣的魔兽道：“请安雅殿下不要随便说话。”
黑龙哼了一声：“我没有随便说话，你们陛下明明就是去见那个小变态去了。”说着他鄙视地看了十七一眼：“笨十七，你配不上塞壬，趁早别去打扰他们发展感情了。”
十七大喜，忙不迭地点头：“好的我不去了！法蓝长老，你们就说找不到我啊！”说着奔过去拽起黑衣魔兽，“小黑你真好！”法蓝还来不及说话就见十七飞也似的溜了，而法蓝身后的几个长老皱起眉：“大人，陛下现在真的在帝王殿吗？”
法蓝眼神一暗，冷冷地说：“陛下去帝王殿是为了肃清族类。”
……
菲斯特用手在狂躁的莉亚后颈处捏了一下，失去神智的小人鱼终于安静下来，昏在他的怀里，莉亚脸色惨白，满头虚汗。昏迷中还断断续续地呢喃不停。
菲斯特将他交给一旁高大的近侍，一个人往帝王殿里走去。
雨停了。
打湿的紫色纱帘静静垂着，一场巨大的风暴才刚刚过去。七海之上咆哮的黑潮正在进行，新大陆所有的航线陷入了停滞。
菲斯特微微弯起眼，轻轻抬手，帝王殿的大门缓缓打开，一股浓重的腥味扑面而来。
跨进去，地面血水肆流。
一路往里走，两旁的水池中盛着白嫩的肢体，海藻一样鲜艳柔软的发四散漂浮。一具具裸|露着狰狞伤口的尸体，前不久都还是他漂亮可爱的宠物。
金色的水池中盛满一池红色的液体，微微荡漾，池边还有几只将死未死的人鱼捧着自己的喉咙，辗转挣扎。
菲斯特眼神中浮起类似于笑意的颜色，站在水池的这一边，朝向对面王座的方向稍稍仰起头：“没想到你醒后第一个就来见我。”
金发的塞壬侧身半躺在王座上，长发从扶手边流泻而下，他一只手支着下颚，睫毛抬起，和额上相映生辉的紫水晶眼眸投向菲斯特：“菲斯特、陛下。”清澈的声线带着笑意，半份慵懒混着半份嘲讽。
菲斯特顺阶梯慢慢走上去，一面微笑一面说：“一来就这么大的场面，一个暗示就杀光了我所有的小美人们，真是你做得出来的事情。”
伊苏淡淡道：“不过是肃清族类罢了。”
菲斯特走到王座前，双手撑在伊苏身侧，银发从肩上滑下，意味深长地：“我以为你是看到我这么多情人……”
“你想多了。”
伊苏轻轻拂开菲斯特的头发，银色发丝滑过指尖冰凉一片：“让我的孩子成为奴隶，成为玩物，你故意这么做，不过是逼我动手而已。”
菲斯特遗憾地摇头：“无论我做什么都不能让你现身，而十七一旦抱了新人在怀，你就忍不住了。伊苏，他和别人好上你就出现，不觉得你自己很可笑？”
伊苏微微点头，语气也是略带惆怅的：“我也觉得可笑，我爱他，有些事情身不由己。”
菲斯特大笑出声：“在我面前你还要演这一出做什么？你看看这满殿的血和尸体，再看看七海之上的黑潮和风暴杀了多少人……你用这种语气说话是不是太讽刺了点？十七他从来不知道你这一面吧？若是他看见这些会怎么想？若他知道你心里一直都是怀着什么阴险的想法，他还会不会和你一起？”
月牙儿眼睛弯弯，暗红色的瞳孔流转着葡萄酒一样美丽的色泽，伊苏不否认，菲斯特更笑道：“我将这些漂亮尸体都剥了皮，晒上十天半月，给十七看看，到时候便说是你送给他的可好？”
伊苏微微侧身，换一边手支起下颚，淡淡一笑：“你倒还是和原来一样变态。”
菲斯特云淡风轻地回他：“我变态，你比我更变态。”伊苏仿若未闻，眼尾紫色的鳞片泛着妖冶的光，菲斯特微微抿嘴：“伊苏，其实我们才应该在一起，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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