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听说我是你媳妇？

　　元娘穿过红珊瑚串珠帘，一抬眼便瞧见里头六七个婢女围着端坐在镜妆前一身大红喜服少女。

　　浓如墨深的乌发被尽数梳至头顶，乌云堆雪一般盘成扬凤发髻，两边插着工艺精湛的凤凰六珠长步摇。那金丝流苏上细细密密地点缀着细碎的红宝石，行动间点点红光细闪。

　　一向不喜涂抹脂粉的迦南，如今黛眉轻染，朱唇红艳，两颊胭脂晕扫开来，白里透着红粉。眉间贴了花钿，平日里英姿飒爽的明媚妆点成了让人无法抗拒的娇媚。

　　锦茜红妆暗花缂丝广陵大袖衫，边缘满绣金线鸳鸯石榴图案，外罩一件品红双孔雀绣云金璎珞霞帔，那开屏的孔雀姿态舒展，活灵活现，确是多年经验的绣娘精心绣制而成，价值千金。大红色缎彩绣双花鸟腰封下，云鹤销金描银的十二幅留仙裙，裙面上错落有致地绣着百子百福的精美花样，裙摆处镶缀着金丝串绿豆大小的珍珠，行走间稀疏有嘀嗒声响，甚是好听。

　　“元娘，你来啦。”倒腾了一早上的迦南昏昏欲睡，见到元娘过来，总算是提起劲儿来了。

　　“这不是给你添妆来了嘛。”元娘坐在迦南的身侧，细细看着眼前的姑娘，果真是不一样了呢。

　　“怎么样？还成吗？”迦南站起来在原地转了一圈，笑嘻嘻地问道。

　　“太好看了！你是我看过最好看的新娘子。”元娘凤眸透着欣赏，不吝赞美地道。

　　“这身嫁衣还是我娘当年给我备下的。十四拿去让人稍稍改了尺寸。”迦南很是珍重地摸了摸身上的霞帔，道。

　　“我想姨母泉下有知，定是很欣慰你穿上了她给你备下的嫁衣。”元娘牵起她的手，稍稍用了些力握了握，道。

　　“我想也是。”迦南深吸了口气，扬起了自信的微笑。

　　“姑娘，差不多要盖红盖头了。”请来的全幅人瞅着时辰差不多了，上前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元娘也不好再待在这儿碍事，点点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起身出了屋子。

　　红锦的地毯早就铺设妥当，两边站着穿着喜庆的婢子，每个人的脸上都漾着喜气洋洋的笑容。元娘还不想去宴客厅，带着珍儿往花园走去。

　　蔚然的绿树成荫，相互交错着枝蔓，有阳光透过错落的枝叶洒下金辉点点，映照在地上斑斑驳驳。每一棵树都裹上了红绸布，树木与树木之间都系上了红纱幔，无风时静静垂落，起风时，像极了云间红团，上下翻滚飘动，十分灵动。还有那用红绿绸缎折成的缎花，十步一朵，悬挂在廊下的红绸幔上，更是喜庆洋溢。

　　“雅川，无论如何你也要帮帮我。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正走着，就听见廊下传来了急切的声音。

　　“瑾纯，这事儿，我如何帮你？一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是当日花家抛绣球觅良婿，众目睽睽之下你亲手接住了那三姑娘的绣球。这板上钉钉的事儿，你寻我帮忙，如何帮得了？”陈嘉逸手上的扇子一收，双手往外一摊，着实是爱莫能助的模样。

　　“那，那绣球真不是我，不是，我真不是，那日我与你有约，正好经过，那街巷人头攒动，我实在是没办法，下车步行过去，哪知正走着，一个蹴鞠来势汹汹朝我面上砸来，我这，手一挡，那绣球便落进我手中了。我，我哪里知道花家在选夫婿，若是知道，我那日定是不出门的。这，这是无妄之灾啊！”郭璞抓耳挠腮地分辨道，一脸我真是冤枉的表情。

　　“那不管如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我哪里能干涉得了。”陈嘉逸摇摇头，没得办法。

　　“这样，你，你去跟我爹娘说，我与花家三姑娘命格不合，无法婚配。成不？”郭璞这是病急乱投医，胡言乱语了都。

　　“瑾纯，我是吏房不是官媒所的冰人，我这空口白牙地说，不要说令尊，就是街上六岁黄口小儿都不信。”

　　“真的没有办法了？”郭璞欲哭无泪地道。

　　“瑾纯，我听闻花家三姑娘样貌出众，为人谦逊有礼，且才华横溢。确是个难得的佳人，你为何如此抗拒呢？”陈嘉逸很是不解地问道。

　　“唉！你不懂！花家财大气粗，世代豪富，不比我们这些世家子弟差。这没错。可，你知道只花家有药材宝山，天材地宝应有尽有。却不知，花家自起家以来都是女子当家的。”

　　“女子当家有何不妥？咱们不也出过两代女官家，治国太平，百姓安康。”

　　“你，你不懂，花家虽在京都落脚数十年，但根基一直在华景城，一旦成为了当家人，便要常驻华景城。华景城与我们这不一样，男子主内，女子主外。换而言之就是男子相夫教子，女子在外行走。这，这，我堂堂七尺男儿怎能困缚于后宅。且，我听说，生下的子女，子为父姓，女为母姓。那，那我有何颜面见宗族众人？”

　　“这，你听闻花家家主有意立三姑娘为下一任当家人？”陈嘉逸想了想，道。

　　“这倒是没有。”郭璞很是诚实地摇摇头。

　　“那你操心什么？”

　　“不，不是，你也知道，样貌出众，为人谦逊有礼，且才华横溢，这很可能就成当家人人选。”

　　“瑾纯，你呀，人在其中理不清了。花家其他，我恐怕一问三不知，但是花家当家人历代以来都是秉承着神农尝百草的精神，花家当家人必定通识药理，熟识她们花家圣山上的千种草药。你可听闻三姑娘熟识药理？”陈嘉逸提出关键性的灵魂一问。

　　“那倒是没有。”郭璞又摇了摇头，道。

　　“那不就行了。且你们如今还未成婚，你便忧愁着生子问题。是不是为时过早了？不是有句话说得好，船到桥头自然直。一切顺其自然吧。”陈嘉逸用扇子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两人正说着，外头就是一阵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想是新郎官上门了。

　　作为两位邀请来的观礼宾客怎可偏于一隅躲清闲，郭璞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与陈嘉逸一同往宴客厅快步走去。

　　元娘略略等了等，终是没有去迦南的院子，而是往宴客厅走去。

　　与相熟的娘子闲聊一会子的功夫，便见南宫启一身大红直裰长袍，袖口满是玄纹金绣，腰间绑着朱红金丝云纹腰带，黑发束进镶碧玺鎏金冠内，简洁而明朗。健硕的身子挺得笔直，脸上的麦色养白之后整个人显得丰神俊朗，许是第一次顶着众人目光走进宴客厅，他脸上挂着几丝不自然的僵硬微笑。

　　与岳父岳母彼此寒暄过后，再与众人点头示意。不一会，盖着红绸巾的迦南被豆蔻扶着缓缓走来。

　　两人听了父母教诲，敬了茶，媒人托着红绸，一手交于南宫启手中，一手交于迦南手中，两人牵着红绸，拜别了长辈，迦南的堂哥将迦南背起，一步一步地将她背到花轿下，媒人小心扶着迦南上了花轿，喊了一声起轿！

　　锣鼓唢呐齐齐响起，那站在两旁手挽花篮的婢女，抓了一把花瓣朝天上掷去。迎亲队伍边在漫天花瓣飞舞的中，香气弥漫，站在道旁的百姓喊着吉祥祝福，队伍中有提着喜糖铜钱干果篮子的婢女，听到吉祥话便会朝他们撒去铜钱干果与喜糖。那些个百姓更是卯足了劲儿喊着百年好合一类的祝贺词。

　　这明媚晴朗的好日子，这漫天红粉的醉人颜色，还有那人潮挤挤的高声祝贺，看在多少闺秀眼中，心中油然升起一股对未来的憧憬。白色骏马，翩翩公子，红妆花轿，满城皆高声贺新婚。

　　“娇娇儿。”不知何时站在元娘身旁的陈嘉逸侧头轻唤了她一声。

　　“嗯？”

　　“可是羡慕了？”陈嘉逸嘴角弯起，语气中带着几分调笑之意。

　　“嗯。”元娘的凤眸弯弯，笑意融融地坦诚道。

　　“日后……”他的话语刚起，一阵噼里啪啦，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炸响，将他说的话湮灭在其中。

　　“哥哥，你方才说什么？”等鞭炮声停了，元娘捂着耳朵的手拿下，朝他问道。

　　“没什么，进去吧，开宴了。”陈嘉逸轻声催促道。

　　元娘点点头，带着珍儿往招呼女宾的花厅走去。

　　“日后我以江山为聘，迎你坐上天下最尊贵的位置。”陈嘉逸看着元娘轻快地背影，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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