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青花

　　赵春雨回到宿舍，拿起手机，看到李姗姗10分钟前发来的信息：“春雨哥，接触、联系人表格我已经做好，发给你看看。嗯，已经发给陆警官了。”
　　“好。休息吧！”
　　“嗯，你也休息。”李姗姗的回复马上回过来了，估计一直拿着手机等着赵春雨回复。
　　赵春雨点开李姗姗发过来的文档，从上到下快速浏览一遍，没有发现他心中的意料人物。放下手机，拿到桌子上充电。然后关掉桌面上的台灯，在沙发上盘坐了20分钟，再静静地把右手从手指到肩膀按压了两遍，似乎没感觉到什么特别问题。
　　接近凌晨4点30分的时候，外面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雨，赵春雨在簌簌的雨落声中醒来。他没睁开眼睛，继续躺在沙发上假寐，专心听着雨声。稀疏的雨下了几分钟后，转作哗啦啦的大雨，不过也只下了十几分钟，然后又转做声音微不可闻的细雨，继而完全停止。今天一定是个艳阳天，他心里想到。
　　这时，桌子上手机传来微信的消息提示音，他起身看看床上的钱多宝，依然沉睡，好好睡吧，春天本就是一个睡觉的季节。他走到桌前，轻轻挪开椅子坐下来，拿起手机，点开微信。“荼蘼花开”也就是陈超发过来的消息：“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看着这再也熟悉不过的诗句，他一时不知道回复什么。静默了一会儿，他想起刘长卿的《别严士元》中的最后两句：“东道若逢相识问，青袍今日误儒生。”这首诗好像也是写春天的，他找出全诗，默读了两遍，然后发给“荼蘼花开”：“春风倚棹阖闾城，水国春寒阴复晴。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日斜江上孤帆影，草绿湖南万里情。东道若逢相识问，青袍今日误儒生。
　　陈超发给赵春雨信息后，就一直没再合眼。对方没有像上次那样马上回复，但她却肯定对方一定会发过来，果真，没有让他多等，大概4分多钟的样子，赵春雨的信息回过来了。凡是读过唐诗的人都读过这首诗，她当然也不陌生。看到这首诗，陈超首先觉得“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这两句诗有些味道，和她发的“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有异曲同工之妙。但随即注意到最后两句：“东道若逢相识问，青袍今日误儒生。”她仿佛一下子就明白了赵春雨现在的心境：“寂寥、彷徨、迷惘。”
　　她想了想，继续发信息：“今天忙什么？如果没有安排，能否见一面？”发送出去后，担心赵春雨会拒绝，赶紧又输入“有事情咨询”发过去。
　　赵春雨的信息回得很快：“与朋友约好去看展览。”
　　“什么展览？”
　　“名门世家拍卖公司的春季拍卖会拍前展览。”
　　“我能去吗？”
　　“拍卖会又不是我办的，你想去就去。”
　　“我是说，在拍卖会场见面，不影响你和朋友？”
　　“没啥影响。”
　　“哦，那会场见。”片刻，陈超又问：“你们几点到？”
　　“我们十点出发，大概十点半到。”想了想，赵春雨问：“地址知道？”
　　“知道，以前去过。”
　　5点22分，现在起床还早，赵春雨继续躺回到沙发上，发现全无睡意，还是起身上到屋顶。太阳已经从地平线抬起了头，朝霞辉映，金光灿灿。
　　赵春雨看看手表，这是4月23日的早晨。天空一片晴朗，空气异常清新，不时有微风一阵阵吹过，屋顶地面也恢复原有的浅灰颜色，完全看不出来就在半个多小时前还下过一场雨。但是挂在晾衣绳上的依旧湿漉漉的衣服证明，雨确实下过。
　　赵春雨从楼顶的一面走到另一面，然后又折返，这样来回踱步不时停下来望望天空。
　　6点30分，赵春雨停止踱步，从楼梯走下楼，在早餐摊点上买好两个人的早餐，让店家打好包提着回到房间。钱多宝已经起床，正在卫生间洗漱，赵春雨打开豆浆和粥的盖子放凉。7分钟后，钱多宝出来，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就着小茶几吃着鸡蛋、烧麦和小笼包。饭后，赵春雨起身进卫生间洗漱，钱多宝收拾卫生。
　　等赵春雨洗完澡坐在房间里唯一的桌子前唯一的椅子上，钱多宝从冰箱里拿出两个橙子，递给赵春雨一个：“赵哥，吃个橙子。” 然后自己也坐在床沿剥橙子。
　　赵春雨接过橙子，并没有立即拨开，而是放在桌上，顺手打开笔记本电源开关，等着电脑启动。
　　钱多宝三下五二拨开橙子又是三下五去二吃完，拿牙签剔牙，倒一杯水壶里昨晚烧开的水喝了一口。电脑完全启动，赵春雨点开浏览器，翻一下时政新闻，看钱多宝开没有出门上班，就问：“多宝，怎么还不去上班？”
　　“不急，还有时间。”钱多宝回答的很随意。
　　赵春雨没有说话，继续浏览新闻，又过了一会儿，发现钱多宝依旧坐在沙发上不动，眼睛盯着茶几上的水杯出神，变倒转过椅子再坐下问：“多宝，有什么想说、想问的，尽管说。不要憋着。”
　　“赵哥，你究竟在李姗姗那里干多长时间？”钱多宝终于忍不住了。
　　“现在还不确定，应该不超过一个月。把公司当前急需的几件事情落实了、走上正轨了，就离开。”
　　“什么事？”
　　“目前最急最重要的是产品体验、实训基地的建设，李姗姗他们之前已经看过几个地方，我下周亲自确定，然后尽快建设。还要组建一支有经验的培训讲师队伍，我准备把老宋、老李、老石他们几个叫过来，他们退伍后一直混的也不如意，叫他们过来，刚好能发挥他们所长。”
　　“你要把老宋、老李、老石、还有老关他们叫过来？好啊，我和他们也有几年没联系了。唉，说起来还是前几年满世界瞎玩的时候去看过他们。那时他们确实过得不怎么样，我给他们钱死活不要，说有胳膊有腿的。想介绍个生意给他们做，他们又说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料。最后还是我坚决给他们的孩子见面礼，才勉强各自收了1万块钱，像是商量好的一样。”钱多宝回忆着、感慨着。
　　“他们和我们一样，离开部队多年，不知道体能、技战术动作还能保持多少？”赵春雨些许有点担心：“我的计划是，等他们到后，先到警备区全恢复训练一周，然后再接受我们的培训，刚好实训基地建设大概也需要一周时间。”
　　“就这几个人，够吗？项目一旦铺开，一个地方最少需要两个培训讲师。”公司项目也是钱多宝一点一滴参与的，他非常了解，有些担心。
　　“他们几个老兄弟先过来做种子，然后我们招几个这两年退伍的。部队的人到这里来培训，由我们几个老兄弟负责，到部队培训就由后面招的年轻人去了。目前大概先这么安排。”赵春雨把心里的打算说出来。
　　钱多宝点点头，没有说话。
　　“多宝，我希望你也参与进来。”钱多宝摇头。
　　“你先别急着摇头，我知道你其实没怎么恨李姗姗，但是就是过不了自己内心那道坎。过不了就不过，先放下。我希望你一起参与，一是你同样是特种部队下来的，如果你当时愿意下功夫，各种技战术动作、素质都会全面超过我，这些刚好用在项目的实施、培训上，浪费可惜。二是这个项目从开始到现在，4、5年了你也一直参与，现在马上就要看到果实了，你却在一遍旁观，不感到遗憾？”
　　钱多宝不摇头了，似乎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稍停，赵春雨继续说：“多宝，我们中间，你是最年富力强的，正处于当打之年。老宋他们最小的都三十七八了，而我整整四十了。”说到自己四十，赵春雨声音低沉很多，眼神不由自主地朝阳台外忘了一眼，旋即收回眼神继续说：“退伍后，你一直坚持健身，体能素质保持得不错，所以，你是我们中间的骨干，很多事情要靠你。”最后这句话赵春雨稍稍加重了一丝语气。
　　钱多宝有些意动，但还是保持沉默。
　　“多宝，你不要看成是帮李姗姗，是在帮我，我就相当于这次项目的承包商一样。”
　　“报酬怎么算？”钱多宝出声问，他不是计较自己的报酬，而是计较赵春雨如此帮李姗姗，李姗姗是不是耍美人计啊！从举报他们家公司的事情来看，做事果断的狠！赵哥这么单纯的人，别竹篮打水一场空，成了杨白劳。
　　“原本不想和你说，既然你问，就告诉你。”赵春雨觉得这是他和李姗姗的事情，他也有替李姗姗保密的义务，自己也不愿意讲出来，好像显得自己风格有多高尚似的。
　　“李姗姗给我公司一半股份，她是真心的，我没有要。如果还是过去的公司，你爸给我就要。不过当时我也没要，而只是约定公司大幅盈利后回报我一个数。这些你都知道。”
　　稍微停顿了一下后，仿佛终于下决心把自己这几天的所思所想告诉钱多宝一样说：“虽然我已四十，没房没车，柳依还需要大笔费用去美国治病。但我这两天想清楚了，我要靠自己的能力和努力赚取那笔钱。别人近乎施舍的给与，我不要，即使以后还得上；即使、即使柳依——”赵春雨转头望着阳台外的一道天空，轻声地说道：“即使柳依再也不能醒来。”声音格外缥缈，仿佛一出赵春雨的口，立即飞出天外,消弭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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