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青花

作者:六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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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出狱


      金海市,某看守所。
      下午3点15分,一名看上去三十五、六岁的男子被带进法院驻看守所的办公室。端坐于类似会议主席台的长条办公桌后的穿着制服的、正轻声交流着什么的两名法官停止交谈,端正身姿,打量着被警察带进来的人:大约1.76米高,两寸头发,两鬓头发已到耳部,刘海也遮住了前额。身材极为匀称,上身内穿一件红白蓝格子衬衣,外穿一件深蓝色外套;下穿一条洗的有些发白但现在有些污渍的牛仔裤,脚上是一双略显黑暗的休闲鞋。双手交叉放于小腹前,双脚分开一只脚的距离站在两位法官面前,整个人就像立地生根在那里,板正、挺拔、沉静。带有一股书卷气息的脸庞透着一丝坚定,尤其是那看起来懒散的目光一瞬间聚焦凝视过来的时候,年轻的女书记官不由得心里碰碰一阵跳:好man啊!
      中年男法官收回打量,开口问道:“请说出你的姓名、性别、年龄、职业。”
      男子开口,声调沉稳舒缓,吐字清晰:“赵春雨,男,40周岁,原民企高管。”
      中年男法官点了点头,和旁边的女书记官一同站起身,打开桌上的文件夹,捧在手上,庄严地念道:“现对金海市多宝集团非法集资、吸储一案涉案嫌疑人赵春雨进行一审宣判!”稍停顿了一下,男法官继续念道:“赵春雨,男,19**年4月生,原任多宝集团多宝计算机仿真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经公安机关调查、证人证言及法庭庭审,被告对于多宝集团非法集资、吸储一案不知情,没有参与决策和执行,无主观犯罪动机和客观犯罪事实。经本院合议庭审理,作出如下判决:赵春雨即日起解除羁押,无罪释放。金海市第三中级人民法院,法官王一民,书记官陈超;20**年4月19日。”
      赵春雨听到“解除羁押,无罪释放”八个字时,精神出现刹那的恍惚,后面法官说的什么完全没有留心,连法官接下来的请当事人过来签字确认的话都充耳不闻,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早已站在旁边等候的章律师赶紧上前碰了碰赵春雨的胳膊,赵春雨回过神和章律师走到长条桌旁,接过文件夹,在签字栏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或许是见多不怪的缘故,王法官并没有介意,收回文件夹,目光确认一下签名,然后从中拿起一张判决书通知递给章律师,和赵春雨握了一下手:“好好开始你的新生活吧!”
      书记官陈超接过文件夹,在放回公文包前打开文件夹看了一下赵春雨的签名,然后也和赵春雨握了一下手,莫名其妙,脸上飞红一道,又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接下来你去哪里?”
      赵春雨拿眼神看了她一眼,仿佛此时才发现她一样:“有什么问题吗?”
      书记官陈超有点慌乱地摆了摆手:“哦,没有没有。”赶紧跟着王法官走出房间。

      走在走廊上的王法官问陈超:“怎么陈大美女,动心了?我可听说那个高富帅的金律师对你一见倾心,都不见你有任何表示啊。”
      陈超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地说:“王大法官,不要开玩笑。我只是对他的经历有些好奇而已。”
      “唉”。王法官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边走边继续道:“是啊,他的经历确实有些复杂。”
      “22岁大学毕业,放弃保送研究生的机会,选择入伍当兵。在部队中因训练刻苦,表现优秀,入选特种兵,立二等功1次,三等功2次。8年后以上尉军衔退役,放弃组织工作安排,选择自由择业。1年后赴美留学,3年取得硕士学位,然而却在继续攻读博士研究生1年时中断学业回国,然后就在战友父亲的公司工作5年至今。”
      王法官一口气把赵春雨的简历说完,显然出于审理案情的需要,早已把赵春雨的背景了解透彻。
      王法官说的这些,陈超通过案件卷宗也早已知晓,但还是若有所思地说道:“他都40了,怎么一直没结婚,从案情来看,似乎也没有女朋友,这么优秀的男人,不科学啊!”
      这时,他们已经走出看守所来到接送他们的车前,王法官听了陈超如此感性的话,在拉开前右车门前对陈超稍显严肃地说:“你刚通过博士论文答辩,到三院实习,可不要感情用事哦。我们法院工作人员可是很忌讳私底下接触当事人的,即使赵春雨是无罪释放。”
      “嗯嗯,王大法官,我晓得,好歹我也是个法学博士,我只是出于好奇感慨一下。”
      两人分前后门上车离去。

      法官办公室内,带赵春雨进来的警察也已离开。章律师拉着赵春雨在墙边的沙发上坐下,门口的武警战士瞅了他们一下,没说话。
      “你要不要回号舍里拿上自己的东西?我在这里等你?”章律师不确定地问到。
      “不用,那些东西留给其他人吧!”声音有些缥缈。章律师沉默,没说话。显然他已适应赵春雨的说话风格,他知道赵春雨还有话要说。等了一会儿,其实也不长,15秒钟左右,好像从深思冥想中醒悟过来一样:“天越来越热了,那些东西他们也用不上了。说起来,大部分还都是你送过来的,价值都不低啊。”声音依然有些飘忽,让人抓不住重点。
      “也不是我自己送给你的,我只是受人所托,当了几回搬运工而已。”说完章律师似乎为自己有机会用上“搬运工”这个网络热词,尽然开心地哈哈笑了几声:“搬运工啊搬用工,奇妙而又伟大的工作!”章律师的作为惹得门口武警战士蹙眉向这边连连望了几眼。
      赵春雨一直笔挺端正的坐着、眼睛半张目视前方的白色墙壁,章律师顺着赵春雨的目光瞅着那白色墙壁,没觉出什么特别的意味来。
      又30秒钟后,没有等来赵春雨追问好心人是谁的问题,章律师似乎有些失望地站起身,对赵春雨说:“我们走?”赵春雨干脆地起身:“走。”

      两位法官的车里,坐在王法官后面的陈超又悄悄打开公文包,再次打量赵春雨的签名,暗暗道:“字如其人啊,人man字也man。”欣赏了一会儿,突然出声问:“王大法官,赵春雨应该可以申请国家赔偿吧!”
      “明知故问,当然可以。”犯困正想打个盹的王法官被唤醒,没好声地回答着。

      走廊上,两人在前面走着,武警战士在后面跟着。赵春雨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问章律师:“不好意思,章律师。我刚没听清,今天是几号?”
      “19号,4月19号。”章律师提高声音说道,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停步打开公文包,取出那张判决书,一眼就看到第一行:“ 4月19日出生。”章律师拍了下脑袋,收拾好公文包,向已走到看守所门口的赵春雨赶去。
      赵春雨走路的形态也很让人奇怪,看似步幅不大,却让与他同行的人始终有拽着走的感觉。
      章律师在看守所小铁门口追上赵谷雨,问:“今天是你生日?40岁生日?”赵春雨望了他一眼,没有出声,显然不想为这显而易见的答案浪费口舌。
      章律师交验手续及对赵谷雨验明真身后,值守武警打开小铁门。
      两人走出小铁门,赵春雨看了看停车场,转头问章律师:“黑色的A6L是你的车?”
      “是。”
      “那辆紫色的宝马X5呢?”
      “给你买东西让我转交的人。”
      “也是聘请你当我的辩护律师的人?”
      “终于忍不住了?”章律师心里暗道,望了宝马X5一眼:“嗯。”接着章律师留了一句:“我先取车在车里等你。”然后走向自己的A6L。
      赵春雨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阴雨连绵的四月居然出了个晴天。上午还下着小雨,这会儿太阳从乌云里穿了出来,金光灿灿地照在赵春雨身上。这阳光似乎认为自己从乌云里挤出来不容易,照射的特别努力。赵春雨感受着身上的热度,眼光向空中另一边露出湛蓝的一角天空极力望去。好一会儿,赵春雨又瞅了一眼宝马X5,抬脚朝黑色的A6L走去。

      宝马X5车里,司机想了想,还是扭头问:“李总,真不下去见他吗?”
      “不用了。”一个稍显冷漠和倦怠的女声回答。

      章律师对上车的赵春雨说道:“咱们这就走?”
      “嗯。”
      “章律师,辛苦你了,这半年来你为我的案子东奔西跑的。谢谢你。”
      “老弟,跟我完全用不着这么客气,你应该感谢的是宝马X5车里的那位主。至于我,咱是律师啊,干的就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事。”似乎觉得又说出比较巧妙的话,章律师哈哈的快活的笑了起来。正在行驶的车仿佛也受到了感染,变得轻快起来。
      远处的天空,乌云与湛蓝在不停地交错着,仿佛两支激烈交战的兵马。赵春雨透过车窗凝望着天际的变幻,不禁黯然伤神:“没有多少时间了,柳依,你还好吗?”

      看守所门口,李总望着章律师的车消失在远处,开门下车,边准备舒缓腰腿,边对着要下车的司机说道:“阿海,你留在车里,我就在附近走走。”声音清脆悦耳,不含一丝杂质。
      叫李总的女子,身高超1米7,脚穿红色平底鞋,深色直通西裤,薄中长宝蓝色外套,加杏色薄毛衣。一眼望去,简约明亮,尤其是一双生动的丹凤眼和稍浓黑的眉毛,长在一张稍微有点瓜子型的脸上,挺直的鼻梁使得整个脸庞生动立体,真是让人过目不忘。她先走到不久前赵春雨站立的地方,手搭凉棚同样朝着那急剧变幻的湛蓝天空看去,片刻,她放下手,环顾四周,沉吟一会儿,朝着停车场角落里走去。那里有两颗大槐树,相隔5米左右距离,原本到4月下旬才绽放的槐花在树梢已经提前吐露芬芳了。叫李总的女子有些欣喜地来到树下,仰望着树梢洁白的小花朵,浓郁的花香吸引蜜蜂嗡嗡的在花丛间飞舞着,不时还有鸟雀在两树间飞来飞去,她有些沉醉,多日不展的眉头在此刻化开了,抚平了。她不由自主心底默念着:
      “请容我懈怠一会儿,来坐在你的身旁。我手边的工作等一下子再去完成。
      不在你的面前,我的心就不知道什么是安逸和休息,我的工作变成了无边的劳役海中的无尽的劳役。
      今天,炎暑来到我的窗前,轻嘘微语:群蜂在花树的宫廷中尽情弹唱。
      这正是应该静坐的时光,和你相对,在这静寂和无边的闲暇里唱出生命的献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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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注:最后一段是泰戈尔的诗,这里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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