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阴界借贷一年阳寿之后

作者:晚凌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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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月29日


      初中的班上总会发生那么些让人不太舒服的事情——比如不经同意就私自将别人带的卫生纸搜刮的一干二净,又或者是开一些让别人觉得难受的玩笑……你要说这是霸凌,却又差的太远——因为有时候只是那些孩子不太懂事,他们也不是成心想要别人觉得心塞,只是没有考虑到他人的感受。好好和他们说清楚,他们自然便会收手。

      但还有另外一种可能——这是他们打算变本加厉之前的试探。

      ……

      “我的纸是被谁拿了吗?”尚安安看着自己桌面上失去卫生纸包裹的卫生纸筒,有些为难地提高了音量在班上问着。

      很多人只是匆匆地看了她一眼便继续忙着自己手上的事情。

      但很快她就辨认出其中一些心虚的眼神。大概经常“借”自己纸的有哪些人,她心里大概是有个数的。

      “那个,我最近感冒了……一包纸的话,学校只卖五角一块钱吧。希望以后,别再用我的了,可以吗?”

      本来以为那些同学应该也比较识相了。

      谁想到第二天自己要面对的是满桌子的胶水和岩石层一样一层叠一层的卫生纸。

      “谁做的?”尚安安将自己的书从蛛网一样的卫生纸当中解救出来,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质问着试图用课本来掩饰自己情绪的同学。

      “你不是能把课本都给背下来吗?有没有书恐怕都没什么关系的吧。”一个正在赶作业的男生不以为然地回话道。教室内传来的哂笑声令她感觉如同一块磐石压在胸口一般压抑。

      尚安安不想和这群人计较,她利用早读时间将自己桌子上的胶水和卫生纸通通都给收拾干净过后坐在座位上,准备交上自己昨天在学校做好的作业。

      “翻到那一页给我吧。”课代表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却也没有做出什么明确的表示。

      当尚安将她手上的那本书翻开的那一刻,破碎的纸张如同空中散落的飞羽一般片片落下,随之响起的,还有似乎从教室的各个角落传来的起哄声。

      ……

      “我想起来了。”尚安看着那一条条“从天而降”的古早留言缓缓吐息,“之前在初中的经历……确实不太愉快。”

      “要是还能接受的话,翻到同一年的十月份去看看留言。要是支撑不住的话,也没必要勉强自己。尽可能投入我的怀抱——”

      “……”尚安暂时还没有心情理会做出这样一副博爱世人模样的严学真,兴许是过往的记忆逐渐恢复,令她逐步感受到大脑里面一块沉睡已久的领域正在缓缓复苏。她拿起自己的手机跳过几条营销号发的“加不上你加我一下”或者极具暗示性的话语来到了同一年的十月份——

      “汉字拼写大会?”尚安安在办公室的时候听见语文老师和自己说这件事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每个学校都要出人这是硬性要求。你也知道我们这个学校位置偏,其他方面有点难说……就当是去看个热闹,你觉得怎么样?”语文老师将桌上的作业本好好整理了一下后用期待的眼神看着站在原地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尚安安。

      “嗯……”这个学校真正能在区里乃至市里排上号的人不多,也不知道老师对自己的期望究竟是什么样的,不过听她的口气学校方面似乎没有抱什么希望。

      谁知道居然拿了个第二回来。

      想想还真是有点难以置信,就差那么一个词语,也许进入省复赛上电视台的那个人就是自己。

      不过尚安安也确实败的心甘情愿,“箪瓢屡空”是《醉翁亭记》里面的成语,但自己还没有学到那一课。能有这样的战果,她已经很满足了。和指导老师合影的时候,他不用眼睛看都能感受到语文老师身上那种无法遮掩的喜悦与荣光。

      “才拿了个第二,有什么了不起。”

      “又不是第一,那个奖状有什么用。”

      ……

      尚安安还清晰地记得那份喜悦被冷水泼灭时候的心情,学校对她进行表彰的时候她知道,自己班里面没有任何掌声传来。

      那段时间刚好也是空间可以发送匿名留言的日子,面具之下所有人的伪装都被卸下,潮涌一般的恶意将她的留言板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灰色尘埃,这样扭曲的爪牙足足肆虐了一周时间才就此罢休。

      而这些“罪魁祸首”就在第二天依旧笑脸吟吟看着自己的人当中,这种事情光是想想都让她觉得有种从生理到精神上的恶心。

      现在想来,这些人还真是闲啊,成天抱着手机就在自己空间发这些勾当。现在的我回想起这些事情,不生气是不可能的,只是那个时候游乐场那一块儿还没有完全开发,在那里上课的人很多家庭条件到教养方面都糟糕的让人难以相信。很多人就是抱着混个文凭然后去打工的心态,班上人到不齐是家常便饭,男生打群架,女生意外怀孕在所谓的“重点班”里面都发生过两三起更别提那些已经被学校放弃只为供他们毕业好像丢垃圾一样丢掉的普通班。甚至在她入学一年的时候曝出了未成年人学校聚众吸毒的新闻。

      想过转学吗?

      且不说能不能转的问题,光是那一笔费用就足以让这个刚有新生命诞生的家庭雪上加霜。父母似乎也看出了她的不对劲,但每次问及的时候她却只是报以一个暧昧的微笑证明自己还好。

      再撑一下就好了。每当她觉得自己要崩溃的时候便是这么安慰自己。现在想来,那些人初中毕业之后打工的打工,生孩子的生孩子……他们的未来不过就是只活了一天然后重复到一辈子老死,再将希望和压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这样想想,可恨之人倒是有一定的可怜之处。不过这些可怜之处也不能改变他们可恨的事实。

      难怪自己对手机的依赖程度远不及身边人,也难怪自己一直以来都没有可以交心的朋友。

      并不是没有人接近尚安安,而是尚安安的“保护机制”潜移默化地影响她封闭了自己的内心。

      到死了一个真正意义上为自己伤心的朋友都没有,自己这一辈子,也过得不怎么样嘛。

      “不过……为什么我还是找不到我把这些人忘了的契机?”看完了这么多,记忆也逐渐苏醒,过往那些并不是特别美好的事情一个接一个涌上心头让她觉着有些堵得慌。并且为什么还会和严学真一起忘记了……

      在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尚安似乎隐约感受到了些什么。

      说起来,自己有小学全班的毕业照,高中全班的毕业照,却唯独没有在家里找到初中全班的毕业照——只有一张自己穿着劣质反光抽丝学士服带着穗子都秃了的博士帽的单人照片。

      她心头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严学真依旧笑脸吟吟的样子似乎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想——

      那些初中同学,没有一个是活到了毕业典礼那天的。

      但是能让严学真下毒手的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事情,虽然之前那些人确实做了很多过分的举动,连自己都想掐死他们,但是总该会有一个让他下定决心下手的导火索……

      啊,找到了。

      “别以为你要是考上好高中就可以真的麻雀变凤凰了。”

      “是啊,到头来大学生还不是要给我们这些人打工。”

      “要是参加中考的话去到一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普通高中不是更耽误了吗。和我们上一个学校,我们还能保你呢。”

      “抱歉,我自己的志愿,不需要别人来操心。”尚安安将自己手头的东西收拾进书包里之后对围着自己桌子的四五个男男女女笑了笑。“不管怎么样,我都打算一路读到大学,如果可以的话,这辈子我想一直走科研这条路下去。这三年和你们的相处,还算是愉快,多谢你们的照拂。”语毕便拎起自己的书包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当中。

      殊不知这一去她就差点没有机会坐在中考的考场里。

      尚安安骑车奔赴考点的时候,一辆无人驾驶失控的电动车忽然从十字路口右边冲上马路,她当时因为撩头发晚了两秒过红绿灯才幸免于难,那辆电动车与一辆小轿车发生碰撞,但由于电动车索性当场解体,没有造成人员死亡,只有几位路人被零件砸中了身子有点皮外伤。

      而当尚安安到达考场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身份证早就被掉了包——只不过因为一直都是反着放没有来得及去注意发现。

      幸好准考证还在,没有身份证身份识别还是经历了一番周折,但好歹自己是完整无缺地坐在了这个考场,可以凭借眼前的这张答题卡还有手中的笔改写自己的命运。

      但也是自高考那天起,自己对同班同学的记忆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而他们班到最后初三的人数加上自己正好也是五十人。

      阳寿借贷业务的业务量,难道就是用因为自己而死的人数来算的吗……尚安捏紧了自己的拳头,手机上面的讯息也已经无暇顾及。

      但是这也是四十九人,还有一人究竟是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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