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阴界借贷一年阳寿之后

　　距离上次和严学真一起坐灵车回来很快又过了一周有余，尚安已经开始逐渐习惯了这种孤独又有点枯燥的生活。过去了接近两周的时日，华藏却还是没有回来。

　　也许，他不会再回来了吧。看着子夜时间依旧空空落落的一楼，尚安总感觉心底少了些什么东西。虽然和华藏并不是特别熟络，但是至少他让自己感觉……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也并不是一个人。

　　倒不如选那些配色清奇的房间，一个人住就不存在这种心理落差了。他比自己进来得早，早些时候回阴界去投胎也是自己一早就应该想到的事情。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尚安一下子从自己床上起来跨过房门去向门外即便是深夜也依旧灯火辉煌的走道。这里除了我以外，就没有别的重生回来的人了吗……她一个门牌一个门牌地确认。

　　这下是真的成为孤家寡人了。她坐在有KTV旋转水晶灯和点歌屏幕的房间的沙发上，严学真不在，这些房间某种意义上自己已经爱怎么使用怎么使用了。但尚安心头却一点享受的意思也感受不到。

　　毕竟已经没有和她一起分享这份喜悦的人了。

　　还真是难受啊……她不自觉地点开点歌屏幕一页一页地切换寻找自己熟悉的歌名还有歌手，电视上反复循环着古早而魔性的MV和歌曲，最终，尚安选了一首经常听妈妈在哼的歌清了清嗓子后顺着萨克斯悠扬哀伤的曲调缓缓吟唱：

　　“你说你只是旅行，却再没有回来……啊——雨中的港湾啊，连雨滴都在共鸣我的泪水……这空旷寂寞的城市，最后，只剩我一人……”

　　鼓掌声忽然从门口传来瞬间让尚安觉得脸颊和被火烧了一样。她一转过头去就看见严学真正靠着门框脸上挂着看热闹一样的笑容还频频点头。

　　“虽然音调欠缺了点，但情感十分饱满，就给你个及格分吧！”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听到这里有声响我就过来了，本来还在想有人入侵打算闹点鬼赶出去，但既然是安安的话，那就无所谓啦。”

　　“喂，你好好管一下新来的租客行不行，半夜三更鬼哭狼嚎的怎么让人休息？”华藏也紧随其后气冲冲地走来。

　　鬼哭，狼嚎……

　　“华藏？这些天你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来？”尚安赶紧将手中的话筒放在一边关掉卡拉OK的电子屏幕。

　　“这也是我要问你的一个问题。”严学真顺势转移了话题，“华藏同志，你是这里的老人了，不可能不知道超过一周的外出是需要打报告的吧？”

　　“特殊情况总要特殊对待。这次是阴界那边找我有事，难不成你的权限比他们还要大吗？”

　　“就算是老师突然叫小孩子回学校一趟，小孩子也要和家长打报告的呀。”

　　“老师和家长不属于上下级关系。所以你的反驳本身也不成立。”

　　这两人一在一起就和针尖对麦芒一样随时都能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尚安见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斗过来斗过去一时之间也找不到插嘴的地方，约莫两三分钟后他们才暂时平息了这场纷争，各自朝不同的方向离去。

　　要不要去劝一劝他们……自己不可能一时间分成两个，又或者是谁也不管呢……这样不行。不过好歹华藏还是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干脆就让严学真不要再多计较这件事吧。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尚安乘坐电梯到了顶楼，这应该是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来的地方吧。尚安走出电梯门迎接着顶楼呼啸的晚风，在空旷的平台上寻找严学真的身影。

　　“咚！”一声身体与高墙碰撞发出的闷响把尚安给吓了一跳，她小心地绕过一根巨大的石柱站在不远处遥望一个几近被黑夜吞没的身影，只见严学真正在用拳头不住地击打墙壁口中不重样的脏字反复轮换，脸上一直以来若有似无的笑意也消失殆尽，留下的愤怒与不甘交织在一起，在脸上呈现出痛苦的神情。

　　他好像，没发现我。尚安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严学真的发泄，直觉告诉她，他并非在为华藏的事情而感到气恼，似乎是还有让他更深层次这么恼怒的原因……

　　等他发泄完了，兴许心头会更好受一点……严学真打了墙壁多久，尚安就站了多久。黎明将要破晓的时候，他才气喘吁吁地转过身去靠着墙壁坐在地上，疲惫的双眼看着灰绿色的天空似乎饱含着迷惘。

　　……尚安从兜里掏出一包卫生纸过去打算递给严学真擦汗，却发现打了这么久他连一滴汗都没有出。

　　“你在这里看多久了……”尽管已经不是人类的躯体，但严学真依旧保留着还是人类时候的一些生理反应。

　　“听到这里有声响我就过来啦。”尚安学着严学真之前的口吻回话惹得他不由得吹了一声口哨。随后尚安便在一人宽的地方坐了下来，陪着严学真看着不远处初升的朝阳。

　　“唉，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他的姿态放松了些。“说吧，是华藏让你帮着带什么话？”

　　“是我自己想知道点东西。”将伸出去的腿收回来了些后尚安问道，“你和华藏究竟是什么关系？他应该不是单纯重生过来的租客吧？”

　　“顺着这个思路去想的话，你猜对的差不多了。我不知道他一开始和你介绍的时候是怎么告诉你的，反正，我和他其实一开始是这项业务的创立合伙人。不过后面，我们之间的思路就开始出现分歧了，关系也就成了现在这样。”

　　“所以你真的只是为，你们之间关系问题这么懊恼吗？”尚安总觉得还有更深一层次的原因在里面。“你上次的受伤，和他也有关联吗？”

　　“我不知道。当时捅我刀子的人站我后面，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严学真使劲摇了摇头，“不过，要是他目的是把这份业务搅黄的话，那他就成功了。上次我回去也是从阴界那里来的消息，阳寿借贷业务撤销，今年就是这份业务的，最后一年。”

　　太阳初升之地带来的阳光均匀地遍布在这座城市之中，清晨小鸟的婉转的啼叫若隐若现，路灯的灯光依次熄灭，来自人间烟火的事物也正在缓缓复苏。

　　“所以说，你就是我的最后一位客人了，可就能享受豪华VIP待遇一条龙服务从出生到入土，要是可以的话我还可以当你男朋友，怎么样啊？”严学真此刻的打趣在尚安看来颇有一种强颜欢笑的意味。

　　“那一年过后你和华藏会怎么样？”她没有理会方才那番玩笑话接着追问。

　　“谁知道呢，我得罪了不少人估计变猪牛羊狗啥都有可能，也不指望看在我给他们减少工作量这方面可以放我一马。他倒是和那些大人们感情好，会来事，越来越没个人样鬼里鬼气。”严学真说到最后的时候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将音节都给用沉默全部吞没。

　　“你们上次好好谈话是什么时候？”

　　……

　　“不知道，三年前？五年前？反正自从第一次争吵之后，我们共处一室的时候就很难心平气和下来。有的事情一旦开了头，收尾可就难了。”如果能抽烟的话严学真现在还真想来一支，不过那种呛人的气味在身体里可是成天成天地散不出去的感觉太难受了。“不过这样想想的话阳寿借贷业务停了也是一件好事，孟婆汤一喝，或者我魂飞魄散，从此我们便再也不用吵架了。”

　　……

　　“总之，阴界现在我已经回不去了。或者说回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至少把你给服务完之前我可是要一直活的好好的，这才叫五星级专业素养。不过我倒是还想再争取一下……”他将一堆古代草纸一样的资料从兜里拿了出来。“至少复审材料要交给阎王府那边的人才行。”

　　“可是你回去的话——”

　　“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这么多年以来的心血被那些人轻易碾碎吗！”这应该是严学真第一次对尚安发火，他眼中的火焰并非是瞬间爆燃而出，更像是沉寂在眼神湖底深处一直在静谧燃烧着，此刻终于找到了一个时机释放。但很快这丛火苗便逐渐熄灭，转而归为此前的沉寂。“抱歉，只是我希望这份业务，不是做给鬼看的，而是真的给活人做的——尽管我现在已经是鬼了，但我不会忘记我是从人变过来的。亲人也好朋友也好我的离去给他们带来的痛苦和感伤，我就算喝了孟婆汤也不会忘记。”

　　“我的意思其实是，如果你能相信我的话，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让我代你跑这一趟。”尚安见严学真会错了意也并没有气恼，只是站起身来认真地看着严学真的眼睛，语气笃定。“相比起你，知道我存在的人相对肯定要少一些，送过去的成功率也会高一些，也不会那么容易被人盯上。我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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