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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天色微明，半青半灰。
一道口谕，宣召甚急。
韦小宝一路快跑，赶到了平山堂。
康熙正自来回踱步，见了他进来，马上说道：“小桂子，那个‘整个儿好’反了。”
韦小宝一惊，这位拜把子二哥，人品果然不怎么高明，前盟不过数年，就真反了。康熙微微一笑，说道：“当初应允，倒有一半是权宜之计，如今，既然他们敢打，难道咱们还怕了他们？”
“正是！”韦小宝道：“这回，可不怕他们打霉庄，咱们左青龙右白虎，通吃通杀！”
“‘圣上君南方，我长北方’……” 康熙伸手在桌上重重一拍，怒道：“混帐！”
韦小宝见他生气，当下便道：“我亲手去把他捉了来，让他跪在皇上面前！”
康熙听了，郁抑稍减，从书桌上拿起一个黄纸大封套，“我派人去他的军营，查的一清二楚，一共三万人马，已从伊犁出发，由西北方向，攻入喀尔喀蒙古，一路烧杀抢掠，蒙古诸部大多逃往色楞格河。”
韦小宝虽不懂军事，却也气愤填膺，不免破口大骂了一番。
康熙本不作声，到后来，听他骂得狠了，不禁看了他一眼，韦小宝讪讪一笑，这才住了口，康熙笑道：“骂得好，这等出尔反尔之人，哪有不骂的？”
韦小宝听了，骨头正轻，只听康熙又道：“葛尔丹还放言，请了两万罗刹国铁骑……如果，罗刹国帮助葛尔丹叛乱，撕毁尼布楚条文，”说着哼了一声：“那时我们便取消边境贸易，仍派布素将军领兵，见到罗刹人兵马，照样宰他妈的！”
韦小宝闻言，连连点头。
康熙想了想，问道：“小桂子，葛尔丹和罗刹，若只能择其一，你会如何？”
韦小宝答道：“那当然是选离得近的，威胁大的。”
“不错，西伯利亚那是远的很了，‘整个儿好’既然要造反，我们便先对付他。”康熙点头说道：“你很聪明，说话做事，向来合我意思。”
韦小宝不由得心花怒放，飘飘欲仙。
“正北和东北两线作战，实力难及，”康熙顿了顿，正色说道：“所以对罗刹，只是吓他一吓，真正要打的，是葛尔丹。”
韦小宝听康熙这么一说，打心坎儿里佩服出来，笑道：“你真是那什么什么之中，什么什么之外。”
康熙看着他笑了笑，旋即又道：“这仗也不好打，须得一名大将……”随即连击两掌，令道：“速传赵良栋。”说罢，回到案桌前，坐了下来。
赵良栋觐见，商议军务，韦小宝便退了出来。
刚行至韦府，程量人已迎出门来。
“韦大人。”他笑容满面，低声说道：“韦大人，先报个好消息，两淮商会已筹储了一百六十万两银子，今儿一早，已派往户部银库缴纳。”
韦小宝一听，大喜，说道：“那好极，多谢程大人了！”
程量人陪笑道：“大家自己人，不必客气，只是另外的一百四十万两，这当中恐怕还有些困难。”他心中早有盘算，似这等大事，置办起来，须显得有些难度，方算一个大大的人情。
韦小宝一听，点头道：“筹银治水，是极要紧的，先发还是后发，那可是差的远了。”顿了顿，续道：“程大人，这是一百年也难得遇上的机会，一场大富贵是脱不了手的，办成之后，肯定快马加鞭的加官进爵。”
程量人忙道：“是，是，韦大人真知卓见，胜我百倍，这事虽说有些波折，却仍然可为，哥哥自当尽力办事。”
韦小宝笑道：“很好，这就是了。”
“对了，”程量人道：“元宝兄弟相邀，想请韦大人去听曲儿吃饭。”
“听曲儿”三字一入耳中，韦小宝比什么都喜欢，笑道：“妙极！我可是最爱听戏，你说是在哪里？”
“富堂春。”
富堂春酒楼，临湖而建，更添古朴,大巧不工。
二楼单桌包间，韦小宝由程量人陪着，一面饮酒，一面观赏小表们做戏，听到曲中妙处，忍不住拍案叫好，大声喝彩，四大元宝则站在一边，吩咐着打赏银子。
正热闹间，有人走到程量人身后，悄悄耳语了几句，程量人脸色一变，忙叫了领班，散了戏班子。
“出了什么事？”韦小宝问道。
程量人压低了嗓子，悄声道：“钦天监京师预报刚到，今日日食。”
“日食？”
“正是，听说皇上已经下令，八旗满蒙汉军都统副都统率属在所部警备，行救护礼事……”程量人道。
“可知什么时辰？”六元宝问道。
“未时一该七分初亏，另有消息，江湖上有大行动，就在……”程量人一边说着，一边轻击桌面：“这扬州城。”
“大行动？”大元宝惊道：“圣驾尚在扬州，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
“事发突然，消息又十分机密，”程量人摇头道：“打探不到啊。”
韦小宝听了，脑中突然灵光闪过，忙一站起身，说道：“兄弟酒已够了，告辞。”说着拱拱手，便走了出去。
此时天光突变，大风骤起，韦小宝不由心中一凛，赶忙向西疾行，越走越快。
扬州西郊，平山堂已加派了三倍侍卫，禁闭森严，康熙正在偏厅召见余国柱。
“奴才参见皇上！”
“可是想着良策了？”康熙放下紫毫，看了他一眼。
“回皇上，奴才已经稽察仔细了，近年来，淮扬虽或有水灾，百姓却尚有财富，”余国柱答道：“如今，只需按户核实了土地，再按实际土地来缴纳租税。”
康熙没说话，又端笔写了几个字。
余国柱见了皇帝的神色，不禁忧心如焚，如此下去，自己脖子上的脑袋，只怕就要搬家，即便暂时不搬，脑袋之上的帽子，也是大大的不稳。
不多时，康熙搁笔起身，缓缓回来踱步，说道：“核实土地，固然不错，可若等百姓没了财富，再赦免赋税，是不是太晚了？”
余国柱一听，忙磕头道：“皇上明见，奴才……奴才明日便将苏州、松江两府的钱粮各按照科则的数量，减少一二成，先定下一个适中的科则。”
康熙听他说完，缓缓点了点头。
余国柱续道：“然后再将科则归并，今后也便于比较核对……”
话音未落，突然间砰的一声巨响，沙石滚滚而下，墙壁上立时穿破一洞，三名蒙面汉子冲将进来，疾向康熙扑去。
此时，韦小宝也已赶到门外，骤见侍卫倒了一地，尽皆死去，不禁大吃一惊，忙捡了柄剑，飞奔而入，一把抱住了康熙，背脊向外护住了他。
蒙面大汉长剑刺到，不想徒生变故，收势不住，刺中韦小宝后背，衣衫顿时破裂，索性有金丝背心护身，并不妨事。
康熙大惊，道：“你，你……”
韦小宝见他满是担忧的神色，心中竟有大半欢喜，笑道：“放心放心，我……”话未说完，其中一高大汉子已跃至康熙身后，提剑再袭。
韦小宝见康熙闪避不及，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伤了他，当下闭了眼，出尽全力，乱砍一通。
一片混乱之中，只听那人大吼道：“小奸贼，你保全鞑子皇帝，是什么道理？”竟是玄贞，只见他肩头已被韦小宝砍中，顿时血流如注，韦小宝没想到是他，不禁吓了一跳：“我，我……”
“你这反复无常的小人，今日剖了你的狼心狗肺，祭了总舵主和众家兄弟！”玄贞顺势反手便是一剑，迅捷凌厉之极。
刹那间门被冲开，只听嗤嗤声响不绝，一支支羽箭破空飞来，原来是赵良栋王进宝赶到，众多侍卫弯弓搭箭，对准了三名大汉。
赵良栋见情势紧急，立即一声令下，顿时连珠箭发，前后不断，加之偏厅狭小，蒙面汉子无从闪避，身上顷刻矛箭丛集，都如刺猬一般，当场气绝。
“奴才救驾来迟，惊扰了圣驾。恭请皇上圣安！”赵良栋等当即跪下，大声说道。
康熙点了点头，示意平身。
王进宝上前揭了蒙面黑布，果然是玄贞等三人，当下奏道：“启禀皇上，刺客已经格毙。”
“道长啊道长，我可不想杀你，不过小玄子的江山万万年，要反清，那是反不成了，”韦小宝心道：“要杀小玄子，更是大大的不行。”
康熙顿了一顿，望向韦小宝，说道：“韦小宝舍身救驾，惩恶除奸，立有大功，特封为二等定慧公。”
韦小宝闻言，跪下道：“谢皇上恩典。”
说话之间，未时已过，却始终不见日亏。
堂前早站满了军士侍卫，还有不少赶来的百姓，众人群情激奋，欢声震天，向着康熙大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呼喊之声此起彼伏，良久不绝。
翌日，康熙发了上谕：三日后，起驾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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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古代预报有日食，而未发生，则被看成天子有德之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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