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白月光替身修罗场

　　楔子

　　灿芜出生的时候，神界枯萎了八百年的百花一夕之间全开了。

　　寂静的层云之上，突然间被无数姹紫嫣红点亮，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馥郁芬芳。

　　八百年没有闻过香味的诸神们竟纷纷患上了鼻炎，一个个都怀疑自己的嗅觉失灵了。

　　第一朵朝颜绽放在干燥的晨风中时，天界高贵冷艳的花神突然仪态尽失，不顾身边人的阻挠，直直跑到天的尽头，对着身下无边无尽翻滚不息的滔滔云海放声大喊，乌黑的长发在空中炸开，泪水和着天尽头的烈烈西风，化作倾盆大雨降在干涸已久的世间，孕育得灿芜这朵小小的鹅黄色雏菊一点一点茁壮成长。

　　一百余年后，当灿芜第一次进入神界，于众神中看到花神的身影时，犹自把她当成自己的救命恩人。不过那时她并不知道，原来她竟是那数百年来，世间诞生的第一只花妖。

　　炽热的花香飘进不见天日的阴冷殿宇里，昏暗的烛火中，一身锦缎的女人嘴角挑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抬手招来一朵祥云，向着西边青白色的天空离去。

　　淡雅的清风飘进血气冲天的修罗炼狱，粘稠的血腥里，一身玄衣的少年兀自擦亮手中锋利的长剑，剑穗上墨黑的玉佩带着嗜血的光晕。

　　雪白的花瓣飘进高悬天际的凌霄宝殿，重重帷幕之下，一身素白的众神之神轻轻捧起那片小小的花瓣，破碎的记忆如千万颗流星，呼啸着撞进平静无波的心底，巨大的冲力让他有了一瞬的窒息。

　　那些星星的碎片逐渐拼成了一幅幅完整的画面，画面中不停重复的那熟悉又陌生的笑靥仿佛就在眼前，撩拨着那根早已腐朽的心弦。良久，万人之上的帝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角流下一滴晶莹的泪。

　　“荼清，你终究是输了。”

　　一、妖王祭

　　初夏，小满，雨水丰沛，漫山遍野的雏菊花欣欣然张开了眼。

　　“灿芜你好了没啊？再不出来戏都要演完啦！”

　　在一个被群芳簇拥着的寻常院落里，小雏菊妖灿芜对着镜子仔细勾好最后一笔眉尾，看镜中女子巧笑倩兮，心中甚是满意，忙匆匆穿好昨夜挑了一宿的外袍，连跑带跳地冲到了木屋门口。

　　“好了好了，我来了！”

　　门口站着的粉衣少女一见她，圆圆的杏眼促狭地弯成了一条线。

　　“臭美妮子，今儿的节日是祭拜先妖王，又不是拜月老，打扮得这么漂亮作什么？你一个朴素的雏菊妖偏生要穿这般艳丽的水红色，可是有什么别的企图？”

　　被调笑的少女登时面上一红，一把抓住同伴的手，只管往前跑去。

　　“你还说我朴素，你自己又跟你的“嫣”字“绮”字有半分关系？一边催我，一边又不停地说疯话，耽误了看戏还是怪你。”

　　今天是妖界百年一度的妖王祭，全妖界最为盛大的节日。

　　于灿芜和嫣绮这种才刚修成人形不到一百年的小妖来说，节日活动无疑是漫长无聊的修炼中最为期待的时刻了。不仅如此——

　　“灿灿、嫣绮，我在这里！”

　　清凉的声音像浸满了月光的晚风在耳际轻轻扫过，灿芜的心登时漏了一拍，右手悄悄理了一下鬓角的碎发。

　　“岑哥哥，你等很久了吧？”

　　不等她说完，站在一旁的女伴就开始忙不迭地抱怨起来。

　　“柏岑哥你可要帮我评评理，灿芜这死丫头像蜗牛一样，脸粘在镜子上了，我抓都抓不下来！”

　　刚刚还害羞着的灿芜听罢，立马狠狠地剜了一眼身旁的嫣绮，同时暗中伸手，想要小小教训一下这位口无遮拦的好友。

　　谁知她刚一转回头，便正对上柏岑那双温润如水的眼睛。刚毅粗犷的剑眉轻轻一弯，仿若冠玉的脸上瞬间流淌出清澈的笑容。

　　只一刹那，灿芜的手就收了回来，心也迷失在了那融化冰雪的温柔里。

　　“不妨事，大戏确实已经开了，不过这次新来了个说书先生，刚搭了个棚子开讲，我瞧着挺新鲜的，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说书先生？”灿芜仔细地在脑海里搜索着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莫不是岑哥哥之前在人间见到的那种专门讲故事的先生？”

　　“正是。不过我还从未在妖界听过别人说书，不知和人界相比如何。”

　　“既然都叫说书先生，想来也不会比人界差，正好我和灿芜从未听过说书，不如就去看看吧？”

　　难得有什么能引起嫣绮的兴趣，灿芜立刻忘了刚才的不快，兴奋地朝她眨眨眼睛。而嫣绮却似乎很不适应她热切的目光，微微移开了视线。

　　柏岑又是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开始引路。

　　“我就猜到你们会喜欢，便提前和那先生打了招呼，让他帮我们留了座位。”

　　蜻蜓点水的一句话，灿芜的心顿时暖洋洋的。

　　果然还是柏岑最好，她想。

　　毕竟是九十年前救了她的恩人，毕竟是无父无母的她唯一的依靠，毕竟是她与外界沟通的桥梁。这只有着五百年修为的孔雀，就是小小的她的全部。

　　看着柏岑高大的背影，灿芜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墨黑的玉佩。

　　这是当年柏岑救了她之后送她的，说是可以随时呼唤他，也能护她平安。不过他一直将她保护得很好，以至于她从来没有用到过它，只是一直挂在身上。

　　“啪！”

　　灿芜正想得出神，猛然间听见一声巨响，竟是那说书先生拍了面前桌案上的一块木头。

　　她下意识地看向柏岑，想出口询问，却听那说书先生清了清嗓子，俨然一副开讲的样子，赶忙又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舞台。

　　“老朽我幼时即随师父云游四海，遍历六界名山大川，见过各种奇人异事，今日我妖界盛会，就把这千年来听闻的最稀奇的事情为大家一一道来。”

　　这位说书先生一身灰色的粗布长衫，簪一根粗糙的老旧藤条，手中一把精致的纸折扇，雪白的胡子垂在桌上，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瞧不出是个什么妖怪。

　　“千万年前，创世神于鸿蒙中觉醒，撕开了亘古的虚无，随后气清者上浮为天，气浊者下凝为地，光生远古诸神，木成仙，风为妖，虚无中生冥界，于是混沌开而万物生。

　　“然则世间万物，有实则有虚，有光则生影。创世之光照不到的暗影里，渐渐出现了一股灭世之力。为了迎接灭世神的降临，暗夜崇拜的种族在灭世神精神力的指导下，祭起灭世之阵，开启了漫长黑暗的洪荒时代。

　　“远古诸神为了拯救六界生灵免遭洪荒荼毒，便以己身为引，封印了尚未出生的灭世神。于是洪荒结束，诸神陨落，六界既成。

　　“若夫洪荒之后的世间六界，我妖界容世间万物，族人能自在上千年。且我妖族知古今世事更迭，而潇洒于百年轮回之外。再则妖王殿下治理有方，妖界勇士骁勇善战，是为六界桃源。

　　“神族为远古诸神的后裔，六界之主，世代守护着灭世之力的封印。凡成神者，或诞生于神祗之间，或得天地灵气孕育，或历八十一道大小劫难。而神之一族，与天同寿，亦不存于六界轮回之中，故凡圆寂神灵，必消散于天地。

　　“人族乃创世神用泥土揉捏而成，不与其余各族相通，而得神族誓言庇佑，可谓独获创世神青睐。不仅如此，人族还独享轮回之力，灵魂不灭。即便如此，人族若非修炼成仙，则手毫无缚鸡之力，寿不过百年之期，是为沧海之一粟，红尘之一梦。

　　“仙界为人界修仙之人聚集之处，人中龙凤可羽化登仙，而仙中优者，亦能飞升成神。仙族知未来，却自古即是神族的附属，远没有我妖界逍遥自在。

　　“至于冥界嘛，不过是一群孤魂野鬼聚集的虚无之境，轮回的起点与终点。凡入冥界者，即是永恒的死，生生世世不得重见天日。

　　“故而，六界之中，当属我妖界最宜生存。”

　　灿芜一边磕着柏岑端来的瓜子，一边听着这个先生想方设法地恭维妖王殿下，一转头瞧见嫣绮若有所思地看着台上出神，不知在琢磨什么。

　　“先生，世间有六界，你却只说了五界，这还有一界是什么？”

　　是了，这便是嫣绮，从来没有什么能逃过她的眼睛。

　　灿芜心里竟暗暗有些自豪。

　　“这第六界嘛，”说书先生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微微顿了顿，“乃是魔界。魔族亦是远古诸神的后人，曾是唯一能与神族比肩的种族。然而，魔族在九百九十年前被如今的天帝灭了族，也是令人叹惋啊。”

　　想来是从未听闻有与神族比肩的种族，四围的观众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纷纷屏息凝神地盯着说书先生。

　　那说书先生吊足了大家的胃口，不等人问，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想起那近千年前的神魔大战，老朽我活了千余年，脖子以下都入了土，还从未见过有什么比当年的大战还要惊天动地的事情。尤记得当年神界战神领军与魔王在弱水之滨大战七天七夜，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战士们的鲜血染红了弱水，不胜草芥的弱水都能载得红缨了。

　　“那时虽是魔王败了，然而神族的战神也身负重伤，没过多久，竟是薨了。”

　　“想来这神界的战神也不过如此，虽拼死打赢了战争，自己也是一命呜呼了。”

　　不同于众人的屏息以待，嫣绮依旧满不在乎地磕着手里的瓜子，颇刻薄地随口接话。

　　先生听到嫣绮的话，略微笑了笑，又捋了捋他的胡子。

　　“小姑娘，你尚且年轻，固然不知当年先战神以一人之力单挑魔界十大高手，于重重魔宫中救出当今天帝的故事。须知当年魔界的高手中最次的一个，也能单挑我们妖界的十大天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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