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狭间效应

　　大都会的清晨总是拥有熹微和煦的阳光，连空气都拥有暖洋洋的温度，万物的线条都柔和了棱角，显得和善而温暖，整座城市都书写着温柔与光明。
　　不可否认，大都会一直都是邻近这几座城市中居民幸福指数最高的，这或许是因为他们拥有超人。
　　超人，Superman，光明之子，人间之神，太阳之子。这都是友善派的人们对他们城市的英雄亲切的称呼。他们爱这个拥有世界上最俊美犹如希腊神话中走出的太阳神一般完美如雕刻的身材，和湛蓝如同落入凡间的一片星辰碎片般剔透无暇的双眼的神明，更未论超人拥有慈悲包容的心怀和面向光明的人性，救人民于水火之中，免除无数灾难与生死离别，比高高在上的神明好上不只半分。

　　或许这一天的早晨对于超人是温柔的，但这绝不是对于克拉克·肯特而言。当克拉克看到佩里主编板着脸向他走来时，所向无敌无所不能的超人先生一时间竟然忐忑难言，如同违纪学生被教导主任抓包一般。
　　克拉克飞速回想一下最近似乎没犯什么错误，由于最近大都会很平静，连超人的工作都少了很多，甚至没怎么占用上班时间，他还给露易丝帮忙又撰写了一篇关于超人的头条——不过他真是受不了文稿中必须要加的对超人外貌疯狂吹捧的部分，这简直让戴上眼镜的纯情小记者红了脸。
　　这种不安延续到佩里主编为他大致介绍了一下身后青年时终于消弭于无形，克拉克放心地发现佩里只是来安排给他一位材料收集处理员。
　　不过克拉克仍有相当的疑惑，毕竟对于他这样一个小记者来说这种安排似乎没什么意义了些，一方面是他的材料不需要怎么收集处理，他自己也能做好这件事；另一方面就是如果说分配材料处理的搭档的话，按常理也轮不到他这个小记者。
　　于是当他带着一丝好奇探究的意味看向那个青年时，便对上了一双灰蓝色眼形偏圆、眼尾微扬的清透双眼。那双眼睛有点没睡醒一般微眯着，透露着一点审视的打量，无端与克拉克昨天救下的蓝眼白毛的猫崽儿相当相似。
　　看起来不难相处。克拉克想着，对这双猫眼好感度蹭蹭上涨。

　　佩里主编匆匆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克拉克谨慎又友好地向新同事打了招呼并自我介绍，却只换来一个语气没有丝毫起伏而显得冷冰冰的名字：“安格斯·卡瑞尔。”
　　克拉克显得有点失落，他有点不死心地打开超级听力，瞬间就捕捉到了对方明显因紧张而又点加快的心跳，心下忍俊不禁。
　　原来也只是别扭啊，也许又点怕生？克拉克看着安格斯将数量可怜的物品放在了隔桌，坐下来懒洋洋地撑腮打了个哈欠。阳光透过窗棂映在安格斯的身上，金黄的光线为他细长浓密的睫毛染上一层毛绒绒的浅色光晕，真的很像阳光下打盹的猫咪。
　　克拉克一边改着稿子一边有点出神地想着，视线不时越过电脑上方偷偷打量着安格斯柔软的灰色短发。...有点想摸。克拉克瞬间想到了一百种rua猫方案，等到他发现自己发呆太久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肯特？”安格斯灰蓝色的双眼探出了电脑后，语气慵懒又带着一点被惯坏的骄纵，却意外地不惹人讨厌，只让人想到了孤傲别扭、不谙世事的小少爷，聪明却又单纯，就连跟你闹别扭生气时拿颗棉花糖好言哄哄就会立刻跟你和好，不存在的猫猫尾巴也会矜持地翘高，偷偷开心地摇一摇。
　　“怎么了，卡瑞尔？”克拉克推了推眼镜，唇角噙着温和的弧度。“你在发什么呆啊？huh，我是来要一下你最近跟进事件的材料，有那个会方便些。——还有，不要叫卡瑞尔，太别扭了！安格斯，记住了吗？”
　　高个男人露出了相当包容的的微笑，拿过手边的文件夹递给了懒洋洋支颔趴在电脑桌上的安格斯，目光柔软地在他发顶打了个转，胸腔轻颤发出一声闷笑。“那就也叫我克拉克，好吗？”

　　他的声线干净而沉稳，如玉石珮环泠泠相撞，清泉洌洌泻下翡崖或者是一切能让人想到纯洁包容的事物，如同生烟暖玉，窥得见一丝人间之神痕迹的端倪。
　　安格斯揉了揉鼻尖，目光恍惚了一下，低声嘟囔了什么无用之词，抽过文件夹放到桌子上也没回应什么就回身出去了，但克拉克以超级视力发誓他看到安格斯的耳尖有一点点红。

　　·
　　“咔嚓。”

　　冰冷沉重的门落上了锁，寂静与无边的孤寂织成铺天盖地的网，将人死死困于方寸，溺毙于深黑的苦水间。
　　暗淡月光将这栋装修奢华的房屋映成一片荒芜的灰败，在无光的墙角积存着往日枯黑的绝望。有一瞬间他错觉自己正置身于吞噬万物的黑洞中，一切色彩和声音都跟希望一起被隔绝在这栋空有其表秀玉在外的房屋空壳之外，一切都毫无意义。

　　安格斯清楚的知道这些不断涌出的自毁性的抑郁想法和感受都是吞并这个同位体的记忆带来的后遗症，但他根本不想消除它，即使他做得到，也知道留下这个只会为自己埋下隐患，但他奇异的，第一次觉得这逼近真实，而不是无数个在源之狭间中轮回岁月的不分昼夜，不是完全模糊时间观念的虚幻的宛如隔离在他本身之外的梦境，不是那种飘忽在鲜活之外的飘渺感，这是真实，虽然不是他的现实，但这让他第一次感到活着。
　　是的，活着。不是作为维护万千世界运转秩序的工具，不是不得不去执行任务的冰冷机器，这具寄体带给他的记忆引发了莫名的共鸣，他眼中的影像有着一种奇异的悲怆。这些轮回闪现的噩梦、自毁式的消沉堕落、逃避现实的酗酒无度与走投无路时绝望策划无数起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报复计划，与他濒临崩溃祈求解脱却不得不挣扎着坚持还要不被人所知的压抑何其相似。他总是以拯救者的姿态等待被拯救，他将成为所持之刃下的最后一名负罪者。

　　而“安格斯”的精神位层相当特殊，偏执的爱恨淬炼了他的精神，不似常人的脆弱。况且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自己的异世界同位体，与他的意志体契合度相当高，这也意味着使用时间能有所延长。能够承载他的寄体至少半年。同时，他与他又何其相似，一样的苦苦挣扎不予沉沦。因此，因如此，他决意放纵本意，舍弃大部分精神特质，将主意志投入这具躯壳。投入主意志当然能使操控精细，但“安格斯”的记忆与情感同样会影响到他，他将成为在这期间成为鬼耳与安格斯的融合体，但脱离这具躯壳后就不会再受什么影响。

　　安格斯沉默着走下隐藏在床下暗口中层层显露的旋梯，一步步走向鲜血淋漓的死寂过往。那是“安格斯”一切痛苦与崩溃的源头，亦是可预见的死亡缘由。
　　或许吧。他想着，用目光一遍遍抚摸着墙壁上层层叠叠粘贴着或新或旧的有关超人的剪报、照片，它们以环绕包围的形式包裹着一张被精心处理过的报道。
　　这份报道所占面版不大，甚至比不上那一版报纸上对超人的赞美之词所占的面积，可它书写的是“安格斯”此后半生光明溃灭的缘由。陈年的报纸边缘早已泛黄，却仍能在“安格斯”伤痕累累的心脏上刻下一道道永远无法愈合的新痕。
　　那是一次针对超人的恐怖事件，组织者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喽罗，一个精神病罪犯。他在卡瑞尔集团大楼的天台挟持了他们一家作为人质，状若癫狂大肆发表了一通前言不搭后语、逻辑丝毫不通畅的反超人演讲。“安格斯”的记忆里甚至还完全清晰的记得当时他鄙夷的念头，他跟其他人一样，认为这不过是又一个被生活逼疯了的可怜可恨之人，一场激情犯罪。这在大都会倒也不算什么相当罕见的事例，纵然是拥有超人的光明之城，亦会在阴影中藏污纳垢。
　　这是毫无悬念的犯罪，如同三流警匪片一样，邪恶终将败给正义。“安格斯”没当回事，媒体记者也只是关注了一下这个并不怎么出名的集团董事长一家的遭遇，甚至连支援的警察也没有派出很多警力。

　　当然，超人也没有来。

　　那时，超人不过才刚刚成名不久，他的敌人还有很多，弱点却早已众所周知，以至于他在那时正焦头烂额。这种程度的挑衅，还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这理所当然地激怒了那个偏激疯狂的罪犯，他为被轻视感到愤怒，他发誓要让超人付出代价，让他深爱的大都会市民承受这份伤痛。他叫嚣着掏出了引爆器，启动了粘在人质椅下装在铅盒中的微型炸弹，这种炸弹威力不大，范围不过几米，却足以摧毁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当那炸弹的红光亮起时，卡瑞尔夫人爆发了强大的潜力，发誓以生命保护她的孩子的母爱令她将自己身旁安格斯的椅子推下了天台，只来得及大喊一声超人的名字就随着炸弹冲击化作了血沫。疯狂的罪犯迎着硝烟与烈火张开双臂大笑着，按下击锤朝自己下颔开了一枪。飞溅的鲜血在半空卡帧为慢动作，一点点与飞扬的火星交汇，血在火中沸腾，火在血中燃烧，也燃烧在安格斯的眼底。

　　那天狂风猎猎，生命与火焰的倏然冲撞激烈，于灼红的残烬中绽放出死亡之花，牢牢扎根于安格斯燃着火星焦痕遍布的心脏。他离得太近，纵然是坠下楼层时重力加速度也没能将他拉离死亡的血腥边缘。双亲的鲜血溅在他来不及闭上的惊惧双眼中，视线瞬间血红一片。残余的火药沫灼痛双眼，他却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应激反应，只能呆滞的将这满天血迹泼洒的画面烙在眼底，鲜明的疼痛与足以心死的哀恸模糊希望的字眼。
　　他听见自己的灵魂被撕裂揉碎，竭尽全力撕心裂肺地哭喊着，耳中是无法抑制的滚滚轰鸣声。他的唇瓣苍白干裂，轻轻颤抖着，发出微不可察的呜咽。清透的泪水携着溅上的血迹顺着面庞流淌下来，如同他泣下混着血丝的泪。
　　潘多拉魔盒已经打开，希望却不知所踪。

　　他在下坠。下坠。只是他没能坠入地下1.2万米的地狱之门。

　　他在极速的下坠中落入一个温暖如阳的怀抱，他隔着血一般猩红的视野缓缓上望，看见了俊美无俦的人间之神蔚蓝双眼中饱含的歉意。他听不清他说了什么，耳鸣无法抑制，一遍遍如汹涌潮水般冲刷着他苦寂的灵魂。
　　万物斑驳凋零成模糊的色块，唯有人间之神身着红蓝制服的身影。神明垂首对怀中少年低语。
　　无法拯救所有就不必去挽回剩下的那个，死者安息，承受所有痛苦的总是活下来的人。所有嗔痴三毒，是非怨怼，总是要生者背负。何必赐我以腥风烈火又救我于地狱门前？何必赐我以孤身孑然又叫我踉跄苟活？
　　他沉默的眼中有支离破碎的血泊。耳边的洪潮轰鸣褪去，在无尽的嘈杂中，他终于听清。
　　神明仍郑重地说：“我很抱歉。”
　　他在落地的瞬间踉跄着退离温暖怀抱，沉默地摇摇头。
　　若说歉意，太晚太晚。

　　少年抬起僵直的脖颈，望着超人因其他突发事件抽身离去时划过天际的一道亮光，蜷起攥紧的指尖死死掐进掌心嫩肉，留下血红的伤痕。安格斯浑然不觉，唇角一点点勾起一个冰冷僵硬的弧度。
　　我不知道这是谁的错，但我知道你的罪。无数罪犯愈演愈烈地挑衅，迅速攀升的战损率，这个城市数不尽的纷乱战火皆因你而起，却没人听得到大都会的哭号。为什么你还要一副救世主的样子出现在我面前？

　　他再次走向被截断的通往地狱的路，沉入地下1.2万米。他对自己发誓。
　　我会让你明白的，超人无法拯救任何人。

　　因为我只要你拯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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