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时景年

　　一中住校生晚自习可以在教室上到九点多，苏然给苏宏光发了信息说学校有事不回去吃饭了，直到住校生都走得差不多了他才把几本资料收进了书包里，目光扫过那两盒感冒药，也一并丢了进去。
　　效果还行，至少鼻塞缓解了不少。
　　一出教室门寒风裹着冷气袭来，苏然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奇异的鼻子也舒畅了许多，他吸了口冷意十足的空气，感受到了通体得凉。
　　转身想走时又回头往四班扫了一眼，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那么三两个认真的还趴在那里。
　　顾景年什么时候走的？手机要回来了吗？何老师和他们班主任刘老师得骂他了吧？
　　呵，关你什么事，瞎操心。
　　晚间的校园没有了白日的喧哗，路灯分割出明灭相间的空间，少年单薄的身影行走在这光影交错处，一眼就让人感觉到时光美好，三三两两下了晚自习结伴而行的女生时不时偷偷瞥几眼，十六七岁的年龄，谁不喜欢好看的少年人。
　　行走中的少年却全然不知自己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画，他有些恍惚，缺少交朋友经验的他在纠结，他和顾景年现在是不是朋友？是朋友该怎么相处？认识刚两天的人能成为朋友是不是太草率了些？
　　他发现自己活了这么多年，会处理别人的冷漠欺凌，却不会处理同学之间更深一步的朋友关系。
　　他在自己觉得安全的空间里待了太久，已经忘记怎么出去，别人也进不来。
　　在他的纠结中不知不觉到了家，刚想迈进楼道口一道身影却闪了出来，吓了他一跳。
　　苏然单肩背着包，右手攥着书包带，站在那里冷冷看着挡住他去路的李航。
　　李航双手插在裤兜里，眼神复杂得盯着他看了一会，以往他只觉得他话少，软弱可欺，今天猝不及防看到了他的另一面，还有此时这人周身别惹我的冷淡气质，这些让他很不舒服，甚至还有些被欺骗了的生气。
　　装的，装的，以往的老实可怜样都是装的，这些年倒小瞧了他。
　　“以前真没瞧出来你还有两下子啊。”李航率先开口，“你和顾景年关系不错啊竟然帮他对付我。”
　　苏然淡淡的说：“我没帮他。”
　　李航冷笑一声：“没帮他你对我动手，你说咱俩这过节怎么算？”
　　他心里窝着火，今天苏然这一出手让他在那帮小跟班面前丢脸丢大发了。
　　他们老大竟然被一个看着斯文俊秀的绣花枕头给制住了!
　　“你想怎么算？”苏然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
　　“我周六包个场子，叫上所有人你去给我赔礼道歉，这事就算过了，不然咱们这关系抬头不见低头见，事解决不了都不好过。”
　　苏然明白他这是要个面子，而自己无所谓，他更讨厌的是以后再被他纠缠。
　　“好。”他平静的说，“去可以，但是好话我不会说。”
　　李航也知道他的脾性，能去就是妥协了。
　　“行吧。”他又上下打量了苏然一眼，依然是那个身体单薄的样，一点也没有攻击性，“不过我告诉你今天是我没有防备被你偷袭了，别以为我打不过你。”
　　苏然没答话，径直越过他向电梯走去。
　　李航倒也没再说什么，不知是不是还有事点了根烟就向楼道外走去了，他几乎天天有事半夜才回来，今天出现在这里想必是专门在等他了。
　　顾景年晚上九点接到家里电话又赶回了顾家老宅，进了门看到客厅里一片狼藉，陶瓷花瓶碎了满地，在灯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保姆刘阿姨躲在厨房边上心惊胆颤的看着，一句话也不敢说。
　　穿着真丝睡衣身材娇小的女人头发披散着窝在沙发里嘤嘤哭泣，那是顾景年的妈妈林晚雪。
　　顾成骏双手叉腰站在沙发另一边，听到有人开门进来抬头看了一眼，见是自己的儿子也没说话，只转了身子看向窗外。
　　顾景年把外套脱了挂在门口衣架上，走到沙发旁冷笑一声：“昨天刚打了今天又打，这频率有点高呀。”
　　“小元呢？有没有被吓到？”他又转头问刘阿姨。
　　刘阿姨看了眼客厅里的两人小声说：“你吴阿姨带他去楼上了，情绪有点激动。”
　　“我去看看。”顾景年没再理客厅里俩人转身上了楼。
　　推开顾景元房间的门，看到那六岁的小男孩蜷缩在床头被子里，只露了个乌黑的头顶在外面，听到门口的动静猛然抬起头，原本恍惚得眼神刹那明亮欢喜起来。
　　顾景年走过去揉了揉小孩柔软的发顶，温柔得哄他：“小元，喊哥哥。”
　　他却只怔怔看着他，不发一言，顾景年继续耐心得哄：“喊哥哥的话，哥哥今天就陪你睡好不好？”
　　他脸上有一瞬间的动容，但还是不开口，顾景年叹息一声，先放弃喊哥哥这个要求。
　　又耐心开口说：“今天爸爸妈妈吵架吓到你了是不是？你不用害怕，大人就是这样，会因为一些事情吵架或者打架，你看你去上课的时候也会因为和小朋友争玩具打起来，过后气消了就没事了。”
　　看着他一脸的似懂非懂顾景年也不知道这样管不管用，他的心理指导老师说要多和他交流，尽量引导他开口说话，可他至今为止一个字也没说出来过，只会尖叫。
　　顾景年拿过一本故事书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开始给他讲，吴阿姨把小熊布偶轻轻放到小元手里轻手轻脚的带上门出去了，小家伙两只手抓住布偶有规律得揉搓起来，他喜欢这些软和的东西。
　　讲完了两个故事他终于睡着了，顾景年长长舒出一口气，看了眼他熟睡的小脸蛋，恬静美好。
　　他给他仔细掖好被角就下楼去了。
　　客厅里的杂乱已经被刘阿姨收拾干净了，没有了顾成骏的身影，应该是走了，空旷的客厅里只有女人断断续续得呜咽声。
　　顾景年刚才压制住的烦躁在这哭泣声中排山倒海般涌上来，他的耐心已经被耗尽了!
　　“够了!”他大吼一声，在夜晚静寂的空间里格外响亮。
　　林晚雪停止了哭泣抬头一脸惊愕的看着他。
　　她这儿子平时在外面浑是浑了些，在家却是老实的，几乎没对家人发过脾气。
　　顾景年看了她一会，最后深吸一口气，打开冰箱拿出一瓶水拧开灌了两口，凉意十足的感觉把胸腔熊熊燃烧的怒火浇息了几分。
　　他拿着水瓶靠在厨房门框上淡淡说：“你把自己弄成这样每天要死要活的，怎么还不想着离婚？我会帮你找律师争取最多的财产，这么多钱你想怎么花怎么花，你就是再找个小白脸养着只要你开心我都没意见，你们俩死磕什么呀，这么多年我看得都累得晃。”
　　林晚雪怔怔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尖叫起来：“你懂什么，你知道什么，你就知道在外面胡混，我还不是为了你和小元……”
　　“你要是为了小元好就应该多陪陪他。”顾景年冷冷打断她，“你既然选择生下了他就要为他负责。”
　　顾景年不想再看到她那张充满怨气的脸，拿起外套就出了门，寒气刺骨而来，他慌里慌张穿好外套，摁亮手机，十点多了，夜晚如此寂静，只有万家灯火提醒他，很多人这么晚还没有睡，总归心里稍稍有些安慰。
　　他给陆寻和老三分别发了个消息：睡了吗？
　　他现在急需找人说点什么转移一下心里的烦闷。
　　想了想又给苏然发了一个：睡了吗？
　　他抓着手机想去小区门外打出租车，可他们家这个高档别墅区位置有些偏僻，又是这个点根本就搭不上车，再说住这小区的谁家还没有车，就是白天在这里打车都难。
　　顾景年看着空荡荡的马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操，过了十八岁生日第一件事就是去考驾照。
　　手机响了一下，他打开一看，回消息的竟然是苏然：还没，有事吗？
　　顾景年捏着手机踌躇了一会给他回了过去：能不能麻烦你打个出租车来接我呢？我现在这个地方打不到车。
　　其实他也没抱什么希望，这么晚了除了铁哥们谁会答应这种要求，关系一般点得都不会答应，更何况他和苏然这种，怎么说呢，就是话都没能好好说上几句的，他考虑着要不要给陆寻打个电话，手机响了又有消息进来了。
　　苏然：你把地址发给我吧。
　　我操，这家伙竟然同意了!
　　顾景年看了好几眼手机确认自己没看错，有些激动得把地址给他发了过去，心情舒畅了好多，甚至有些隐隐的期待。
　　他在小区门口转悠了几圈，最后坐到门口的花坛边吸烟去了。
　　老三回了消息：顾大爷，半夜撩有何事？
　　顾爷：撩你妹。
　　老三：你就等着被我妈拿着菜刀追杀吧。
　　顾爷：靠，老三你找死呢，思想很有问题啊。
　　老三：我倒是想，我现在生不如死，我那更年期的姨发的这张卷子我都做吐了。
　　老三发了一张做了一半的英语卷子图片，一个吐得排山倒海的表情。
　　顾爷：那你继续吐吧。
　　陆寻很稀罕得没给他回信息，他正想打个电话过去问一下，一辆出租车打着转向灯靠了过来。
　　后车窗缓缓放了下来，露出了苏然夜色路灯下有些白皙的脸，那张脸一如既往的淡漠疏离，但是看到他的那一刹那，顾景年心里就像有根弦轻轻震颤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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