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时景年

　　从苏然这个最边上的角落向黑板一路望过去，只看到全班每个同学书桌上摞得层层书山，书山后面的同学倒是自有一番独立的小天地。
　　语文课向来都是老师讲得多，学生思考的少，遇到哪篇故事类的课文，老师再幽默一些，学生就像听故事似的一堂课可谓其乐融融，但是像今天这篇《寡人之于国也》很明显不是大家的菜。
　　高老师在上面讲得唾沫横飞，不少学生在下面昏昏欲睡，还有的在补第二节课要用的数学卷子。
　　换了新的环境，苏然认床，昨天晚上不出意外的失眠了，他自觉这重点高中的老师讲课比之前学校里的老师水平高了不少，但是耐不住困意来势汹汹，倒在桌上睡得天昏地暗。
　　不知睡了多久，朦朦胧胧只觉有人在唤他的名字，那声音锲而不舍得响在耳边，很是讨厌。
　　过了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真得有人在喊他!
　　猛然抬起头，迷迷瞪瞪看着眼前人。
　　他乌黑柔软的头发有些凌乱，好看得桃花眼中噙了一层迷蒙水雾，就这般看过来，顾景年当即愣了一下。
　　“…”他回过神暗自骂了一句，清咳一声，伸出修长的食指点了点桌上的一张纸。
　　“姓名：苏然，身份证号：******199*1215****，啧，居然还没满十六周岁，真是个小弟弟，从A县转学到S市一中，是你自己的本事还是你老子的本事呢？”
　　“啊？”苏然看着那张纸，眨了眨眼不明所以的看着顾景年。
　　顾小爷抽回那张纸，有几分得意地说：“小弟弟，这不算什么，如果我想，你家祖宗十八辈也能给你查出来。”
　　苏然抓了一把有些凌乱的头发：“你查这些来干什么？”
　　这家伙刑侦局看多了吧。
　　顾小爷明显被噎了一下，这人脑子一热让人把转校新生的信息发过来，下了课就迫不及待的过来开屏，怎么没想过这尴尬的结局呢。
　　靠，顾景年你脑子进水了吧。
　　为了打破尴尬，顾景年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你和李航什么关系？”
　　苏然彻底清醒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劝你离人渣远一点。”顾景年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加个微信。”
　　苏然活了快十六年从来没遇到过这么自来熟的人，没说三句话就要加联系方式的这种事他很不习惯。
　　但是经验告诉他，这家伙不好惹，最好先别得罪。
　　他看了他一会，最后在纸上写下了一串数字：“手机号也是微信号。”
　　刘老师把教案“啪”一下拍在讲桌上大声喊道：“快上课了，大家安静一下，顾景年你是不是觉得在三班待得比四班好，要不和高老师说说让你留下得了。”
　　“那可不行，我可舍不得您。”顾小爷好听的话向来信手拈来。
　　“快滚!”刘老师笑骂一句。
　　顾景年抓起苏然写下手机号的那张表纸悠哉悠哉晃出了三班的教室。
　　苏然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太阳穴拿出课本打算听课，前面一个戴眼镜圆脸的同学趁刘老师在讲台上写板书，敲了敲他的桌子小声说：“苏然同学，你和顾景年很熟吗？”
　　苏然：“不熟。”
　　心说今天才知道有这么一号叫顾景年的人。
　　圆脸一脸困惑：“可是好像很熟啊，顾景年那样的人可不会随便搭理人的。”
　　想想那校霸的残忍传闻，圆脸不禁打了个冷战，转过头碎碎念了句：“不熟挺好。”
　　一般进展中的课都是课本上的基础知识，苏然向来是坚持会的就不要浪费时间学了，遂拿出一本奥数题准备消磨时间，偷偷低下头在桌肚里看了眼手机，发现有一条微信消息。
　　点开：顾爷请求添加你为朋友。
　　苏然犹豫了一下最终通过了，自己给的号没理由不加。
　　不过这人的微信名真是透着满满的中二气息，看着让人莫名想笑。
　　刚通过就来了消息。
　　顾爷：我叫顾景年。
　　苏然：知道了。
　　苏然的微信名一直都是本名，是因为当年爷爷奶奶刚用微信的时候他不在身边，害怕他们不会备注就用了本名，后来也懒得换了。
　　顾爷：害怕你再记不住。
　　这人得是多无聊竟然害怕别人记不住自己的名字，一而再的强调，苏然感觉很无语，把手机扔到桌肚里不打算再和他废话。
　　数学刘老师人长得细瘦，眼神却像雷达一样好使，她从上课就关注着这个新同学，发现此人课本没翻，拿了一本不知道什么玩意的书当遮掩趴在那里不知在捣鼓什么，她心里冷笑一声，果然是靠关系进来的，一点都不靠谱。
　　“那个新来的同学，你说一下我刚讲的这道题是怎么解的？”刘老师使出了老师们常用的招数，趁其不备提问。
　　苏然站起来，一脸茫然。
　　如果刘老师让他解道题他肯定不在话下，可是对于她讲过的，额，他是真没听。
　　全班四十双眼睛，不，四十一双，齐刷刷看向他，神色各异，却无一不在表达，看，上帝是公平的，给你开了扇门，就会关上一扇窗，新同学再次证明了自己有点呆还不好好学习的那一面。
　　“上课没听课吧，你是新来的进度本来就跟不上，再不听课不得拉的没影了。”刘老师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这次放过你，再逮着一次我的课你就不用上了，好，大家继续上课。”
　　苏然坐下深吸一口气才觉得呼吸顺畅了。
　　临近下课，刘老师雷达眼扫射一遍，最后无情公布：“下周期中考试，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就知道了，这张卷子是今天课堂上的延伸内容，最后的题可能有点难度不会的可以先空着，其他的必须给我做完。”
　　她把手中一摞卷子递给数学课代表向外走去，走到门口突然又回过头来：“那个新来的苏然同学到办公室来一下吧，你们高老师找你。”
　　办公室里老师都在，趁着大课间唠嗑放松气氛很是热闹欢快，高老师看到了站在门口踌躇的苏然，很自然的招招手：“来，快进来。”
　　“这儿都是我们学校用到的学习资料，你拿回去尽量赶上进度。”高老师拍了拍他办公桌上厚厚的一摞书，苏然扫了一眼各科都有。
　　“学习上有什么困难要给老师沟通，让老师了解你的程度，老师们是很欢迎随时来问问题的。”
　　“谢谢老师。”苏然抱起那些书，“我想问一下学校还可以申请住宿吗？”
　　“可以的。”高老师很诧异地看着他，“我看你留的家庭住址离得不远嘛。”
　　苏然直接忽略他询问的眼神： “我申请住宿，需要什么流程吗？”
　　高老师沉吟一下： “你去问咱们班生活委员萧雨吧，她比较了解。”
　　苏然：“好的，谢谢老师。”
　　说完正打算离开。
　　高老师深深打量他一眼又开口说：“苏然同学你是转校生，适应一个新的环境可能要花一些时间，但是不要紧张，不管是生活上的还是学习上有困难都可以和老师沟通的。”
　　苏然：“好的，谢谢老师。”
　　说完他抱着书走出了办公室长舒一口气。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总是让人紧张。
　　“这孩子好像很沉稳，脸上没见过他有多余的表情。”高老师感慨说。
　　刘老师改着作业头也不抬的说：“今儿不听课被我抓了，我看你呀也摊了个顾景年第二。”
　　何老师连连摇头，“我说什么来着，人老李多精，班里退学了一个差生学校找他填补这个过去人家说什么也不要，老高认栽了吧，啊～”她尖锐的嗓音骤然充斥了办公室，“这什么玩意，也敢交上来现眼。”
　　气得她把笔往办公桌上一丢，作业也改不下去了。
　　刘老师：“淡定何老师，你既然让那小子交了就不要这么大惊小怪的。”
　　何老师喝了口她每天进办公室都先煮好的花茶，指着那皱皱巴巴的纸说：“这有一个这混账玩意就够受了，再凑一个还让不让人消停了。”
　　高老师：“让我说让孩子自由发展就好，你们两位也不用非得强迫，给他们一些空间。”
　　刘老师冷笑一声：“老高就你心大，那顾景年你也拎走得了。”
　　高老师：“……”
　　这节课下课是大课间，同学们都下去跑操去了，苏然走在有些空旷的教学楼内越过四班打算回三班。
　　深秋的天气凉意很浓了，他的运动服里面只穿了件薄毛衣，冷风吹过寒气骤然席卷全身，他只觉从头到脚冷得打颤，面色在乌发的衬托下更加苍白。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但书不能御寒，千里迢迢抗两箱子书来的行为此时看来傻得可怜，放学时候要去买衣服，买衣服需要去什么地方呢？这里人生地不熟，打出租车去商场应该就可以了吧。
　　中午学校让不让出去？还是下午放学去吧。学校餐厅在哪里？是不是得先办校园卡？去哪里办？……
　　顾景年趁着大班空在厕所边吸烟和陆寻聊着语音。
　　陆寻比他大两岁，在s大念大一，他出生在s市管理最混乱的小商品批发市场区，父母在那片做点小买卖，那一片地方是地痞流氓滋生的温床，陆寻从小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战斗力日渐升级，等着过了十六岁竟混成了那片的老大，有找事的只要一说陆家老二来了，小混混们绝对就老实了，甚至比片警还管用。
　　很奇异得是这家伙不但战斗力爆棚，智商也够格，人家打架学习两不耽误，还让他混进了s大，s大虽说不是国内顶尖学府，也是重点大学了。
　　陆寻能和顾景年这纨绔混一块完全是因为两个身上有相同的气质，当年的他们心中自有一片江湖，认为侠肝义胆，路见不平便是英雄。
　　顾景年便是被陆少侠路见不平了，十六岁的陆寻救了十四岁招惹到小商品城地痞流氓的顾景年和老三刘畅，原因是顾景年看到一个女人的包被偷也路见不平来着。
　　虽说事后顾大少很大言不惭的说其实没有你就几个小混混也不在本大爷的话下，但大话可以吹，恩不能不报，不能坏了江湖规矩，一来二去便成了好哥们，与梁山伯上的好汉结义差不多。
　　当然这里面还有重要一点，顾景年为什么会纡尊降贵去那片乱得鸡飞狗跳的小商品批发市场，陆寻很久后才知道他奶奶的原来那片地方他姓顾。
　　人家顾少爷是奉他老爹的命实地考察来了，考察完还得写报告，生意精顾老板坚信孩子做生意要从小培养起，一点也不害怕他沾染上铜臭味，最好是沾得越多越好。
　　顾景年完美遗传了他老爹的做生意头脑，陆寻一直觉得顾景年在一中念书真是屈材了，可这家伙一直说我这年龄不念书做什么，可他念书又不好好念，就在学校混着。
　　他也问过他为什么不去念国际学校，到时候直接出国镀层金回来在生意圈里不是名声更好更混得开。
　　可这家伙冷嗤一声，不置可否。
　　顾景年给陆寻发语音：“老陆在火车站遇到的那小子竟然是我们学校的转校生，名字也娘气气的叫什么苏然。”
　　陆寻很快回了过来：“靠，还有这么巧的事呢，他和李航什么关系呢？”
　　顾景年：“不知道，朋友不像要不就是亲戚吧。”
　　陆寻：“看那小子挺老实的你别找人麻烦啊，不能连坐的。”
　　顾景年：“嘿，陆老师你挺关心那小子啊，是不是口味换了喜欢小白脸了。”
　　陆寻笑骂一句：“滚你的蛋，你以为谁跟你似的是好看的都喜欢。”
　　顾景年也笑了，把吸完的烟头往窗台上一捻：“哥，你可冤枉我了，我心中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人啊。”
　　陆寻：“你可别恶心我了，你哥我可是直男一枚，再废话把你打残了。”
　　顾景年听着语音遛达出了厕所，狭长的眼角挑了几分笑意，正要开口说话却瞥见苏然抱着一摞书向这边走来。
　　顾景年从厕所回四班要经过三班，苏然是得经过四班回三班，所以两人必然会在狭长的走廊上相遇。
　　顾景年靠在三班后门口那儿的走廊栏杆上给陆寻回了句：“回头聊，别忘了周末去玩赛车。”
　　苏然心中装满他不擅于解决的事，一路茫然走到教室后门口，完全忽视了某人直接飘进了教室。
　　顾少爷被他这波操作弄得目瞪口呆。
　　操，小爷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不显眼吗!
　　还是一个超级无敌帅的大活人!
　　他蒙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跟了过去，往苏然课桌上一坐，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请问苏然同学你近视眼吗？”
　　苏然被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弄得正处于懵逼状态，下意识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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