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时景年

　　回去的路上气氛沉闷了许多，大家今天都玩的不高兴，前面陆寻和曲淼时不时说几句话，才让车内气氛不那么尴尬。
　　顾景年能感觉到苏然整个人状态不太对，以往他也是话少，人冷冷的，但是这会儿感觉他整个人不光冷，还夹着怒火。
　　很奇怪，一个人竟然能把冰与火相融，不但没有违和感，嗯，还很有味道。
　　车子驶进了市区，车窗外的高楼大厦飞快掠过。
　　“去哪里？”陆寻在前面问。
　　“去时光大厦吃饭吧。”顾景年说。
　　“我回学校。”苏然说。
　　顾景年转头看了他一眼，说：“那就回学校吧。”
　　正值午饭时间，路上车不是很多，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学校门口。
　　车子停稳，苏然下了车，向学校里走去。
　　他精神有些恍惚，耳边一遍遍回想着沈鹏的话，脑子里乱糟糟的，感觉他这一上午接收到的信息比他十六年来所认知的东西加起来都要难以理清。
　　他不知不觉走过了通往宿舍的那条小路，进入宿舍楼，机械的上楼，穿过长长的走廊，开门，进去，关门，嗯，关门没有成功，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你怎么没去吃饭？”他看着顾景年有些无力的问，都感觉不到惊讶了。
　　“你这状态我怎么去吃饭，我就在你后面你都没发现。”顾景年没好气的说，“你怎么了？跟只晕头晕脑的鸭子似的。”
　　苏然脱了外套躺到了床上，随手拉过被子搭在身上，懒懒的说：“没什么，只是有点累。”
　　“放屁，那天玩儿一天也没见你累，晚上还拼了命喝酒去呢。”顾景年哼了一声道。
　　“我也不知道，我想休息一会？你出去吃饭去吧。”苏然说着背对着顾景年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了顾景年开门出去的声音。
　　室内暖气很热，热得让人烦躁，他把被子掀开抱在怀里，一遍遍想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想理出个头绪，为什么自己莫名其妙就心情糟糕到了极点，胸口闷胀的难受，却找不到宣泄点，他抱着被子翻来覆去在床上擀面皮，最后终于睡着了。
　　管他呢，睡一觉应该就好了。
　　他最后想。
　　后来他是被饿醒的，也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睁开眼外面光线还很亮，坐起来看了眼手机才下午2点多。
　　“你醒了。”顾景年说，他正坐在自己床上摆弄电脑。
　　“嗯。”苏然挠挠头，下床去找水喝。
　　“桌子上的保温桶里有饭菜，你凑合着吃吧。”顾景年说。
　　“你怎么又回来了？”苏然问，暖水壶里的水是满的，和杯子里的凉水兑在一起正好喝，他咕咚咕咚灌下去半杯子。
　　“我不回来谁给你买饭吃。”顾景年头也没抬的说。
　　“哦。”苏然应了声，去开保温桶，保温桶有三层，最上面是虾仁炒蛋和清炒竹笋，中间有米饭，最下面是香菇瘦肉粥，打开室内就弥漫了大米经过蒸煮香喷喷的味道，他本来就饥肠辘辘，这下子看到这些卖相很好的饭菜更迫不及待了。
　　“谢谢。”他说了声，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此话一点不假，他感受到了饱餐一顿的幸福感，心情也好了许多。
　　他把保温桶拿去刷干净，擦干净手，坐到椅子上想着干点什么。
　　顾景年看他吃饱喝足了，把电脑丢到床上，下床走过去，拉过一个凳子坐到他对面，一看就是准备谈谈的架势，果然：“说说吧，今天上午怎么了？”
　　本来苏然睡了一觉又吃饱喝足想把这篇掀过去，想不通就不想了。
　　“没什么。”他垂下眼，避开顾景年的直视。
　　“我看到沈鹏找你了，他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顾景年问。
　　苏然垂下的睫毛颤了颤，修长的食指在桌面上一下下划着，不知怎的，顾景年感觉他这个动作很熟悉，就像顾景元一下下捏他的布偶熊一样。
　　心理老师说过，这是一个人心里不安时所寻求的依赖动作。
　　他放轻了声音凑近他说：“他是不是说了他喜欢你。”
　　苏然手中的动作倏然停止，抬起头瞪大眼看着顾景年，满眼的诧异。
　　“你，你怎么知道？”他问，问完之后又意识到顾景年可能早就知道了。
　　“操。”顾景年低低骂了一声，观察着他的脸色又说，“沈鹏是同性恋，喜欢你很正常。”
　　“啊，哦。”苏然说，并没有很大的反应。
　　对于他的平静顾景年有些意外，同时又有些惊喜。
　　同性恋，苏然知道这个，他的书桌上有一本关于心理学的书，之前他怀疑自己有心理问题时买来看的，事实上他确实有一点社交恐惧症，里面有一章讲同性恋的，他翻看过，他还知道现在同性恋已经不属于精神问题的范畴了，而是一种基因上的正常生理性问题。
　　但是理论归理论，和现实生活中接触心理差距还是挺大的，由于他之前生活的县城相对落后，他自己又自我封闭，关于这方面更是没有实际接触的机会。
　　事实上异性恋他也没接触过，所以也没觉得同性恋有什么大不了的。
　　“苏然，你怎么看？”顾景年斟酌着用词问。
　　“什么？”苏然疑惑看他。
　　“就是沈鹏说喜欢你。”顾景年期待的看着他。
　　苏然拧紧了眉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说：“恶心。”
　　顾景年眸中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心里升起一股烦躁。
　　恶心，他竟然说恶心!
　　俩人一时都没说话，室内有点静默的尴尬，苏然坐在那儿，眼眸低垂，窗外午后明亮的光线照进来，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皮肤在光线下有种透明的白。
　　“你今天说的喜欢的人是谁？”苏然突然问。
　　“关你什么事？”顾景年一烦，说话也冲了。
　　苏然一愣，声音也冷了下来：“你刚才问了我，该我问你了。”
　　“你真想知道？”顾景年问 ，他被那句恶心刺激到了，打算豁出去。
　　苏然想了想，自己就是挺想知道的，随即点了下头，“嗯。”
　　顾景年突然站起来，俯下身子看着他。
　　苏然也下意识仰头看他，顾景年背对着光，让他的脸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很英俊却蒙在光影里让人捉摸不透。
　　“别后悔。”他低低开口说。
　　苏然只觉眼前脸庞突然放大，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就吻上了他的唇。
　　他的瞳孔倏然放大，全身僵在了那里。
　　这个吻很短暂，在他还在震惊中就结束了，他甚至都没有任何触觉感受，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唇角，像是确认刚才确实有那么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
　　“你，你…”他发现自己开口声音颤抖的不像话。
　　顾景年双手撑着他椅子两侧的扶手，近距离看着他说：“是，我喜欢的就是你，你不是想知道吗。”
　　苏然：“……”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问：“难道你也是？”
　　“对，我也是同性恋，是不是感觉我也恶心。”顾景年勾唇嗤笑一声，他知道如果苏然对待同性恋的感觉是恶心的话，那么他们就绝无可能了，以后可能连朋友都做不得。
　　“不。”苏然忙解释，“我没觉得你恶心，刚才说的是沈鹏，我不是针对同性恋本身，只是一些人轻浮的行为让人觉得恶心，唉，怎么说呢，你明白吗？”
　　顾景年的脸色好看了些，他站起来，靠在桌子上居高临下看着苏然说：“我明白了。”
　　苏然舒出一口气，只觉胸腔里积压的烦闷疏散了些。
　　今天这都什么事啊！
　　顾景年看着窗外冬日难得发蓝的天空怔了会神，既然走到这一步了，不妨走的更彻底吧。
　　“既然我已经表白了，你好歹得给点回应吧。”顾景年说，“不瞒你说，我刚见到你，就喜欢你。”
　　苏然很想当这事儿已经过去了，他已经在后悔刚才的追问了，下意识的就当了蜗牛，缩回了壳里，心想你不提我不提，就当没发生算啦。
　　至于被亲了，反正没啥感觉，就当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好了。
　　顾景年的追问又让他意识到这是躲不过去的。
　　“我，我今天，嗯，太震惊了，我还没想好。”他低着头不敢看顾景年。
　　顾景年倒是松了一口气，没一口拒绝已经是他最好的期许了。
　　“没关系，接受这个需要有个过程。”顾景年语气缓和的说，“其实我一开始对自己的性向也是无法接受。”
　　“那现在呢？”苏然好奇抬头看他。
　　顾景年叹口气：“说实话，我现在也无法坦然接受，所以只有陆寻知道这个事。”
　　“那你是不是对他…”苏然下意识问，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被什么点化了，在这方面突然无师自通了。
　　“没有。”顾景年果断打断他，伸手揉了把他柔软黑亮的头发，“你想太多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苏然继续问。
　　顾景年却笑了：“小朋友你是不是蓝猫淘气三千问啊。”
　　“有点好奇。”苏然挠挠头发不好意思的说。
　　顾景年： “你是不是想确定一下自己是不是啊。”
　　“啊，我，我不是。”苏然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不要这么早下结论。”
　　顾景年看他那样子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不再逗他，走到床边拿起扔在床头的外套，从兜里掏出了一个盒子放到了桌子上。
　　“送你的，生日礼物。”顾景年说，“本来今天中午想着在赛车场给你过呢，没想到，算了，不说了，苏然祝你十六岁生日快乐。”
　　“谢谢。”苏然打开那个精致的包装盒，里面是一块手表，很是吃惊，“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不贵，戴着玩儿，我平时送朋友都是这玩意儿，不要有心理负担，忘了你年哥是土豪。”顾景年说，“我下午还有事先走了，那个，在你想好之前我先不在宿舍住了，东西先在这儿，反正我那儿还有。”
　　苏然坐在那儿看他把电脑装进电脑包里，然后穿好外套，换上鞋走了出去。
　　他怔怔的看着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好长时间，就在那儿坐着。
　　心里似空了一块。
　　无着无落。
　　又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感觉今天发生的事都挺梦幻。
　　是不是在做梦？
　　他看到桌子上的盒子，不是在做梦。
　　他又打开盒子看那块手表，不认识的牌子，不知道贵不贵，抠出手表里面有张小小的心形卡片，他拿出来看，上面只是两行简单的祝福语。
　　苏然小朋友，十六岁生日快乐。
　　愿往后余生都要幸福。
　　苏然笑了，他几乎能想象到顾景年拧眉思索怎么写这两句祝福语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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