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时景年

　　苏然同学在与别人斗争和自己内心斗争中生活了十几年，成长成了一个阴郁冷漠同时完美的利己主义者，这少年在遇到任何事都会条件反射的把自己放在安全的位置，用他那过分精明的大脑迅速分析出最佳处置方案。
　　所以家长会上，面对大礼堂里那些大多数自己成不了龙凤，却总希望孩子完成他们梦想的大人，他直接选择冷漠忽略，用他那万年不变的冷淡嗓音像讲解数学方程式似的严谨态度把演讲稿念完了。
　　然后以闪电般的速度消失在台上。
　　大礼堂里众人久久没反应过来，都瞪着空空的讲台在思索这少年讲得什么玩意儿。
　　冲出了礼堂，苏然跑到了操场上转了一圈，心中浓郁的化不开的不适感消融了一些，脊背上的冷汗被老北风一吹有要结成冰的节奏，他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气，像条累极的狗一样。
　　尽管做好了心理建设和准备，可是在面对那么多人时那种紧张焦虑感还是像条绳索紧紧勒住了他的咽喉，窒息无力感蔓延了四肢百骸。
　　一双熟悉的鞋出现在他面前，他顺着那两条修长的腿缓缓抬起头，看到了顾景年拧紧眉毛，一脸凝重的俊脸。
　　他的胃突然好像被人重重捶了一拳，毫无预兆的吐了起来，这一吐吐得翻江倒海，酣畅淋漓，最后肚子里的胆汁都快吐出来了，实在没有东西可吐才停了下来。
　　顾景年在旁边看得心惊胆颤，惊慌失措，手忙脚乱的从兜里摸出一张纸巾递过去。
　　脸上的表情不再凝重而变得愁云惨淡一片戚戚然幽幽开口质问：“你为什么吐？”
　　还下意识得摸了摸他那张引以为傲帅气无比的脸。
　　苏然接过纸巾擦了擦嘴，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他本来就弯着腰，干脆坐在了地上，笑得眼泪都溢出来了。
　　“操!”
　　顾景年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人在操场上一站一坐笑得停不下来。
　　“真傻逼。”
　　顾景年忍住笑拉他：“别在这儿坐着了，你刚吐了也不嫌脏。”
　　苏然也收住笑拉着他的手站起来，顾景年感觉握在手中的皮肤滑腻发凉，像电流般顺着手臂传遍全身，赶快松开了。
　　“去医务室看看吧或者去医院检查一下。”
　　苏然说：“不用了，现在好多了。”
　　吐出来后那块郁结在胸口的浊气就消散了，感觉松快了许多。
　　顾景年仔细观察了下他的脸色，这一会儿确实好看了些，没有白得那么瘆人了。
　　“走，我们出去转转吧。”顾景年说。
　　他们出了校门，沿着校门口的梧桐路漫无目的的走，这时节，树叶早已落光了，砖红色的人行道上干净得连张纸片也没有。
　　两个帅气的大男孩轧马路，很快吸引了不少人的瞩目。
　　经过一家甜品店，顾景年停了下来，苏然抬头看店名：慢时光。
　　“进去坐坐吧。”
　　顾景年推开门走了进去，苏然跟在后面，店长是位长相甜美漂亮的女孩，很容易让人有一见钟情的感觉，看见他们进来笑着打招呼：“你来了呀，小弟弟没来？”
　　顾景年也笑着说：“弟弟没来，和同学过来吃点东西。”
　　女孩向苏然笑着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又对顾景年说：“好帅气的男生哦，你们学校女生真是好眼福哦。”
　　顾景年笑着打趣： “淼姐你不是小女孩了还犯花痴啊，我们要一杯热牛奶，还有一些蛋糕甜点之类的，景元爱吃的那样的。”
　　因为是周末甜品店里很安静，只有偶尔来打包带走的，他们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
　　淼淼动作很快，端了一杯热牛奶，一堆顾景年叫不上名字的甜点。
　　“淼姐辛苦了。”顾景年说。
　　淼淼笑着说： “第一次见你带朋友来哦，想吃什么就给姐姐说，今天店里就做了这几样，你们先吃着。”
　　顾景年说：“这些就够了，淼姐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
　　“那你们有事叫我哦。”
　　淼淼又走回柜台后猫着去了，那儿有个躺椅，没顾客时她就像没骨头样瘫在上面玩手机。
　　“她自己的店，比较随意。”顾景年看苏然好奇的看了淼淼一眼，“景元，我弟弟非常爱吃他家的这个。”
　　顾景年指了指桌上的豆乳奶盖卷。
　　“你有弟弟？”苏然很吃惊。
　　顾景年把热牛奶推到他面前：“怎么不像吗？我弟弟六岁。”
　　“哦，我不是那个意思。”苏然忙说，意识到自己吃惊过头了，他的手有点凉便双手捂住热牛奶的杯子。
　　顾景年似笑非笑看着他追问：“不是哪个意思？”
　　苏然叹口气道：“好吧，觉得你不像个哥哥，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样才像个哥哥，我又没有弟弟。”
　　顾景年这下笑开了： “真难为你了说这番话，牛奶喝了吧。”
　　又用叉子叉了块蛋糕喂到苏然嘴边：“来，让哥哥照顾你一下。”
　　苏然忙伸手去接叉子：“我自己来。”
　　顾景年手一躲说：“给个感受当哥哥的机会。”
　　苏然无奈只能把蛋糕吃了，他觉得味道还不错，接过叉子把那一整块抹茶蛋糕都吃完了，也可能是肚子吐空了，需要食物填满。
　　顾静年喝着一杯红茶，他不喜欢吃甜点，只偶尔往嘴里塞个玛格丽特小饼干，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苏然想吃最后一块蛋糕时顾景年制止了他：“你吃的太多了，再吃又该吐了。”
　　“不会的，比这更多都吃过。”苏然说着还要去拿，不过被顾景年眼疾手快抢走了。
　　“看你吃饭那么挑，这么喜欢吃甜食啊。”
　　“心情好的时候会喜欢吃。”他没说心情不好的时候更喜欢吃，曾经有一次心情郁闷他一气吃掉了八根冰激凌，胃痛了好几天。
　　顾景年瞪他：“喜欢吃也不能吃这么多呀，你中午还吃不吃饭了。”
　　他看了眼时间，11点多了，看来他真的不需要吃午饭了。
　　苏然刚想说话，顾景年的手机响了，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他先接电话，顾景年看了眼手机屏幕走开几步接通。
　　里面传来顾成骏那永远不变的沉稳声音：“顾景年你现在来我办公室一趟。”
　　“好…的。”他话没说完听筒里就传来了嘟嘟声。
　　操，他暗暗骂了一声。
　　然后攥着手机走回去对苏然说：“那个，我有点急事，你…”
　　“你去吧。”苏然说。
　　他打了电话让陆寻到学校门口接他，昨晚吃完饭陆寻住在了他那儿，离得近。
　　顾景年结了帐，两人向学校走去。
　　“下次我来结账，不能只让你请客。”苏然刚才想去结账，顾景年说他在这里可以刷脸打折。
　　“苏老师，这就算是学生给你的辛苦费吧，按着市场上家教老师的收费标准算，我才是赚大发了。”
　　苏然一想也是，便不再纠结了。
　　两人远远看到陆寻开的那辆霸气的路虎在学校门口的路边上停着，苏然向顾景年摆摆手回学校宿舍了。
　　顾景年看他进了校门便向车子走去，上了车陆寻启动车子打方向盘向顾景年他老爹的集团总部驶去，他瞥了眼顾景年那张阴沉得要滴下水来的俊脸，心里叹息，豪门不易啊，十七八岁的少年人活活蹂/躏出了心机深沉的中年人气息，明明刚才还笑得很开心来着。
　　顾氏集团最早是从顾景年现在接手的商品批发市场发的家，现在集团主要业务是房地产开发，当然也有一些餐饮私人疗养院小额贷款之类的周边产业。
　　顾成骏本人从小就是个鬼机灵，特别会钻营，上小学时就能用石头骗同学的零花钱，那石头被他一张舌灿莲花的嘴吹嘘成了如来佛祖座下的神石，愣是有傻儿吧唧的小崽子信，这样的小孩注定了他不平凡的一生，其实也就两条道容易发展，一条因为诈骗进监狱，一条成为狡猾奸诈的商人，顾成骏同志比较幸运的发展了第二条。
　　顾景年大概是得了他爹的真传，当然他不需要再用石头骗零花钱花了，但是人家可以玩大的，在别的小孩还在缠着爷爷奶奶买冰棍吃时，人家已经成了卖冰棍的人了。
　　唉，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男人在金钱的引诱下很容易膨胀，尤其是像顾成骏这样白手起家，自己创建了一个商业帝国的男人，男人表达自己成就感的方式有时候很简单粗暴，那就是征服女人。
　　不管你是糟糠之妻也好，青梅竹马也罢，多深的情谊在岁月和金钱面前变得比纸还要薄，顾景年从小就冷眼旁观着他老爹不断出轨有外遇，他老妈不断神经质似的发疯，发疯到后来竟然想出了再生个孩子争宠的手段，估计是宫斗剧看多了，生就生吧，反正顾家家大业大十个八个小崽子也养的起，关键是生的这个小崽子他还不正常，好几次都差点被自己亲娘发疯时给活活掐死。
　　好在顾景年性格够开朗，没有成长为一个心理阴暗扭曲的少年，不，也有一些不正常，譬如某些不可告人的方面，想到这儿，陆大爷（操心的命）问：“你和你看上的那个小朋友有进展了吗？”
　　顾少爷翻翻薄薄的眼皮哼了一声：“能有什么进展，人家现在勉强接受我这个朋友。”
　　陆寻笑着揶揄：“啧，你可真够贱的，往前凑那么紧干嘛。”
　　“我这叫策略你懂吗，编个蜘蛛网看能不能黏住小虫子。”顾景年勾了勾唇角说，“其实我自己也挺高兴的。”
　　“你知道我不能理解你们这种…”陆寻看了他一眼继续说，“算啦，你自己高兴就好，你们那个那什么腐败群太乱了，我觉得你还是少沾染。”
　　“操，陆寻你大爷的你把小爷我和那群妖魔鬼怪相提并论，和他们一块我那是逢场作戏，来真的我还嫌脏呢，你可别恶心我了。”顾景年气得一巴掌拍他肩上，要不是还得指望他开车，早一脚给踹下去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会你不会…”陆寻举起一只手投降，意识到刚才说的话有点过了，自觉理亏便硬生生挨了他这颇重的一巴掌。
　　“对了，一直忘问你了那天晚上的事你给他说了吗？”陆寻赶忙转移话题。
　　“没有。”顾景年皱了皱眉语气带了些冷意，“怕恶心着了他。”
　　陆寻心里叹息一声，其实他知道，顾景年有时候自己都不太能坦然接受自己的性取向问题。
　　车子很快驶进了顾氏集团总部，陆寻把车子稳稳停在大厦门口，顾景年下了车抬头看了眼这栋高耸入云的建筑，沉重的压迫感袭来。
　　“完事给我打电话，我停车位上去。”陆寻向他招了招手便把车子开走了。
　　顾景年不常来集团总部，但是大厦里的员工都知道这位年轻特帅气的大少爷，大少爷今天很不高兴，看人都是眼尾斜斜一扫，寒光四溢，吓得年轻资历浅的员工只敢战战兢兢喊声：“大少爷。”
　　到了董事长办公室门前，顾景年直接推门进去了，顾成骏正在打电话，看见他进来微微皱了下眉，语气有些不悦：“怎么不敲门？”
　　顾景年无所谓得撇了下嘴，当然幅度很小，便坐在了他老爸对面的椅子上，隔着宽阔的办公桌大大方方的听他老爸打电话。
　　顾成骏应付了几声，很快挂断了电话，拿起一份厚厚的文件扔到了顾景年的面前：“你看一下这个，我想让你拿下南湖这块地，做成一个别墅区。”
　　顾景年看也没看那份文件，不可思议的说：“你开什么玩笑，我还在上学哪有这时间。”
　　“就你那成绩上学就是浪费时间，你想要毕业证让刘雯给你办个去就行。”
　　“老师给你打电话了？”顾景年诧异的问。
　　“你们这个老师还挺负责。”顾成骏嗤笑一声，有些嘲讽的说。
　　以往教过顾景年的老师了解他情况的几乎没有给家长打过电话的。
　　“是挺负责的，不放弃每一个学生。”顾景年想到老高不禁笑了，“所以我不想退学。”
　　顾成骏转着手中的一串翡翠珠子，沉吟道：“嗯，想上学又上不好只在学校混日子，这可不行。”
　　顾景年两颊紧绷看着他老爸，要让他像小学生在家长面前那样保证以后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还不如把他从这二十八层给直接扔出去。
　　“这样吧，你把文件拿回去好好看，如果你能做好，我管你上不上学。”顾成骏说。
　　顾景年垂眸看了眼桌上那塌厚厚的A4纸：“你就这么放心交给我？”
　　顾成骏笑了，四十多岁的男人因为保养得宜，眼角只折起两道细细的皱纹，还是丰神俊朗的模样。
　　“你是我儿子放心不放心的又如何，大胆去做吧，公司会组建最好的团队跟进这个项目，你也能学到不少东西。”
　　顾景年想说您能不能不要赶鸭子上架，意识到说出来太傻逼了，赶紧咽了回去，但是这句话充分表达了他的心情。
　　他觉得顾成骏这是在给他设套，学校那边如果逃课太多校领导肯定不同意，他眯起眼打量他亲爹一会儿得出结论，这老狐狸肯定没按好心，肯定知道了他撺掇他老妈离婚的事，在这儿等着报复他呢。
　　不得不在心里叹息，猪一样的队友是自己亲妈是个怎样无奈的心情，关键是还猪了这么多年!
　　“那行吧，我接了，您别抱太大的希望哈，可能地都给您拿不下来，那块肥肉可不止咱一家盯着。”
　　顾成骏冷哼声：“地你要是都拿不下来干脆滚回去重新投胎去吧。”
　　那正好，绝对不再姓顾。顾景年腹诽着，捞起桌上的文件就走。
　　“等等，今天晚上回家一起吃饭吧。”顾成骏说。
　　顾景年晃了晃手中的文件说了句：“没空。”便推开办公室门走了出去。
　　回家吃饭，他在心里冷嗤，早已忘记上次一家人坐在桌上能平静吃完一顿饭是什么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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