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时景年

　　第二节快上课时，苏然正带着耳机刷数学题，他现在急需做些什么把某人留下的阴影从脑子里驱赶走。
　　教室里的喧哗声突然大了好几个分贝，还是整齐划一的惊呼声。
　　苏然皱了下眉，左手扶着耳机往里塞了塞，右手还捏着笔在纸上划着。
　　顾景年单肩背着书包，一手抄兜，一手捏着书包带从教室后门懒懒散散晃了进来，这是个男孩子做来很帅气的动作。
　　更何况顾少爷本身人长得就帅，看来极为养眼，三班不管女生男生都免不了多看几眼。
　　顾景年径直走到苏然桌前，把书包啪一下放到了他书桌上，伸手拽下来他的耳机。
　　“我说好歹以后咱俩也是同桌，你这无视人的态度很伤人啊。”他的语气有些抱怨，“帮我搬张桌子呗。”
　　苏然看了他一眼，正要起身，顾景年伸手又把他摁回座位上：“开玩笑呢，哪能让你搬，我自己来行。”
　　苏然挑了下眉没说什么，就坐在那儿，看他从教室后面轻松搬过一张桌子，很理所当然的和自己的对齐，最后拍了拍手笑着说：“你好啊同桌。”
　　那笑容阳光灿烂，神采飞扬，苏然感觉心底原本的那点阴影也被照亮了，唇角很不明显的扬起点弧度。
　　突然感觉比起这样的笑容，自己的那点不快和纠结怎么看都觉得矫情。
　　正要开口，上课铃响了，老高腋下夹着书，手里端着一个泡了绿茶的玻璃杯慢吞吞走了进来，把书本和茶杯放到讲台上，两手撑住讲桌用他一惯平和的语调说：“今天新来的同学大家都认识，也用不着我介绍了，现在我希望大家收起好奇心把心思用在学习上，上次月考我们班考的不错，希望这次期中考试大家再接再厉。”
　　大家对这样的话已经麻木了，该干嘛干嘛，连应一声都懒得应。
　　对于语文和英语苏然只要不困的要命都会认真听，他从小逻辑思维强，擅长数理化，语文和英语却是要花时间慢慢积累的。
　　顾景年把手机藏在书本下偷偷看陆寻给他发的消息，昨天晚上给陆寻发的消息一直没回，直到现在才回过来。
　　陆寻：昨天晚上赵大头带人来批发市场找麻烦，被我带人弄局子里去了，一直没得空给你回消息。
　　顾爷：陆寻你大爷的，怎么不早说？
　　陆寻：就你这脾气，给你说了这会儿你也得在局子里待着了，还上不上学了。
　　顾爷：他这回能待多久？
　　陆寻：我找了律师，争取让他在里面待时间长些。
　　顾爷：好的，你看着办，那个批发市场的线上销售我昨天看运营的还不错，后期你盯着，我是没空管的。
　　陆寻：靠，你这资本家就会压迫我们无产阶级，你陆大爷总有被你坑死的一天。
　　顾爷：死也死在人民币上不好吗？
　　陆寻：死得这么俗你觉得好吗？
　　加一个翻着大大白眼的表情。
　　顾景年捂着嘴趴桌子上笑了，歪头正好看到苏然微微垂着头在听课。
　　初冬的阳光轻轻浅浅照进来，他坐在暖黄的光线中连身上一向清冷的气息都温暖了几分。
　　他好像很认真，薄唇轻抿着，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时不时跳动一下，睫毛轻轻颤着，像一把小刷子挠得顾景年心里微微发痒。
　　顾少爷难得不好意思了一下，别过脸去，却拿书当遮掩偷偷对着苏然偷拍了几张。
　　这家伙还挺认真，竟然没发觉。他边翻着照片边想，啧，可真上相，随随便便偷拍几张都能赶上硬照了，尤其是这双桃花眼，真好看。
　　顾景年很奇怪，桃花眼原本给人很轻佻的感觉，长在这人脸上却一点也没有，可能这人气质太清冷了，反而给人一种禁欲感。
　　他挑出了一张苏然低头在书上写字的想发给陆寻，让他陆大爷看看什么叫不俗。
　　但是纠结了一会最终没发出去。
　　他突然有了一种只想自己私藏，不能被别人看到的感觉。
　　顾少爷性格从小恣意洒脱，随心所欲，想干嘛干嘛，现在居然也矫情起来，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心里隐隐有些烦躁，把手机往桌肚里一丢，干脆趴桌上补觉。
　　苏然偏头看了一眼睡得挺沉的顾景年，他把脸深深埋在臂弯里，只留了个乌黑的后脑勺在外面。
　　也不怕被憋死，苏然想。
　　还有那头发直棱棱得，像这人一样傻。
　　下了课，是大班空，又到了跑操的时间，大家都怨声载道地往外走。
　　顾景年还在桌上趴着，苏然收拾好桌上的书也站起来往外走。
　　“他不去啊？”潘磊指指顾景年问苏然。
　　“不知道。”苏然瞥了眼睡的正熟的某人说。
　　经过顾景年身边时却被他一把抓住了，他抬起头懒洋洋的说：“你感冒还没好跑什么操，歇着吧。”
　　“你们几个快走啊。”刘昊在门口喊，他是体育委员，“晚了被学生会抓住了又扣分。”
　　苏然使了点劲扯出了自己的衣摆说：“已经好很多了。”
　　“行，那就跑去吧。”顾景年站起来抻了个懒腰，“我也去。”
　　操场上已经站了一圈的人，远远看去队伍浩浩荡荡很壮观，但是对于顾景年和苏然来说要想找到自己的班级也很难。
　　“在那儿呢!” 潘磊指着西南角的方向说，“我操，学生会的在清点人呢。”
　　顾景年眯了眯眼，是贺博正站在三班队伍前拿着个本本记。
　　“操，看见这逼就烦。”他嘟囔了句。
　　苏然瞥了他一眼，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一个这大冷天只穿着学生服的高个男生，说不上帅，但是有一种孤傲高冷的气质。
　　潘磊也撇撇嘴说：“大家都烦他，不就是年级第一嘛，不就是学生会副主席嘛，天天拽的二五八万似的，有什么了不起。”
　　顾景年拍了潘磊的肩一下笑着说：“很有同感啊。”
　　潘磊先是吓得一哆嗦，然后也笑了。
　　“你们俩有过节？”苏然突然问。
　　顾景年无所谓的说：“干过。”
　　苏然挑眉看他，顾景年鼻子哼了一声：“你看他那样的人，管天管地的管到老子头上我能饶得了他，不就得意自己学习好嘛。”
　　随着这二位的走近，整个操场上都嗡嗡讨论起来，顾景年是声名在外，但他从来不跑操，也不参加学校活动，今天又和苏然一块来的，大家其实好奇心更重些。
　　“唉，我真不该和你们俩一块来。”潘磊感叹说，“这受到全校瞩目的滋味可不好受。”
　　“你要享受这一刻少年。”顾景年说。
　　“关键是我感觉自己是多余的。”
　　“不要这么丧气嘛。”
　　他们仨站到了三班队伍的最后面，刘昊在给贺博说着什么，贺博往顾景年这儿望了过来，眼中竟充满了鄙夷和挑衅。
　　“操!”顾景年骂了一句，就向那边走去。
　　潘磊“哎”了声想伸手去拉却不敢，只好对苏然说：“你拦着他呀。”
　　苏然面无表情的跟了上去。
　　离得近的同学自发围观起来，队伍有一些骚动。
　　顾景年抄着兜走到贺博跟前痞子气满满的笑了下：“怎么？姓贺的今天眼抽风了？要不要老子给你治治。”
　　贺博冷笑了下：“总比有人脑子总抽风强。”
　　顾景年有些恼怒的说：“我过来不是和你耍嘴皮子的，警告你，以后见了小爷最好老实点，我有的是法子治你。”
　　贺博听了他这句威胁继续冷笑：“脑子不行的人嘴皮子都不会耍。”
　　“我看是拳头不行的人才会耍嘴皮子!”
　　顾霸王脾气上来了才不管这里是不是操场，伸手就要打。
　　苏然上前拉住他说：“别在这儿动手。”
　　潘磊看见教导主任快步向这边走来忙说：“葛大头来了，跟这种人动手不值当。”
　　苏然朝贺博抬了下下巴冷冷说了句：“成绩好又能怎么样。”
　　贺博嗤笑一声：“那是你们没有吧，顾景年你真孬种，想动手来呀。”
　　顾景年那受得了这刺激，当下就要再冲过去，苏然和潘磊紧紧拽住了他，连拉带扯的把他弄回到了队伍里，正好队伍动了起来。
　　葛大头也走了过来，贺博上前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葛大头边听边往这看。
　　顾景年和苏然他们都瞧见了，顾景年狠狠的说：“操，我真想一拳头把他砸地上，最讨厌这种虚伪的人了。”
　　“那他就得逞了。”苏然说。
　　“也是，我要真在这儿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揍了他，肯定会被处分，如果严重点就可能被开除。”顾景年“啧”了一声，摇了摇头，“这人为了整我也怪霍得出去的，我要想整他早下手了。”
　　谁让你是爆竹，一点就着呢。
　　“有意思吗。”苏然说。
　　顾景年笑了：“对，没意思，我有时候就看不惯他那种目中无人的样，忒欠揍。”
　　你有时候也是很欠揍的样，苏然被这个想法弄得想笑，却被口水呛了一下，跑着操咳个不停。
　　这队伍跟多米诺骨牌似的也不能随便停。
　　“唉，你怎么了？”顾景年吓了一惊，“我说感冒没好，不能跑操的吧。”
　　苏然好不容易顺过来气，边跑边向他摆了摆手说：“没事了。”
　　顾景年看他的脸有些红担心的问：“真没事了？”
　　“别说话就没事了。”苏然说。
　　跑完操回到教室，顾景年不知从哪里弄了两瓶矿泉水拎了进来，打开一瓶递给了苏然。
　　这时萧雨走了过来，递给苏然一把钥匙说：“宿舍申请下来了，我刚去后勤给你拿了钥匙，不过其他的屋没有空床位了，你得自己一个屋了，如果再有住宿的可以安排过去。”
　　苏然接过了钥匙，说了声：“谢谢。”
　　萧雨笑着说：“不用谢，你还有什么问题吗？哦，对了，你的宿舍在二楼206室，最西头的屋，你自己住不会害怕吧？”
　　苏然看了她一眼淡淡说：“不会。”
　　萧雨突然感觉自己问多了，脸上笑容一僵，说了句：“那就行。”
　　就赶快回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顾景年语气有些揶揄的说：“你看你把关心你的姑娘给冻得，啧，真冷酷。”
　　苏然把钥匙收进兜里没理他。
　　“你什么时候搬呀？”顾景年知道了苏然家里的情况，所以没有问他为什么要住宿。
　　“今天下午放了学。”苏然说。
　　“到时候去帮你。”
　　“不用，东西不多。”
　　“不要随随便便拒绝帮助你的人好不好。”
　　苏然：“……”
　　苏然的东西的确不多，但是份量却是够的。
　　顾景年摸了把汗踢着地上的两个大行李箱说：“你这里面装的什么玩意儿这么沉，累死小爷了。”
　　苏然把从宿管那里领来的新被褥一股脑丢到床上，过去把箱子打开说：“书。”
　　“哎呦，我操，真有你的，搬家搬两箱子书，怪不得没衣服穿呢。”顾景年明显被惊讶到了。
　　苏然叹口气说：“如果你没事可以帮我码到桌子上。”
　　“好吧。”
　　顾景年把那些书一本本摆到属于苏然的那张桌子上，一中住宿生少，宿舍宽裕都是两人一间，条件挺好，空调洗衣机都有很方便。
　　顾少爷把书按高矮码好，很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苏然这些书都不是学习的资料，但种类繁多，有中外古今的名著，还有一些专业知识的书籍，譬如关于怎么养花的，怎么品茶的，怎么鉴别文物的…竟然还有关于心理学的。
　　“这些你都看过？”顾景年看着那些书问。
　　“没有，不喜欢看。”苏然铺着被褥说，他正在套被罩，这是个男孩子都不擅长的活。
　　顾景年转头讶异看他：“那你拿这些书干嘛？”
　　“我爷爷奶奶的，先放着，也许以后会喜欢看。”苏然说，县城爷爷奶奶的老房子被苏宏光挂到了中介那里想卖出去，苏然只收拾来这些书。
　　“你爷爷奶奶很有文化哦。”顾景年说。
　　“老教师，文化多高谈不上，喜欢看些闲书。”
　　苏然终于把被罩套上，捏住角上下抖了抖，叠好放到床头。
　　顾景年说：“这新的，没洗成吗？”
　　“洗了也干不了，有两套床单被罩，先洗一套，明天再换下来吧。”
　　“也是。”顾景年躺到了苏然刚叠好的被子上，双手枕在脑后说，“歇会吃点东西去吧，喊着老三，这孙子装好学生装了好几天了，估计他妈肯给他放天假了。”
　　还有一个原因，老三中午得知他顾大爷竟然搬去了三班，心中怼怼不平，一连声的哀嚎他们十几年的感情就是纸糊的，一点也不□□。
　　最后被他顾大爷一记铁砂掌才抽老实了。
　　顾景年躺在那里看苏然来来回回收拾东西，宿舍里暖和，他穿了件黑色套头毛衣和黑色的休闲裤，一身的黑显得身材更加清瘦修长，有着少年人的单薄。
　　他把衣服挂进衣橱内，其实就是几件当季的换洗衣物，在还算大的衣橱内占了一小片地方，显得少的可怜。
　　最后看他把琴盒拎起来也放到了衣橱内。
　　顾景年说：“你会拉这个？”
　　苏然看了眼橱子中的琴盒淡淡道：“会一点。”
　　顾景年立马来了兴致，坐起来说：“你拉给我听听吧，我还没听过真人拉小提琴呢，我周边学乐器的都是钢琴吉他。”
　　苏然拿起桌上的钥匙和手机说：“今天太晚了，我还要买些东西。”
　　顾景年有些失望，边跟在苏然后面往外走边说：“改天有时间了一定要给我拉一首啊。”
　　苏然往外走没有理他，他想他不会给任何人拉小提琴听，他不喜欢拉小提琴，这么多年强迫自己去学就好像在完成一个任务，很执着得去考级，去做到最好，最后考过了十级，他觉得任务完成了，就再也没有去碰过。
　　他的小提琴老师曾说过：“苏然，你拉琴的手法技巧都很完美，但是缺乏感情的投入，音乐是需要融入感情的。”
　　但是他从小最不会的就是表达感情，他喜欢机械有规律的做事，好像这样心底才不会惶恐，才感到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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