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道宠文已结束

作者:何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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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 章


      顺着声音的源头,白玉乔摸索到小次殿的庭院。

      小次殿虽然偏僻,风景却怡人。一株巨大的桑树参天蔽日,周围的草地上合欢、木瑾吐露嫩蕊。一条小河绕着桑树蜿蜒,河岸边立着丛丛水仙,娇俏地开着,引来白色、粉色的蝴蝶。

      前行数步,白玉乔的吸引力很快被清亮的女声吸引,“四五年了,可怎知文卿姐姐什么时候醒来?”

      姜姮在白玉乔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她,表情有些恍惚,快步向她走来,手轻轻在她脸上摩挲“乔乔,是乔乔醒了吗?”

      白玉乔见到姜姮,便觉得眼前一亮,仿佛迷雾重重间,突然逢着一泓清澈的月光洒在深山老涧的一株玉昙上。偏生这朵玉昙如此熟悉,使她恨不得化成月华,投入它细腻、柔和的怀抱。

      虽然玉乔极力隐藏她眼中的疑惑,却还是让姜姮捕捉到了。姜姮轻轻拍一拍玉乔的手,温声说:“长戈君后来和我们讨论与青云城少君的婚约,浊江那一边的魔道对我们宣战,白帝与青鸿国拟联姻以巩固情谊。来,我们先去和长戈君后请安。”

      玉乔点点头,握着姜姮的手紧了一下。抬眼看了青色的銮驾上威仪的两人,很快地把头低下了,身子更紧地贴向姜姮。

      俯身行礼时,白玉乔眼前一阵眩晕——她对眼前的一切都没有了记忆——恨不得时间就此停歇,恨不得这是一场梦。

      她除了自己的名字,什么都不知道。

      座上的长戈君后先是体贴地问候了她的身体,白玉乔欠身应和些谢辞。

      “倘若是盛世,定然会成全你和璟少君,你这般温婉的性子当不过这乱世风云。”

      她的记忆丢失的太彻底,长戈君后的话激不起波澜。她原想顺势答应,但又想,倘若她和这位璟少君是真心相爱,轻言答应必然会令自己后悔。

      尧光王女是个急性子,不想再在此耽搁,挥了挥自己的鞭子,同母亲告辞,说自己要去修炼,便扬长而去。

      长戈君后也不久留,“事情暂且这样定了,玉乔初醒,且好好休养。”

      两人离去后,母女俩回到小次殿。面对姜姮关切的眼神,白玉乔有些不知所措。

      “乔乔,娘的乖女儿,你醒了就好!”姜姮明显是很开心的,“你小时候最爱花,自打你昏睡过去,我便将每一季的花儿给找来,移栽种在院子里;你昏睡那些时候,暮光岭和你相熟的灵兽还来探望过你,带了很多小玩意儿,我都给你保存地好好的。”

      从她掩饰不住的喜悦中,白玉乔放松了下来,“娘,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姜姮的声音有些失落,明眸关切地注视着女儿,“乖乖,你还记得自己昏睡过去后,遇见过什么吗?”

      “有很长的梦,但似乎和现实没有什么关系。”

      “王城里有擅长解梦的灵媒,要不请他们来解梦?”

      白玉乔潜意识觉得自己的梦另有深意,不想让他人窥见,便推辞了母亲的心意。

      “你如今记不起来,我多说反而让你困扰,幸好你有随手记下过往发生的事情的好习惯。你自己写下的东西,最不会骗你。”姜姮将女儿带到书房,絮絮叨叨地和她说了许多家常话,温声安慰,“娘去厨房给你准备些好吃的。”

      白玉乔没有说话,目送姜姮出门,觉得姜姮的脚步有些慌乱。

      她在书桌前坐下,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白玉乔一时间无心去翻看自己的手记,坐着发呆。室外的风向变了,香炉中沉水香的轻烟袅袅娜娜地向她飘来。心下陡然清明:前半段梦里的主角阿姮、姜姮可不就是自己的母亲?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梦?这个梦可是母亲和父亲的故事?倘若母亲是君后,何必又对长戈君后如此恭敬?她的父亲又去了哪里?

      她匆匆翻开自己的手记,希望能找到答案。

      从日期上来看,她大概是从四五岁便开始记手记,每年一册,至今十余册。她只读了最近的两册。

      然而,最近的一册时间是平章十七年秋,而如今已经是平章二十二年春。

      手记里的文字非常平和,或是今日见了什么美景,或是明日学了什么术法,或是交了什么朋友,鲜少真正记叙的。

      提及父亲的地方并不多,“今日君父生辰,我自己织了一件衣衫给他,君父当场披上,可见君父依旧疼我。”

      “我的生辰在冬天,年年的那一天都是白帝城雪最大的时候,往年君父都会来为我庆生。今日听母亲说,魔道在浊江界蠢蠢欲动,君父亲自去巡视了。虽然君父许诺会带礼物给我,但我更想去看浊江界的百族风情。不过,我也很满足了。”

      至于青云少君,更是没有出现过。

      出现最多的是场景,都发生在暮光岭,和那些灵兽之间的趣事。

      白玉乔低笑着摇摇头,抿了一口茶,任茶水的苦味在口腔弥漫:看来我大概是不怎么想事的,“没心没肺”的人。

      夜色弥漫,白玉乔把对着香炉把玩右手的琉璃点翠手镯,琢磨暮光岭究竟是什么地方,她又该如何进去。

      她问询过姜姮,从她那儿得知许多暮光岭的传闻。盖因能频繁进入暮光岭的人,倘若泄露定然容易被心怀不轨之徒盯上,姜姮还分外叮嘱她不能轻易告诉他人她能够进入暮光岭。

      暮光岭本身是一方世界,整个地域笼罩在厚厚的结界之下,唯有在暮色弥漫之际才显现,因而得名“暮光岭”。

      有些生灵穿越结界,短短几秒便年年寿元耗尽,形容枯槁;有些生灵,在暮光岭中却不受制裁。暮光岭中的草木鸟兽,更是经年如一,仿佛时光停驻。

      暮光岭结界的神奇,引得榆次界阵法大师蜂拥而来,把其当做阵法、结界的巅峰之作瞻仰借鉴。

      纵然暮光岭声名在外,但真正知道如何寻找暮光岭的修士家族寥寥无几,终究顶级的机缘和辛秘唯有少数人才得以窥见。

      一种广为流传的说法是,暮光岭结界掌控的实际是时间;若用心险恶,则时间流速加以千万倍,涉足即亡;若用心和善、心无杂念,则光阴恻隐,尚可行走其间。其精妙之处在于,结界本身没有破解之法,只需要以身试法。

      传说曾有痴心人,妻子因不从恶霸羞辱,被扔到斗兽场与众兽相博,出来时已经是气若游丝。痴心人心如死灰,幸有闲游高人指路,许他一粒续命仙草种子,嘱咐他以心头血浇灌九九八十一天。痴心人为了保存爱妻最后的生机,将爱妻送入暮光岭结界,借此为爱妻赢得养成仙草的时间。最后痴心人以三十年寿命为代价,复活了妻子,二人恩爱还家。

      因此,暮光岭的数个别称里头,有个寓意非常好的名字,唤为鹣鲽岭。

      暮光岭方圆万里,比邻白帝、青鸿、茗岳诸国,并非一个山头。大部分修士进入暮光岭都需要用肉身去硬闯,唯有少数幸运者可以得到一年或数年期的通关门碟,可随时随地传入暮光岭。白玉乔正是这少数幸运者之一,她的门碟化为储物手镯随身佩戴。

      “暮光岭中灵物众多,但切不可贪心,凡事都有价码。”唯恐女儿失忆后不慎犯忌,姜姮细细叮嘱,“或许在那里你会找到你的记忆。

      “如果找不到呢?”

      “娘的乔乔,你一直都是自己,任何一刻都是;无论记得不记得,都是你。”姜姮拢了拢女儿鬓角的散发,怜爱地看着她。

      白玉乔进入暮光岭后,便有生灵感知到熟悉的气息,飞奔而来。

      “乔乔,你终于好了,我们可想念你了!”两只硕大的花栗鼠爬到她袖子上跳跃,双眼泪汪汪,自称喜极而泣。

      暮光岭灵气充裕、物华天宝应有尽有,他们比一般花栗鼠要壮硕不少,抱在怀里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耳旁装饰几朵小米花的花栗鼠掐着自己胖胖的腰,蹭到她衣袖上,抽泣着说,“这四年七个月来我们常常去探望你,明明你气息稳定,却始终不醒。”

      察觉到气氛有些沉闷,另一只花栗鼠走过来,语气欢快地说:“这段时间暮光岭发生了许多有趣的事情,树人族的楠庆喜欢上了精灵族的一个姑娘。”

      “哎哟哟,莓莓你干嘛呢!”,他的耳朵被妻子给揪住了。

      莓莓[ 莓莓和柚柚这对夫妻关系也不是很好。两人是自由恋爱,但是一个想要偏居一隅,一个想要外出闯荡。虽然生活上莓莓比较凶,但是每次做大决定,都是依照柚柚。
      ]借机狠狠地揉了揉夫君耳朵上柔软的绒毛,眼角弯弯,笑意洋洋,用小爪子拍了拍他的脑袋:“不做什么,乔乔回来了,揉揉你才能表达内心的欢喜!”

      “牢山河那里醒了一只可以无视界内界的鲲鹏,大家都说他是暮光岭的界神。”莓莓说鲲鹏来,眼中似含星辰,显得分外精神。

      白玉乔蹲下来,手轻轻地两只的背脊上抚摸,喃喃地念“鲲鹏?精灵?”。她的身旁移来一片阴影,挡住了她的视线。原来是一只巨大的白狐,半人多高,身后还跟着几只小狐狸。白狐的尾巴护在幼狐身上,将爪子搭在玉乔的膝盖上。

      “乔乔,醒来就好,孩子们都很想你,”几只小狐狸从母亲雪白的大尾巴下探出头,眼神中有些期待又有些胆怯,“我们到树屋里去说吧,天凉了。”

      一阵轻微的拍翅声在头顶响起,待玉乔抬起头时,只看见一个消逝在暮色中的黑影。

      白狐无奈地笑了笑:“渊深师傅虽然话不多,但总是极为关心你的。”

      白狐将目光收回,将注意力放在玉乔身上。白玉乔从进入暮光岭开始都没怎么说话,整个人身体紧绷着,眉头紧皱,与她手臂上欢跳的两只花栗鼠相对,被朦胧的夜色衬托得像一座彷徨的雕像。白玉乔现在的样子让她想起十数年前,但好歹现在状态是要好些。

      白狐感觉喉咙有些干涩,“乔乔,你还好吗?”

      这时候沉浸在重逢喜悦里的花栗鼠也注意到玉乔状态不佳,停止闹腾,睁着黑曜石般的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白玉乔很紧张,忘记了这些可爱的朋友真是一种罪过。内疚和失意像海水一样弥漫上来,窒息的海水先漫过她四肢,再漫过她跳动的心脏,然后是咽喉、口舌、鼻孔,最后从她眼里漫出来。

      白狐触及她冰凉的手,声音略带紧张地安慰,“玉乔没事,别哭,咱们回树屋那儿,升个火再暖暖地休息会儿。”

      白狐将身形变大,将白玉乔托到背上,稳稳放好,麻利地安顿好几个小家伙,便往前奔去。

      界外暮色四合之际,暮光岭里面亮起点点蓝色、绿色的荧光,衬得整个世界如梦似幻。白玉乔将自己的身子埋在白狐浓密的毛发里,手紧紧拥着她的背部,紧绷的心绪一点点放松。

      白狐在林间飞奔,越往里,风景越发奇异,巨木参差间,有各色各形的灵植灵物。紫灵芝云朵似地在一块阴凉地成簇地聚集;有不知名的藤蔓缠绕着巨木,叶片婀娜,花似星辰,在暮色里异常明亮剔透。

      草丛中一群豆娘被惊,扇动蓝色的光翅往高大的桉树上飞。天空有尾翼带电光的鲲鹏飞过,照亮林中绕着巨木盘旋的银河、合拢绿色风翅在歇息的建木、成群在河边饮水的象群、聚群玩乐的精灵……

      飞奔的白狐隐隐约约听见女孩细弱蚊丝的声音,“我什么都不记得了,真对不起。”白狐心下一沉,步伐却更加快了几分。

      远远地看见一条蓝色的长河,白狐沿河而行,很快便来到一片空旷的草地。草地的另一侧是一颗高大的帝休木,其树枝上隐隐约约可见几个树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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