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道宠文已结束

作者:何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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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三月方至,白帝城笼罩在无边春色中,天空碧色如洗,河岸烟柳拂堤,枝叶间有喜鹊、杜鹃呼朋引伴,朝着更广阔的空地飞去忽而又飞回。
      新日和煦的光唤醒古老的白帝城,十三条街市上各种珍奇晃的人眼花缭乱,即便是看似庸常的小摊小贩也不容小觑——谁知道这不是哪个大能便装来一尝人间苦乐呢?
      “让让,让让!”一队华衣锦服的少年骑着驰云兽从城外飞奔而来,取道向东,往帝宫飞奔而去。驰云兽的速度极快,瞬间少年们的身影就消失了。
      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拉着女伴,激动地说:“是少君和璟少君,没想到今天能见到这两位惊才绝绝的人物!”
      此时正值妇人上街采买、商人外出布市、学子辞家上学的时刻,顿时路上行人议论纷纷。
      “青云少君不在青云城待着,怎么千里迢迢来我们白帝城?”开灵食铺子的年轻女老板,倚着门和隔壁仙玉坊的老掌柜攀谈。
      “估摸是浊江界又出问题了,总是安生不了。”老掌柜打小在白帝城生活,对世间的风云变化,终究是比许多来自边陲小镇的人强上许多。
      灵食铺的女老板对政局不感兴趣,“白帝城实力强盛,襄右界的蛮子那里打得到我们这里,”她换了个肩膀倚墙,“我倒是听说青云城少君和我们白帝城王女有婚约,老何,你说是哪位王女呀?”
      “你觉得呢?”老掌柜叹了口气,手心凭空化出几缕金黄的烟丝,他用手捻了捻,放进嘴里咀嚼。
      灵食铺的女老板嘴里不住地念叨,分析自己的见解。
      老掌柜眼睛注释着长乐街熙熙攘攘的行人,仿佛没有听到,口里低声唱着沧桑的古调。
      ***
      白玉乔是被身上的凉意唤醒的,头脑依旧有些昏沉。身子才微动,便被一个温热怀抱环住。
      她意识还正模糊着,轻轻覆身搂住她的女人给带来些温暖,她下意识地往她怀里钻去。接着断断续续有几滴温热的液滴滴落到她脸上,让人分外不舒服,她转低头想借来人的衣服擦擦脸上的液滴,不经意间尝到泪水的咸涩。
      “娘亲的宝贝,快快醒来,快快醒来。”女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却让她感到非常温暖。
      白玉乔挣扎着微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个陌生、容貌动人却形容哀伤的白衣女子,周围的摆设风格也分外陌生。脑袋像被雷劈了似的,她一瞬间五感全失,脑中似乎沉甸甸地堆满了记忆但却什么都想不起来,身子狠狠一摔摔回了床铺。
      姜姮轻轻给女儿披上薄被,她这命途多舛的女儿昏昏沉沉,似醒非醒的状态已经延续数年。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从床边起身,将散落的长发用木钗挽起,转身走出正殿向院子南面设的厨房走去。
      小次殿是白帝宫一座偏僻的宫殿,鲜少有人至。姜姮做家务的本事在十几年的恩宠中早已经遗忘,任落花残叶铺面整个庭院。
      “长戈君后、尧光王女到”,扶桑宫那个老练的宫侍声音远远地传来,姜姮身子一僵,一颗心在胸腔里砰砰直跳。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到萧条的宫殿门前,为首的长戈君后一身红色宫裝,发簪金凤步摇,远观恰似浴火之凤。其身侧的尧光王女正值豆蔻年华,也是相仿装扮,只不过发髻上装饰了神鸟青鸾的彩羽。一行人登堂入室,长戈君后手一扬便招来銮驾,端端正正地携着女儿坐下,姜姮在一旁立着。
      长戈君后素来干练,直接开门见山,“襄右界前日对榆次界宣战,以白帝城为首的七大国和剩余的十六小国会联合迎战。不是我为难你和文卿,如今联盟之间的联合并不紧密,主君也为加强联盟忧愁。恰逢青云城提及婚约,是个好时机,但文卿如今并不太适合。我和主君拟让尧光和青云少君完婚。”
      姜姮心下一沉,手微微颤动,嗫喏道,“可玉乔和青云两人一向感情很好呀。”
      “此时再谈儿女私情也未免荒唐。”
      终究比不过长戈君后打出生伊始便积累的威仪,姜姮试图挣扎,“主君也同意吗?”
      红妆加身的明媚少女接过话,“难道君父不应该答应吗?无论天赋、实力、性情白玉乔都比不上我。”
      “那至少也该等玉乔醒了再好好与她商议。”姜姮轻声应道,看着眼前活泼美丽的女孩子,既是羡艳又是迷惘——她的玉乔昏睡的时候,也不过这般年岁,这般活泼。
      白玉尧触及姜姮的眼神,无端觉得厌烦,挥舞着手中的鞭子,嘴里说出的话豪气干云,“姮夫人,您得明白,大势当前,能者当之。”
      长戈君后一言不发,眼神注视着女儿,唇角扬起一抹欣赏的笑意。
      ***
      一个漫长的梦缠绕着白玉乔,越缠越深,直到最终将她裹挟入沸腾着熔岩的山崖。
      她大口地喘气,拼命地挣扎,直到在以为自己快死之际,才好不容易醒来。
      这个梦在一开始是极为美好的。
      姜山脚下的小镇上出生了一个女孩,女孩自小便展现其远远胜于常人的美貌,梦里其他人唤女孩“阿姮”。
      姜山那儿的修士多是散修,虽然一般人修为不过筑基,但因为钟灵毓秀却也鲜少有人是彻底无法修行的根骨。阿姮的父母的修为在当地算中上,家中更有万贯家财,却不料自幼木系亲和力极好的阿姮始终无法修炼。
      原本阿姮的父母想着哪怕女儿一生无法修炼,也要给女儿安稳的生活。但好景不长,阿姮的母亲因病去世,父亲瞬间苍老。
      姜山隶属白帝下属三十六城的贺云城,依照贺云城规矩,无修为的子女无法继承祖上遗产。阿姮父亲爱女心切,于是想再纳一妾生下带有修为的孩子,再令这个孩子与爱女结成契约,以使女儿能够衣食无忧。
      阿姮有着更胜她母亲美貌的善良与温和,见父亲终日神情凄恻,也支持父亲再娶。
      然世事难料,阿姮的父亲被新妻子迷得七荤八素,虽然新妻子不如原配美貌,但一身性子却实在令他受用不已。在和新妻子结缔数年后,他眼里再也看不到阿姮。
      新妻子是个善妒、精于钻营的人,家里的脏活累活都交给阿姮,衣服饮食也都按照最差的给她。即便给自己的女儿、儿子聘请了贺云府最好的师傅,也不允许阿姮偷听。
      阿姮被家里人孤立了,日日只能与草木生灵说话解乏。姜山脚下流过姜水,姜水下游有一株巨大的银杏树,阿姮每日前来浣衣时,便喜爱在银杏树旁一边洗衣一边和它说些悄悄话。
      巧合的是,这银杏树已经生出灵智,有了些修为。它极其高兴和阿姮相处,每每阿姮和它诉说烦恼,它常常会设法帮她解决,或者灵石银钱,或者书籍物料,阿姮也投桃报李,两者互惠互利。
      时光如梭,阿姮十八岁那年已经出落得闭月羞花,虽然生活待她艰难,在银杏树的陪伴下却并不凄苦,倒从银杏树上学来更多善良温和。眼眸中始终溶溶如一泓清泉,轻轻一瞥就勾走无数人的心魄。
      原本姜山地方偏远,四面有高山阻隔,民风淳朴,加之阿姮姐妹后娘因嫉妒而故意丑化,阿姮的美貌并未给她带来过多赞誉和垂涎。
      阿姮的后娘,那个很精明的女人,凭借其强硬的手腕将姜家的生意发展的如日中天。大笔的财富快速催生她的欲望,她近乎贪婪地寻找增修为、美容貌秘方灵药,市面上常见试完后又开始疯狂地找寻秘法。
      一次生意机会,她搭上了贺云城城主夫人,和她成为闺中密友,从城主夫人口中得知一种各国名流间秘而不宣的灵药“天灵浆”。
      和那些玄乎的丹药草药不同,天灵浆的增灵养颜的功效卓越。放下效果胜过丹药万金难求不说,便是没有副作用这一点便足以令许多修士疯狂。但与奇效对应的,是其稀缺性和高价。
      城主夫人给她介绍了货源,但她却是个爱投机的,不光看中了天灵浆,也看中了天灵浆里面的商机。
      她辗转在黑市联系到其他供货商,投其所好,以榆次界第一美人为质,配以低价换取十年天灵浆供应。这供货商能弄到货,实力与心计都不缺,唯独喜爱美人,与她一拍即合。
      姜山每一片树叶都是银杏树的耳朵,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阿姮耳中。银杏树带着阿姮逃离姜山,去往它之一族的祖地秘境——申坤境。
      在申坤境一年的时间,是阿姮一生最快乐的时光,这一年也彻底让阿姮摆脱了以往的阴霾。在申坤境的天灵地宝的辅助下,阿姮竟然得以开始修炼。巧合的是,申坤境是白帝城王孙子弟十年一开的历练秘境,那一年正好是第十年,进入秘境的又正好是当时白帝城的少君白辞筠。
      少年意气风发,与美人一见钟情。之后发生的事情便如童话,白辞筠力排众议,娶阿姮为妻,后晋位主君又立阿姮为玉婵君后,恩宠数年为人称道。
      时人皆称,姜姮颜色,世间独绝。
      阿姮被立为君后之后,并没有针对后娘。但终究恶人自有恶人磨,那黑市兜售天灵浆的修士打蛇随棍上,咬死交易条件是榆次界第一美人,任凭阿姮后娘如何试图高价赔付他都不认账,最后不仅将她经营的家财给占尽,还将阿姮的继妹卖给榆次界六大国之一的红月国主城红月城的老贵人谋了一笔巨财。
      这一段栩栩如生的梦境,只是开头。
      其后更为漫长的梦境,白玉乔却怎么也想不起,只有零星的一些影像,但这个梦境却像巨石般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尤其是她最后跌入沸腾着熔岩的悬崖的那一幕。
      她锤了捶自己胀痛的头,揉捏了几下太阳穴,好不容易缓过来,注意力又被屋外的人声给吸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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