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入梦来

　　酷暑逐渐逼近，中考也将到来。
　　毕业班的环境都是严肃而又静默的。即使天气越来越热，温度越来越高，教室活脱脱像个蒸笼，他们也要雷打不动的稳稳坐着将复习资料吃干净。
　　自习课上，奚九歌终于耐着性子把今天最后一道物理题写完，胡乱抓了抓头发，把笔随意往笔盒里一丢，趴在桌上看窗外风景。
　　夕阳无限好啊…
　　奚九歌眼神有些迷离地盯着斜阳烧云，让浮躁的心休息放松下来。
　　突然之间，她觉得一切都，好奇妙啊…
　　回想起从前的自己，打小就是个极其不安分的人，是最最坐不住静心学习的，总是想方设法要搞点事情，让原本风平浪静的日子变得波澜起伏。
　　而现在呢？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与浮躁个性大相径庭的模样。能够完完全全投入自己的注意力，专注力，耐心与精力去做好每件事，而不只是做完。
　　这是路舸带给她影响，她知道。
　　今天第三次模考成绩出来了，奚九歌年级第24，路舸年级第2，和第一名只差1分。
　　仔细回想起自己的初中三年，奚九歌还觉得挺梦幻的。
　　能进C中初中部的，都是有两把刷子的人，想当初初一第一次大考，就杀了奚九歌一个措手不及，排到了160多名。
　　虽然年级一共700多人，160多名并不算差，但和路舸约定好的前50，距离还是太远了。
　　奚九歌其实挺疑惑不解，这有的人怎么感觉，学起来就这么轻松呢？她可是卯足了劲才一路跌跌撞撞地杀上来，而路舸好像一直都一副心平气和的模样，泰然自若稳居年级前五。
　　经过3年的不懈努力，奚九歌现在已经稳定在了年级前五十，按理来说她的心愿终于实现了。
　　可现在，奚九歌觉得自己，有些不满足了，变得更加贪心了。
　　因为最终，年级前二十可以直升C中实验班啊。
　　虽然C中的高中部与初中部不同，是滚动制度，即使不在一个班，日后通过努力也会有些几率同班。但大家心知肚明的是，那一点几率的选拔条件，实在太苛刻了些。
　　好想和他一个班呢…可是遗留的日子不多了，自己能够做到吗？奚九歌不确定。
　　傍晚回家，快到家门口时。奚九歌突然拉住路舸的衣袖，抬起头看着他：“今天…不要现在就这样回去，好不好？”
　　路舸低头看着袖子上奚九歌白皙柔嫩的手指，愣了一瞬，又立即缓过神来：“好，那我们在小区里走一走吧。”
　　两人就这样并肩一同走在从儿时起，走过无数次的街道上。暮色降临，晚风习习，吹起的鬓角碎发挠的脸颊有些痒痒，奚九歌抬手将其挽到耳后。
　　“有话要跟我说？”路舸随着她的步伐，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边，低头看着她在路灯的掩映下娇小可爱的俏颜，不自觉地牵了牵嘴角，“让我猜一猜，是没把握进年级前二十的事儿？”
　　奚九歌身体猛然一滞，抬头惊讶地看他：“你怎么知道？”
　　恍然间又回想起，似乎从前每一次都是这样。
　　儿时偷挖菜时她可怜兮兮地望他，他就站出来替她顶罪；孩童时她笑眯眯地唤他，他就知道与她换试卷；中学时她稍作沉默不看他，他就知道她情绪的反常…
　　眼前这个人啊，总是能猜准她内心的小九九。
　　路舸看着她笑而不语，两人4岁可是就认识了，他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心思。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抬手摸摸她的头：“你还记得五年级的那次春游吗？”
　　“当然记得，我差点被淹死。”突然提起那段过往，奚九歌呆了呆，噗呲笑出声。
　　那年三月，学校豪气地一掷巨资，包车组织全校去郊外的5A级风景区踏青。
　　草长莺飞嫩芽吐哺，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格外惬意，万物复苏生机勃勃，正是阳春好时节。
　　风景区里有个天然湖泊，班里同学自觉的每5人分一个小组，载着小船划着小桨在湖泊中心愉快的玩耍。
　　奚九歌在音乐课上唱歌很好听，时常受音乐老师的赞赏，于是有同学提议在如此良辰美景之下，不如让奚九歌来唱一首《让我们荡起双桨》，多应景啊！
　　奚九歌一听，来了兴趣，兴奋地跳起来准备高歌一曲，结果一个没站稳，扑通一声，身子一歪掉进湖里。
　　“…”
　　全体傻眼。
　　路舸瞬间慌了神，这妮子不会游泳啊！而且这湖泊的水，又凉又深…
　　奚九歌在水中扑腾，湖水冰冷得让她直哆嗦，衣服吸水后变得沉重起来，让她的身体直往下坠，她的内心惶恐极了，一个劲的扑腾向往上蹬。
　　湖水沁入她的鼻腔，仿佛直达肺部深处，叫她呼吸困难，呜呜咽咽说不出话来，眼睛也酸涩得睁不开来，耳朵蒙蒙的，只剩下时而浮出水面时而沉入水中的咕噜声。
　　奚九歌还在挣扎，翻腾起一连串的水花。可她这越扑腾，湖水掀起的波澜就把小船推的越远。
　　船上以及附近的其他同学此时脑子里一片空白，惊慌失措起来。从前学校偶尔下发的宣传单里普及的自救营救方法，此时已经忘的一干二净。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第一次躬行，把娃娃吓坏了。几个人害怕得抱成一团，哭得一塌糊涂，扯着嗓子喊老师，喊救命。
　　路舸一把夺过另一个男生手中的木桨，奋力地划向奚九歌，一边朝着她大声吼：“放松，不要这样扑腾挣扎！会消耗更多的体力，船也没办法靠近你！屏住呼吸，让自己慢慢浮起来！”
　　奚九歌像是抓住救命的稻草，虽然心底害怕的要死但还是乖乖听话，在一浮一沉之间猛吸口气屏住呼吸，尝试去控制自己的身体，寻找到一个平衡点。
　　终于，路舸将船划到她跟前，一把将她捞了上来，也算是有惊无险。
　　小姑娘打着寒颤，蜷缩着身体靠在一旁，裹着班主任老师的外套。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眼角的睫毛夹杂着泪珠，像断气一样抽噎着，让人瞧着好笑又怜惜。
　　老师和家长们都担心奚九歌会因为这件事而留下心理阴影，同学们后来也小心翼翼不敢在她面前提起那天的春游。
　　然而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奚九歌主动提出了想学游泳。
　　“那天过后我觉得吧，游泳好像还…挺有意思的？”奚九歌转了转眼睛，如是说道。
　　于是那年暑假，奚九歌就报了游泳班学习游泳，而且学的出奇的快。
　　连教练都啧啧称奇，说这丫头水性真好，如果真要好好发展的话，指不定日后能成为一名国家游泳运动员。
　　只可惜奚九歌仅仅只想把游泳当作个爱好，并没有打算深入发展。教练感到十分惋惜。
　　奚爸奚妈都挺懵，他们自己都是旱鸭子，也不知道这妮子这么喜欢游泳到底是像谁。
　　…
　　“我那个时候真的觉得，你以后再也不会去湖边玩儿了，甚至不愿意再去接触与可能溺水有关的活动。”
　　路舸低着头同她慢慢的走，回想着那件事，好笑地说。
　　“以我对你的了解，小时候你翻杆摔了下巴，缝针过后就很抵触翻杆了。可我万万没想到那时，你还有那么大的勇气去学游泳。说明我还是不够了解你。”
　　奚九歌眼神有些飘忽：“那个时候…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路舸喉间滚过阵阵温醇的笑意，轻声认真地说：“人是一种陆地动物，而游泳，是一项违背人原本的生存特性运动。所以学游泳的第一步，首先就是要克服对水的恐惧，只有克服了这个恐惧，让自己变得勇敢不再去惧怕溺水，后续的动作技巧才能游刃有余。而完成这一步，本身就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战胜自己的恐惧。更何况你还有过溺水的经历，这就变得更加困难了，可你做到了，你真的很勇敢。”
　　奚九歌停下了脚步，有些愣神。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些话。
　　天知道她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努力让自己不去畏惧呛水，然后一头扎进深水中，去摸索。
　　她以为那段过往的感触只有自己懂得，孰不知他早就看穿了一切。
　　而且，他说她勇敢。
　　此时，奚九歌的心中仿佛有满腔的激昂热血如同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
　　她转头看向路舸，发现路舸也在注视着她，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亮光一闪而过。
　　他的目光一同往常般澄澈，却犹如一把利刃又一次直击她的心底，为她劈开犹豫不安的巨石。
　　然后她听着他再次张口，清晰好听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所以，我相信你会勇敢的克服困难，克服不安，克服自己。我相信你，就像相信我自己。这场考试不止是你的战场，也是我的，是我们所有人的，我们一起加油，好吗？”
　　路灯之下，他脸庞的轮廓显得那样朦胧模糊而不真实，可他真实的话语，却点燃了奚九歌全部的斗志。
　　她就这样对视着他的眼，恍惚间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口中不经意间吐出，带着一往无前的坚定。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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